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安一頭撲進了姐夫的懷中,瘦弱的身子幾乎完全被遮擋住,觀眾們看不清她做了什么,但很快他們看到了血…… 男人的鮮血噴涌而出,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就在他的椅子下匯聚成一個血泊,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怒道:“你……” 然而他來不及說完,安兇猛地舉起了手中的東西——那是一把磨得尖銳無比的石刀,安以這把刀在男人胸口捅了兩個窟窿,又立刻對著他的喉嚨狠狠刺去! 男人根本無法說出下一個字,安幾乎已經是在兇狠地砸向他的脖子,這力道甚至撲倒了兩人所在的椅子,她騎在他身上,還在不停地砸落手中的兇器。 安滿臉是血,一直將男人的脖頸幾乎完全砸斷才罷手——此時從他大動脈中噴出的血液幾乎像噴泉一般涌起了半米高,將安的頭發、面容乃至黑色修女服全部浸成了暗紅色。 現場一片驚恐的尖叫聲,群情悚然,法官魂飛魄散地大喊道:“衛兵!衛兵在哪里!” 安站起了身來,將手上的石刃隨手丟在旁邊。 連衛兵都感到腳軟,一時竟然沒有人膽敢上去,直到紅衣主教斷然喝道:“還不把她控制起來!” 幾名衛兵上前將她圍住,以兩米長的長槍將她頂住后,安抓住了槍頭,輕蔑地呸了一聲,啞聲道:“他把自己的妻子賣給魔鬼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今天!哈哈哈哈痛快!” 法官勉強找回了正常的聲音,大喊道:“膽敢反抗就當場誅殺!” 長|槍從四面八方頂在安的腰間和胸口,就當衛兵準備將她當場殺死時,觀眾席上再次翩然落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速度極快,幾乎像是鴿子飛掠下來,于此同時將什么東西丟了出來——只聽見當當兩聲,衛兵的槍尖被打歪出去,一名衛兵甚至被震得手掌發麻,險些握不住長|槍。 這時他們才看清,打歪槍尖的是觀眾席上一個普通的茶杯。 這個人顯然就是埃文。 他在場中站定,第一件事是檢查了地上男人的尸體——已經回天乏術,而且他死時面目猙獰,顯然經歷了極大的恐懼。 衛兵們驚魂不定,被埃文強悍的氣場所震懾,即便他俯身去檢查尸體,竟沒有一個人趁機上前偷襲。 埃文張開手制止所有人再纏斗在一起,并且始終沒有拔出武器,這令人感覺到了他并沒有惡意,仿佛只是來維護場中的秩序。 觀眾席上再次傳出呼聲,法官顫抖著問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便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經過修伊特偽裝的面貌,沉聲說道:“我是埃文·帕拉丁,一名圣騎士?!?/br> 四周靜了許久,圍繞著他的士兵們幾乎都屏住了呼吸,觀眾席上逐漸傳來了低低的感嘆聲,這聲音此起彼伏如同海潮。 法官逐漸放下心來,就連衛兵都猶豫著縮回了槍尖,心中想道:噢!一名好看的圣騎士……他肯定是不會濫殺無辜的,他會維持這里的秩序的!我們沒有危險了…… 貴族席位上,女士們豎起扇子,紛紛小幅度地快速搖了起來,一時像是枝頭的各色花朵在顫動搖曳,在扇后的各色眼睛一直盯著埃文。 埃文扯開自己身上的斗篷,蓋在死者的身上,輕輕嘆了口氣。 安認出了他來,沙啞地低聲道:“是你?!?/br> 埃文沉穩地點了點頭,他環顧四周,發現僅僅因為自己表明了身份,似乎就令人們安心下來。 然而何其諷刺,現在被押在被告席上、等待著他們審判的科林·雨果,難道不也是一名圣騎士么? ☆、第36章 場中一片寂靜,埃文淡然地走到一旁,拖來了兩把椅子,重新放在被告和原告的席位上。 接著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雨果身邊,沉穩地說道:“庭上,我要求出示新的證據。不過在那之前,請求指控新的嫌犯?!?/br> 幾名法官面面相覷,低聲互相說話。 安卻沒有埃文的耐性,直直站在場地中央,用粗糲的嗓音說道:“我不管你們同意與否。樞機主教斯蒂凡勞森!你有沒有膽量站到我面前,看著我!” 眾人一片嘩然,高臺上坐著的一眾地位極高的神職人員紛紛側目。而紅衣主教面色鎮靜,淡淡站起身來,聲音平緩地回復道:“我不知道我和一名當中殺人且毫無愧疚之感的罪人,能有什么話好說?!?/br> 他當即表明了態度,觀眾們紛紛贊成地發出聲音,他們都被安的行為嚇破了膽子。 安冷笑道:“地上這個男人出賣了他的妻子,將我和我jiejie親手丟進地獄當中,現在又和你狼狽為jian,污蔑構陷圣城監察長雨果!難道不該死嗎?你們教廷的神訓里不是有一條就是不可作偽證嗎!” 她穿著修女服,說出這話時極具諷刺意味,場中再次嘩然。 埃文坐在椅子上,出聲道:“勞森閣下,我并不贊同當場殺人,也不是想要袒護安女士,但關于死者的這件事我希望稍候開庭進行新的審判?,F在是對科林·雨果的審判當庭,我們懷疑你偽造證據誣陷他,你有什么辯解?” 他一開口時,攝于一股隱形的氣場,四周都靜了,當他又沉又緩地說完這段話時,*院中落針可聞。 勞森站起身來,堪稱溫和地微笑著說道:“你對我的指控毫無來由,我本可以不予理會。但我愿意當庭證明自己的清白?!?/br> 他說完,直接從高臺上慢慢走下,走到原告的席位上,繞過滿地鮮血,重新拖了一把椅子,與埃文面對面坐下。 埃文打量著這位紅衣主教,而對方同樣也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他們眼神交接的那一瞬間,埃文看到了勞森眼中的陰鷙一閃而過。 而安隨手抹了抹臉,嘴角猶帶著鮮血的咸腥味,面對著勞森時仿佛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十二年人生,目次欲裂地仇恨道:“老畜生,你終于又出現在我面前!你一次一次折磨我們,虐殺我jiejie,將無辜的女人們害死后就那樣丟在密室里……現在是你償還的時候了!” 她只差一點,便要直接撲上去,活生生撕裂眼前的仇人;但正在這時,埃文沉聲喊道:“安?!?/br> 他只念了她的名字,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安忽然一震,毫無來由地被震懾在原地,不敢沖動行事。 她回頭看去,只見到圣騎士沉穩地坐在被告席位旁,雙手交握著放在膝頭,面色平淡,但透露著無形的威嚴——正是這種威嚴讓他看起來與往日的溫柔平易截然不同。 他和紅衣主教面對而坐,絲毫不露下風,甚至連高臺上的幾位法官也受到了壓迫,根本不敢再出聲主持這場審判。 “你說我污蔑雨果閣下,那么是否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或有什么證據證明我捏造了證據?”勞森忽然開口說道。 “你的證人……”埃文看了一眼地上蓋著披風、死狀凄慘的男人,“依照他先前舉報的證詞,無非是親見雨果閣下與人舉止親密,請問這是否觸犯律法?” “這雖然不至觸犯律法,但卻違背他的誓言?!眲谏?,“他曾向父神宣誓永守貞潔,卻在私底下打破這誓言,這難道不是褻瀆之舉?” 埃文立刻道:“你如何知道雨果閣下打破了誓言?!除了此人模糊不清的所謂‘親眼所見’,你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雨果私下擁有一名同性戀人?!?/br> “正是因此,我們給了雨果閣下辯解的機會。然而他不發一言,難道不是因為就此認罪?”勞森反問道。 埃文回過頭去,見到雨果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埃文的眼中充滿詢問,而雨果最終只是搖了搖頭——眼中帶著一絲苦笑。 血精靈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只冷冷道:“既然雙方都沒有確鑿證據,就該當即判作無罪?!?/br> 法庭上響起了細微的私語聲,埃文沉聲道:“疑罪從無?!?/br> ——一個無法確鑿判斷的罪名,應當看做不成立。 勞森亦漠然道:“庭上,唯一存活的證人已經被他們當庭殺死,我無話可說?!?/br> 竊竊私語聲更大了一些,埃文不為所動,說道:“在取信這個證人的證詞之前,是否應該先調查他的清白?勞森閣下,我現在當庭以‘強|jian殺人’、‘yin樂修女’、‘以公謀私’和‘指示偽證’的罪名起訴你——現在輪到你為自己辯解了?!?/br> 這一連串的罪名從他口中說出時,四周此起彼伏,都是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勞森嘲諷地低低笑了一聲,說道:“我根本不必為這種荒謬的指控辨明自己。圣騎士,你有什么證據,能支撐你的這些指控?” “安,”埃文看向修女,低聲地問道,“現在是時候了,你是否仍愿意把自己的過去披露出來?你需知道,我絕不會強迫你,也希望你明白這樣做之后你會受到的壓力——我將全力保護你免受這些壓力?!?/br> 站在身側的安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根本沒有聽完這段話,已經一把從腰間撕開了自己的修女服,她的動作爽利無比,很快將浸血的黑色修女服扯開大半——觀眾席上傳來一片一片的驚呼聲。 安仿佛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舉動驚世駭俗,她露出里面的里衣后,將腰帶狠狠一收——那一刻她纖細得近乎畸形的身型當即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中。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就是這個畜生對我們做的事!” 驚呼聲如浪潮一般停歇不下來,有平民喊道“這么細的話還怎么干活?”;貴族區卻有女士細聲尖叫道“天啊,我嫉妒得快要瘋了……”。 安的嘴角帶著嘲諷和輕蔑的笑意,她面對著紅衣主教,聲音平穩而尖銳,一條一條敘述:敘述她和jiejie是如何被家人賣給了勞森;敘述所有合法或不合法被勞森囚禁的女性是如何受盡折磨;也敘述每個她所記得的人的死。 她獨獨將死亡描述得極盡詳細,每個女人或因自盡或因病痛折磨的死態被毫不掩飾,鮮血淋漓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其他所有聲音都漸漸停下了。 在寂靜當中,安將她準備了將近十年的話一一披露出來,那感覺如同將自己整個骯臟透頂的人生親自毀滅殆盡,她說完后,有一瞬間如釋重負,又有一瞬間如墜地獄。 埃文緊緊盯著紅衣主教,他看到后者的臉上一開始露出些許愕然,到后來逐漸平靜,現在已經臉色平淡。 安說完后,勞森淡然道:“我想這位女士的精神恐怕不太正常。她畢竟剛剛當庭殺死了重要的證人,我請求核實她的精神狀況,再取證她所說的這些話?!?/br> 他話音落下,埃文便說道:“我要求呈上物證!安所說的包括鐵箍和其他鐵具都確有其事,就在城外莫洛夫果樹林區的一間小屋當中……” “可笑!僅憑一個瘋癲的女人說的幾句顛三倒四的指控,和不知從哪里搬來的幾個道具?這和我毫無關系!”勞森站起身,冷然說道。 “如果還有你與其中一名受害者生下的兒子呢?”埃文道。 勞森話語一滯,瞳孔驟然收縮。他保養良好的臉上只有寥寥兩道皺紋,此刻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他們聽到法院內此起彼伏的震驚的呼聲,即使是穩坐在高臺上的主教們都開始了竊竊私語。這些聲音像海水一般將場地正中間完全包圍。 埃文亦站起身來,與勞森面對而立,針鋒相對:“我會先呈上物證,并一一為其做說明,然后再帶上最后的證人?!?/br> 勞森猛然道:“你在拖延時間!你和你的同伙想要在外面收買一個人嗎?這一切都是預謀已久的污蔑!” 庭中如同油鍋一般沸騰起來,這場駭人聽聞的審判幾乎讓每個人深受震撼。 恰在此時,法院被封鎖起來的大門忽然發出沉重的響聲,其上的鐵索搖搖晃晃——最后大門被轟然一聲撞開。 兩個人影從門外緩緩走入。 修伊特仍穿著一身得體的禮服,手上挽著一把拐杖,進門時打量了一眼法庭中狼狽一片的場景,同時冷冷道:“是哪個蠢貨規定了開庭后要封閉場地?簡直愚不可及?!?/br>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多數人再次措手不及,茫然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從容走了下來。 勞森呵斥道:“你們簡直藐視法庭,藐視這里的律法!” “恰好,我很喜歡做反派的感覺。我不在乎是不是正當將你判罪,只要你身敗名裂,乖乖領走屬于你的死亡,就足夠了?!毙抟撂乩淠鼗氐?。 他帶著身后緊緊裹著斗篷的另一人,走到埃文的身邊,隨便瞥了一眼腳邊的血泊和死尸,又看向紅衣主教沉凝的表情,淡淡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br> 埃文略偏過頭,問道:“你找到了蕾莉安娜生下的兒子?” 修伊特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看向了修伊特身后的人。 這個人站在萬眾矚目的中心,胸膛劇烈起伏,任誰都能看出他心中強烈的掙扎。 片刻后,他終于伸出手,摘下了兜帽,沙啞地說道:“我就是……紅衣主教的兒子。我……從小知道我母親根本不愿意生下我,是我的父親……強迫了她?!?/br> 他的話語甫一出口,埃文忽然瞳孔一縮。 這個聲音,屬于塞西斯。 ☆、第37章 塞西斯摘下兜帽,露出年輕清秀的面容,他低著頭仍由庭內所有人打量著自己,低沉地說道:“我名為塞西斯,自一歲以后就被……斯蒂凡·勞森,紅衣主教閣下,帶回教會學校中,作為一名孤兒收留。但我非常年幼時就有模糊的記憶,我記得我的母親是一個被他稱作……‘麗娜’的女人。而他也是我的……身生父親?!?/br> 場中不知是誰在發出低沉的喟嘆聲。 勞森看著塞西斯,面色竟只帶著平靜,他說道:“塞西斯,我親自將你送進教會學校培養,親自見證你的成長,甚至指點你修習神術。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與一個外人合謀構陷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