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但他們來遲了,第一位刺傷了牧師長的刺客已然死在了看守嚴密的地牢當中。 就在紅衣主教都進入選舉儀式,科倫納群龍無首的這段時間里,地牢中已經抓捕了幾名刺客。雖然他們沒能找到關于刺殺牧師長一案的線索,但從別的刺客身上他們至少知道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刺客組織正在組織行動——它叫做藍鈴花。 這些刺客一夜之間都想盡辦法自殺了,他們使用的□□和刺殺前教皇的如出一轍,只是稀釋了數倍;埃文從殘余的藥劑當中聞到了一絲魔力的氣息,并想道:當世還有誰能夠擁有足以毒殺教皇的藥劑?要知道教廷明令禁止任何人研究這些邪門歪道;恐怕只有那些法師,他們已經將煉金工業發展到了極致……還有那名刺客,他的速度絕對超過了凡人的極限,應該是身上有法術在起作用。 這些刺殺案件牽連實在太廣,埃文原本并不打算參與進去,他沉思了許久,收集了一點死者的血液,隨后向雨果吩咐道:“科林,暫時封鎖牧師長被偷襲致死的消息,就說我用神術能力將他及時救了回來?!?/br> 雨果意識到埃文是想要引出那名刺客,沉著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安排?!?/br> 當夜,埃文在房內休息時關上了窗戶,打了個唿哨后,透明的魔靈路易斯搖搖晃晃地露出了身形。 這段時間它過得極為滋潤,跟著小鳳凰享受著埃文準備的伙食,每天無所事事地晃來晃去,就是臉好像被鳳凰之火烤得焦黑焦黑的……還硬了一點。 埃文呼喚魔靈出來,道:“路易斯,幫忙聯絡修伊特,我有事想問他?!?/br> 魔靈鼓足氣憋了半晌,銀光淡淡閃爍,好一會兒后便響起了修伊特的聲音,他一來便問道:“埃文,你什么時候離開科倫納?” “很快就走,我大概已經知道,他們最后回到了星隕之地?!卑N牡?,“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們法師當中是不是出現了大批與刺客組織合作的人?最近科倫納的動蕩,是不是有法師在背后推波助瀾?” ☆、第66章 “埃文,關于這件事我已經有些頭緒,但……你聽我說?!毙抟撂剡t疑片刻后說道,“要解釋這個,我必須告訴你一些別的事。你是否知道,現在的法師已經分為兩派,分別叫做‘奧術’和‘秘血’。前者以探索真理、傳承知識為己任,憑借智慧和精神力構建法術模型;而后者則以血源為根本,‘秘血’派是最近才興起的新法師流派,他們為自己制造、注射魔法生物的血脈,憑借血源中的魔力使用天賦法術……” 埃文聽了一會兒,忽覺“秘血法師”的這種方式有些耳熟:“等等,修伊特,所以所謂的‘秘血’,就是術士咯?” 修伊特疑道:“‘術士’?” 埃文大奇道:“你不知道術士?這可是與你們法師并駕齊驅的法術施法者職業,一般都是天生具有特殊血脈的人就職,他們就像魔法生物一樣,在一定的年紀就能自動學會天賦法術……” 修伊特:“……” 許久后,大奧術師說道:“這么說,‘秘血’這個派別,早在一萬年前就有相當的傳承……而一萬年后的現在,卻成為了法師的兩個派別之一?!?/br>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埃文道:“看起來,術士傳承的斷代,比法師還要嚴重得多?!?/br> 修伊特沉吟了良久,而后說出了令埃文十分吃驚的話:“當今的術士……也即是‘秘血’派的領袖叫做費力克斯……他是我的兄弟,也繼承了部分深海龍的血??梢哉f,這個派別是他一力創建,現在已經與瑟銀議會越走越遠,我們很久沒有得到過關于他的消息……” “埃文,你還記得當時在奈斯特省,凱瑞瑟女士聯絡并求救的‘秘血閣下’么?你還帶回了傳送陣上的一塊寶石,上面蘊含的魔力……就來自費力克斯?!?/br> 埃文極是吃驚,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頭思考了很久,再次確認道:“你確定嗎,修伊特?那個‘秘血閣下’很可能就是在凱瑞瑟女士背后的法師力量,他們要塞中的奧秘之眼的監視可能就是來自于他,甚至雪風教派的活動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 “我已經確定?!毙抟撂爻谅曊f道,“不止如此,埃文,最近那個名為藍鈴花的刺客組織,他們的行動也得到了‘秘血’派的支持,費力克斯正在黑市中大量販售違法藥劑,僅僅通過這個渠道,他也毫無疑問已經聯絡上了藍鈴花?!?/br> “你是說,最近的幾場刺殺也可能出自費力克斯的手筆?”埃文深吸了一口氣,“這么說,他最早在奈斯特省就有所布置……不,從最早刺殺教皇拜倫三世恐怕就開始了,圣都科倫納全面封閉之后,他又幫助雪風教派,假如凱瑞瑟能夠成功的話,卡薩帝國會陷入全面的混亂和分裂當中,然后趁著教廷失去首腦的機會,繼續刺殺要員……長達三個月的執行時間,超過十年的前期布置,他一力促成了這個混亂的局面,究竟是想做什么?” 修伊特道:“現在看來,他一定還會有下一步行動。埃文,瑟銀議會也在緊急商議這件事,只是我……我對費力克斯的了解甚至還不如我的學徒,他很早之前就失去了蹤跡?!?/br> 埃文內心想起了修伊特的父親,那個大奧術師克雷菲爾德閣下,他對自己的兩個兒子都能如此冷血,將他們作為實驗的材料;現在看來費力克斯似乎也步上了一條冷酷無情的老路……這個法師家族并盡管出現了兩名大奧術師和一名“秘血閣下”,卻并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光鮮亮麗。 就在埃文有些遲疑該如何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修伊特卻似乎并不受影響,繼續冷靜地說道:“我不能進入圣都科倫納,不過科倫納里也是有法師存在的,或許我可以在‘圓環’內找到線索?!?/br> 埃文沉吟道:“要詢問那些……被抓捕了的‘圓環’法師么?我明天就去嘗試一下?!?/br> “不,埃文,你是一名圣騎士……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你的?!毙抟撂責o奈道,“讓魔靈路易斯去,它可以幻化成你的外表,由我來cao縱它進入‘圓環’內……只有法師和法師的談話,會比你在場的情況下輕松很多?!?/br> 埃文想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動,問道:“修伊特,路易斯可以變成我的樣子,直接從我房間內出發嗎?我有一件事,正好需要幫助?!?/br> …… 翌日,“埃文”從圣騎士的駐地內走出,他的外表和氣場都極具標示性,路過的人紛紛向他行禮。 “埃文”一一點頭致意,向著科倫納北部前行,他穿過北部城門后就來到“圓環”之前——所謂的“圓環”就是一座巨大的環形建筑物,從外表上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蜂巢,里面每一個黑洞洞的門口都代表著一名被監控者的居所。 這里是圣都監視最嚴密的場所之一,甚至專門設立了一個大結界,數名衛兵就攔在門口處。 按照圓環成立之后數百年沒有更改過的規矩,沒有教皇和兩名部長的共同簽字,即便教皇親自站在這里也不能違規進入。 “埃文”在門口與他們進行對話。巧合的是,其中一名士兵所領受的圣名就是黎明圣者,對他而言埃文·帕拉丁就像傳頌父神福音的使者一般,他不愿意違背“埃文”的意愿。 在耽擱了一小段時間之后,“埃文”便踏入了圓環當中。 圓環內部就如外部所見的一般,狹窄、擁擠,到處都是黑暗,從建筑的頂部泄露下來的陽光就像是極度稀缺的資源一樣,需要人們去爭取。 這里的面積并不大,卻住下了上千名被確定或被懷疑是法師的人,幾乎每個人能得到的生存空間只有寥寥幾個平米;狹窄無比的過道上到處躺著瘦弱的孩子們,他們占據了圓環的大約三分之一人口。 因為大部分成年的法師都會被當場處死,而不滿七歲的孩子則屬于教義當中還懵懂無知的羔羊,還有被挽救的機會,這些孩子于是就會被送到圓環當中。 圓環中其余的人,就是教廷認為情節比較輕微,或者是可以樹立一個良好的悔罪榜樣的法師。 “埃文”潔白的披風在這個封閉的建筑里格格不入,孩子們都站在黑暗中望著他,有些滿臉渴望,有些則滿臉麻木。 “埃文”神色平淡,在這些甬道中穿行,在某一處忽然停下,看向了一個孩子懷中抱著的奇怪盒子;他走到愣愣看著他的孩子面前蹲下,而后努力擠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溫柔笑容:“孩子,你手里的是什么東西,能不能給我看看?” 那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埃文”,將懷里的小盒子遞到他面前,帶著畏懼又帶著些許憧憬地說道:“哥哥,你是誰?帶我出去的嗎?” “埃文”接過這盒子,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按下了一個開關。接著這盒子便自動打開了,從里面鉆出來一個小人兒,開始邊唱歌邊旋轉——這是個手工制作的精致八音盒。 “埃文”拿著這盒子問道:“這個東西是誰給你的?” 小男孩搖著自己的大拇指,囁嚅答道:“是伍迪爺爺做的……” “你能帶我過去見伍迪么?”“埃文”又問道。 小男孩又仰頭看了他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接著就拐進了另一處黑暗的甬道。 這里的道路四通八達,“埃文”跟著小男孩走了一段路,不知繞過了多少個沒有多少差別的路口,停在了一個鐵門前。 他推開門,里面擺放著兩大排架子,上面擺放著琳瑯滿目各種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兒;因為擠得太滿,里面光線暗得可怕,用以照明的只有兩盞油燈,有幾面巴掌大的小鏡子將光線勉強地聚攏在一張書桌前。 此刻,名叫伍迪的老法師和一個孩子正坐在桌前。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孩子回頭看過來,見到門口站著的“埃文”后大吃一驚,尖叫道:“蒂姆,你居然帶著圣騎士來這里!你會害死我們的!” “埃文”的身邊,帶路的孩子驚恐極了,不知所措地回頭去看。 “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薄鞍N摹彪S口敷衍地安慰了兩句。 兩個孩子緊張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后,稍大一些的孩子鼓起勇氣,拽著小男孩奪門而逃。 小巧的八音盒被摔落到了地上,“埃文”彎腰將它拾起來,走進這個狹小的房間,將它放在油膩的木桌上。 直到這時,桌邊坐著的老法師忽然松了口氣,將手上的活兒干完后,慢悠悠戴上了一副只剩一個鏡片的眼鏡,接著抬頭看了“埃文”一眼—— 他忽然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一手在身后摸了兩圈終于摸到了拐杖,顫巍巍地扭頭逃跑……以一個令人完全生不起追擊念頭的速度。 “埃文”搖了搖頭,走到一盞即將耗盡燃料的黯淡油燈旁,伸手凌空捻動了片刻,將那微弱的火苗重新喚起了幾厘米的高度。 “伍迪先生,我利用這個珍貴無比的機會,進入‘法環’,不是來這里看你拙劣的表演技巧的?!彼f。 室內稍微明亮了一些,“埃文”優雅地坐到桌邊,兩手摸來摸去——半晌沒找到袖管插,然后意識到自己穿著的不是法袍而是板甲,沒有地方揣手。 ☆、第67章 與此同時,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看著埃文的身影離開了科倫納的北門。 這個消息被快速地傳到某些人的手上。 圣殿騎士團的牧師長據聞被埃文救活了,這個消息他們還沒有完全確認,今天埃文卻離開了圣殿騎士團的駐地?現在看來,這恐怕是他們僅有的能徹底殺死牧師長的機會…… 然而這個機會同樣也可能代表著陷阱。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不能再失手第三次了,這件事牽連太廣,哪怕只是有一線可能成功,也有必要派遣刺客進行嘗試。 為此他們決定派遣最有希望,也最不懼怕失敗的一名成員。 埃文離開駐地的半小時后,一抹幻影一般的人形在祈禱的人群中出現,繼而越眾而出,在角落處的陰影中消去了蹤影。 他動作迅速、身手敏捷,速度幾乎超越了凡人的極限;他徒手翻越正門后,又攀爬上墻沿,躲避過居高臨下的巡邏者的視線,滾入了室內。 接著這名刺客無聲地蹲伏行走,在圣殿騎士團的駐地內,他承受著可怕的壓力,但他的雙眼平靜而深邃、呼吸接近于無,不受一隊隊幾乎擦肩而過的巡邏士兵的影響;在默然觀察士兵們的巡邏路線之后,他就地一滾,抓住了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像一道閃電一般沖入了半掩的門扉。 門口的衛兵只感覺到一陣清風,接著門扉輕輕晃動,他推門進去檢查情況,接著被門后的刺客暴起襲擊,無聲地倒在房內。 幻影刺客換上衛兵的衣服,戴上頭盔平靜地行走在其中,他只露出一半的面容如此鎮定自如,以至于很多人根本沒有生起過懷疑的念頭。 他冷靜地尋找牧師長可能所在的位置,最后有驚無險地走到了門前—— 最后關頭,埃文閃身從門內走了出來。 兩人正巧打了個照面,埃文眼中帶著一閃而逝的疑惑,與他擦肩而過。 刺客的背后冷汗涔涔,心中剛剛閃過一個念頭:黎明圣者不是已經離開前往圓環了么?那么站在這里的這個……是誰? 恰在此刻,埃文從背后猛然偷襲,就趁著他一時震驚露出的破綻,將刺客按倒在地,順便卸下了他的右肩。 刺客悶哼一聲,還頑強地想要就地翻滾逃脫;埃文卻早有準備,抓住他的小腿將他拎回來,繼而一腳踩住了他的胸膛。 兩人一上一下,再次雙目相對。 刺客的肩膀處逐漸氤氳出血跡。埃文認出他正是上一次在圣堂中偷襲并殺死了牧師長的那個人,過去的猜測再次浮現上心頭,他瞇起眼試探道:“凱爾?” 刺客靜了。 埃文拎起這名刺客,并沒有驚動其余圣殿騎士,只是將他抓回自己房間后,卸下他的偽裝打量他。 凱爾·斯賓塞穿著緊身皮甲,身手利落無比,任誰也看不出他在明面上也會是一名尊貴的紅衣主教;此刻他被埃文當場抓獲,心里也知道自己在黎明圣者的看守下絕無逃脫的機會,只是面上不免露出一絲苦笑的神情。 埃文將他放在床上,為他稍微治療了一下,便坐在他身前,疑道:“你……不是應該在議事殿中選舉教皇?你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為了刺殺圣殿騎士團的牧師長?” 凱爾嘆了口氣,眼里似乎也有些感慨,卻一言不發。 “為什么刺殺牧師長?你也是藍鈴花的刺客……是么,你們為什么這些日子里不停地刺殺要員,從前任教皇開始,你們的襲擊就絡繹不絕?!卑N挠^察著凱爾的面色,卻看不出有什么有用的情報,他猜測了好一會兒,最后坐回椅子上嘆息道,“你居然會是一名刺客……凱爾,你讓我很失望?!?/br> “我會把你交給司法隊?!卑N牡?。 凱爾繼續保持著沉默,直到埃文在他身上摸索,找到無數偷襲的暗器、毒|藥,還有一枚代表著藍鈴花的徽章——這個大名鼎鼎的刺客組織不需要隱藏自己,當它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比起韜晦來說,足夠的名譽和震懾力反而會讓事情更加方便。 當埃文將這些東西放回桌上時,魔靈路易斯似乎嗅到了什么氣息,趴在上面聞了好一會后,挑出了兩瓶毒|藥——埃文也從上面感受到了曾經接觸過的魔法氣息。 來自修伊特的親生兄弟,費力克斯·克雷菲爾德的魔法氣息。 埃文將兩瓶毒|藥收起,試探道:“你們真的在與‘秘血’進行交易?” 凱爾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開口說道:“看來你也和法師有所聯系,是么,埃文?” 他的語調和埃文所認識的那個凱爾·斯賓塞并無任何不同,總是溫和從容的。凱爾就用這閑聊一般的語調,低聲說道:“埃文,將我送到司法隊吧,我不會死,不過這之后的事情就無法參與了。對我來說,這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吧……” 埃文對他的言辭有些吃驚,想了許久后說道:“我會按照我的想法處置你。不過,凱爾,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在賽比倫教區一直在接濟民眾,做過無數善事——那些事是出于你的偽裝,還是出自于你的本來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