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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余光盯著地面,mama給他做的藍色小雨傘殘破的躺在地上,和他一樣,不知道被哪個壞人踩得四分五裂,上面還染上了不知道誰的血跡,他想要抬起手把小雨傘撿起來,但卻只是手指動了動。 在臨昏厥前,他用著微弱的氣息,緩緩的吐出兩個字: “mama?!?/br> * “mama!” 季漓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怕過去了那么多年,哪怕是在夢里,他回想起那些過往,那些挨過的拳腳都像是重新打在他的身上一般,痛徹心扉。 那天,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并且,那小小的年紀,竟第一次有了,如果死去可能也不錯的想法。 可他沒有死,他活了過來。 他三叔季西的老婆是個熱心的女人,在知道了季中家的事以后,便總是憂心忡忡,放心不下,特別是那天,她得知一大群人跑去季中家的時候,那不祥的預感便更加的強烈了。 偏偏她的丈夫今天去城里給兒子買藥,過了好半天才回來。丈夫剛一進家門,她便拉著丈夫往季中家去。他們趕到時,那群人剛剛離開,他們只看見暈倒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季漓,而季中早都不見了蹤影。 他們救了季漓,把他接到他們家里照顧,直到一個禮拜后袁媚回來。 誰都沒有提她離開的那一周到底發生了什么,但誰都心知肚明。 袁媚本以為,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之后,她的丈夫多多少少能夠消停一些,她已經不指望丈夫能夠跟她一道承擔起家庭的重擔,她只希望他能夠不在給家里添亂,她可以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供他吃飯。 可惜,事與愿違。季中不過消停了幾個月,在他的手養的差不多好了以后,他又開始了從前的狀態,而且,更加的變本加厲。 季中恨袁媚。 恨這個女人的冷漠,恨這個女人的猶豫。如果她不遲疑,自己也不會丟掉半截小指。 反正最后,她不還是躺在了飛哥的身子底下,所以她到底在裝什么清高呢? 他沒有工作,沒錢買酒喝,便心安理得的管袁媚要錢,反正那是袁媚欠他的。 袁媚也抗爭過,她向自己的丈夫訴說家中生活是多么的拮據,孩子要上學,自己既要打工又要料理家務,每天忙的團團轉,她不指望丈夫能夠幫上一點點忙,她只奢求他能夠安安分分,別再讓她心寒。 而這樣的抱怨,換來的卻是丈夫一次又一次的毆打,季中根本不相信袁媚沒錢,他的一雙眼睛完全就是瞎的,他的心早就被魔鬼所侵蝕,完全顧不上妻兒的死活,只顧自己快樂。他管袁媚要錢喝酒,袁媚不給要挨打,給了他喝多后還是會拿袁媚撒氣。這是個惡性循環,袁媚覺得自己整日生活在地獄之中,好像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小季漓也敏銳的感知到了家里的情況,他發現自己的mama,哪怕是在夏天,也總是穿著長長的襯衫遮住胳膊,她身上總是會增添一些莫名其妙的傷痕,每每被人問起,她都說是自己摔的。 小季漓最害怕的就是老師說要收錢,每當這時候,mama總會嘆著氣,可即便如此,第二天上學的時候,mama也總會把皺巴巴的紙幣塞給他。有時候是面值正好的,可大多時都是零錢湊成的,這讓他每次交錢的時候,都會接收到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很少有人交錢交的這么的散,一塊兩塊,甚至是一毛兩毛的往上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季中又開始賭博了。 既然是賭博,那自然是贏少輸多,輸了自然心情不好,他便喝酒消愁,喝多了打老婆。 此時,小季漓放假在家,便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母親的身上總是出現莫名其妙的傷痕。 原來都是爸爸打的。 這樣的認知,讓他渾身劇烈的顫抖,幼小的身體猶如置身于冰窟一般,由內而外的發寒。 所有小朋友都被問過這樣的問題吧,你是更喜歡爸爸還是更喜歡mama呢? 季漓自然也被問過,從他的角度來看,他的確更喜歡mama一些,因為小的時候是mama一直帶著他的??砂职忠彩撬钣H近的人啊,他很好奇,為什么爸爸mama一定要被割裂開來呢?都喜歡不可以嗎? 而現在,他的爸爸和mama,他最親近的兩個人,正在互相傷害著彼此,嚴格來講,是其中一方傷害另一方更加準確一些。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個好東西,自己的爸爸做了錯事,可他的腦袋里面還會閃過爸爸對他好的片段,雖然是很久遠的事情,那時爸爸還有工作,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教書先生。 他小時候跑去爸爸任教的班級偷偷聽爸爸上課,爸爸穿著干凈洗的有些發黃的白襯衫,斯文的戴著眼鏡,一舉一動都那么的文質彬彬,小季漓看著他,眼睛里滿是崇敬,他覺得自己的爸爸站在講臺上時,渾身上下都在發光,他的爸爸是一名老師,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職業。他的爸爸是世界上最最厲害的人。 爸爸下課后,會讓他騎在肩膀上,帶著他回自己的辦公室,陪著他玩一下午,他的爸爸是很有才氣的人,畫得一手好畫,他總是纏著爸爸畫自己,并擺出自認為最最帥氣的姿勢。等他累得酸痛去看爸爸的成稿之時,并沒有看到帥氣的自己,反而在爸爸的畫紙上,看到了一條栩栩如生、威風凜凜,好像下一秒就能從紙上一躍而下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