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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回搖搖頭。 他沒有難過。 他只是后悔。 后悔自己沒有早點發現他的異常。 之前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如今回想起來,他才發現其實從他那一個吻落下又被推開那一刻,時倦的聲音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他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動作太慢耽誤了。 人生這么短,人們來來往往行色匆匆,他好不容易才抓住這么一個人,可現在…… 江燼回攥緊了手,手指深深地陷入掌心,再沒有想下去。 ** 手術室里。 正中央擺著一張金屬臺,穿著淡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們正圍著臺上昏睡的少年忙里忙外,空氣中彌漫著鮮血與藥物浸泡醞釀過后的味道。 很腥,也很刺鼻。 沒有人看見,在這間手術室里,還有一道身影正站在房間的角落。 那身影生了雙典型的桃花眼,金色的瞳孔無波無瀾。 一頭銀白色長發一直垂至腳踝,像遺落了千萬年的霜雪。 再一看,就會發現那身影的顏色非常淡,像是投到水面的倒影,淡得近乎透明。 而且腳下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待到一旁閃爍的心電圖恢復至平穩,主刀的醫生終于松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器械:“可以了?!?/br> 一旁的助手替他收拾好工具,朝一旁待命的小護士道:“把病人推去病房吧。觀察一晚上,沒問題就能送去普通病房了?!?/br> 角落里,時倦抬起腳,跟著往外走去。 手術室的門緩緩張開,江燼回猛地站起身:“怎么樣?” 時倦聽見這個聲音,腳步一頓。 小護士將方才聽到的話復述了一遍,接著寬慰道:“放心吧,都進病房了,基本就沒什么事了,現在只要慢慢等恢復就好了?!?/br> ** 接下來的事已經談不上繁瑣,可人在等待中,時間總是格外漫長難捱,何況還是醫院這樣生死的被凸顯到極致的環境里。 剛剛從手術室出來的人還不能探視,江燼回坐在長椅上,視線一直望著門上的小玻璃窗,似乎是試圖通過它去窺那扇冰冷的金屬門后的另一番景象,又仿佛只是在單純地發呆。 這短短一天里,江燼回從離開家門到現在,心里便始終繃著一根弦。一頭連著他,另一條則連著一個人。 大約是之前繃得太緊,如今突然放松下來,疲憊便潮水般涌來。 江燼回看著看著,漸漸地,眼皮越來越沉重,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眼前的景象放大又重疊,他終于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 就在他身體即將倒下的那一刻,一只手從一側伸出來,輕輕扶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手骨相很美,顏色卻淡得近乎透明,像某種鏡花水月的幻影。 時倦垂著眼看著面前面容疲憊的男孩子,半晌,終于在椅子另一邊坐下,而托著手上不省人事的人兒,讓他躺在了自己腿上。 一綹銀白色長發垂到他的臉上,時倦隨手將自己的頭發撥開,若有所思地看著腿上的人兒,不知是問對方還是單純的自言自語:“你為什么不會生氣呢?” 時倦其實說不清自己現在算是個什么情況。 從他在小巷里身體忽然發病倒下那一刻起,靈魂便也跟著脫離了身體,獨立地出現在這個位面里。 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觸碰實物,可以接觸到人體; 可若是換成旁人的視角,卻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聲音,更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這種感覺按理來說其實挺神奇的,他能知曉別人的一切,別人卻連他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好像他天生就獨立于這個世界,所以才能像看戲一樣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 可他卻感受不到多少新奇,仿佛本該如此。 他看著江燼回叫來救護車,將他的身體送到了醫院;他看著他獨自在空蕩蕩的涼椅上,從朝陽高懸等到如今夜色撩人;他看著他失魂落魄,看著他的心理防線一度冰消瓦解。 江燼回喜歡他,時倦一早就知道。 那種一個人看傾慕的對象時,眼里的熱烈和光芒是藏不住的。 當然,江燼回似乎也沒怎么刻意去藏。 可他不喜歡江燼回,時倦同樣清楚。 同樣的,他也未曾掩飾過自己的不喜歡。 他只是沒有想到,江燼回對他的包容度似乎高得過分。 曲解對方的好意,棄置對方的真心,冷淡,漠視,惡語相向,再到當著對方的面,大大方方和另一個人同行。 無論他做什么,江燼回似乎永遠都不會生他的氣,更不曾想過遠離。 若他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便罷了,可他在面對同學,老師,甚至警方人員時,卻永遠是從容不迫的。 可每每上一秒在旁人面前泰然自若,只要下一秒對上他,所有的冷靜都會瞬間丟盔棄甲。 撩一句就臉紅,被冷落一點點都會委屈得要哭又不肯哭的樣子。 ——這樣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喜歡。 從言語到行為,都無不彰顯著你是這全世界的獨一無二。 時倦沉默地看著他的面容,纖長的眼睫垂了下來。 第13章 次日。 江燼回是被小護士叫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