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鍋從天降
“你雖不會武功,亦沒有驚天智謀,想要光復邵家卻不是完全沒有可能?!?/br> 楚珵似是乏了句句試探,聲聲周旋,直接道:“至于能不能光復邵家,亦是在你一念之間?!?/br> 邵郁裝傻,“多謝皇上。民女如今所求不多,只是邵家一切安好,百年之后,史書上提起邵家,只消帶一句滿門忠烈,便可。圣上已然在供奉邵氏祠堂,民女在此謝過皇恩浩蕩?!?/br> 下椅,行禮。 楚珵一口氣噎在喉嚨口。 少年天子管束情緒的能力早勝過常人許多,心思之深,亦是滴水不漏,喝了盞茶潤過喉嚨,楚珵面色不虞。 一直躲在屏風后的薄玉漠,這時候現身。 邵郁繼續裝傻,甚至還扭身福了福身子,“見過侍御史?!?/br> 邵郁心道,這是連遮掩都不要遮掩了,直接告訴她隔墻有耳了。 想來方才御前對話,這薄玉漠是一字不落,全聽了去。 楚珵靠于椅背,閉上眼睛似在調息。 薄玉漠開門見山,“妙芃姑娘,有些話看來要說在明處,才能叫你明白。湘安王現下暫不會遭到關押,如今證據亦不確鑿,只會裝裝樣子軟禁些日子。如今行刺之人巴不得大楚被攪成一團渾水,證據除了這個,其余自會繼續浮出水面。到時候幕后之人若是繼續織造證據,接著誣陷湘安王,若都是走過場的話,圣上想幫王爺都來不及了?!?/br> “圣上與你隔著鳳觴閣深交了十年,沒必要遮掩,索性敞開了說?!?/br> 薄玉漠道:“湘安王如今行事愈發手腕毒辣,且諸事沒得商量,什么都要聽他的。想比什么都不懂裝懂還要亂指揮的康平王。湘安王這個攝政王更叫重臣和宗親忌憚?!?/br> “現下這個局,到底是真兇在栽贓陷害,還是他人忌憚攝政王權勢愈發遮天,在想辦法在湘安王身上潑臟水,都未可知?!?/br> 薄玉漠撤走邵郁手里茶盞,放到小太監手里托盤中,意思是不給茶喝了,叫邵郁想掩飾情緒都沒有掩體。 薄玉漠一針見血問:“你不在皇上這里尋個倚仗,將來若東窗事發,誰來替湘安王求這個情?” 邵郁狠狠一窒:“侍御史還是講話謹慎些比較好?!?/br> 何從用東窗事發如此嚴重的措辭。 “家中無子,女子便是要當半子來用的?!北∮衲l逼近邵郁:“碌碌一生,無所作為也就罷了。若是惹得邵家跟著一起逐漸聲名狼藉,你又該如何自處?可對得起長眠地下的邵老將軍?” 邵郁目中瞳仁驟然緊縮:“侍御史什么意思?” “你又何從知道幕后之人不會因為湘安王,而瞄上你?”薄玉漠威脅道:“鳳觴閣都能給你搞臭。鳳觴閣是怎么毀的,邵家亦能毀!而能夠力挽狂瀾替你正名的,屆時唯有圣上一人獨能做到?!?/br> 邵郁已經猜到楚珵打算,這是要拿邵家僅余下的一點薄名相脅,雖早猜到會有這一茬,真真聽到耳里還是叫她心肺跟著一起顫。 邵郁扭身朝著龍案方向跪下。 “皇上,妙芃斗膽說幾句。為子死孝,為臣死忠,饒是妙芃不懂圣人訓,這個道理還是懂的。但憑圣上一句話,湘安王府、邵家自會肝腦涂地,別無二心?!?/br> 這并不是楚珵要的答案,他知道邵郁還在裝做聽不懂,一心只替自己、替湘安王表忠心。 “罷了?!背炂鹕?,“妙芃姑娘,你回去好好想想朕的話。幾日后,朕自會去找你要答案。侍御史,你好生安排妙芃姑娘回湘安王府?!?/br> 楚珵被上來的小太監攙到了屏風后的內室,邵郁長舒了一口氣。 邵郁擦了擦額間的汗,侍御史一改方才的強/勢,笑意盈盈引路: “食君之祿,妙芃姑娘莫要見怪薄某方才失禮?!?/br> 這是先兵后禮了? 邵郁不難猜出,楚珵方才陳詞,怕都是這個薄玉漠教的。十年前,這個人是如何出盡壞主意,顛倒乾坤給永王支招,指皁為白,妄圖移花接木的,邵郁還歷歷在目。 如今,少帝在這樣的人手里,怕是還要折騰出許多是非來。 邵郁不由得想起,她在王府內問過湘安王,可曾后悔扶持自己幼侄為帝。湘安王言語篤定,不后悔。 撇去緣由不想,邵郁知道好歹,這不后悔,怕是十分里有九分全因為她,只因她這個人而已。 如今邵郁卻后悔十分。 若是能未雨綢繆到十年后,料得小人得志會騎到她頭上,生死關頭,當初給三哥的那份密疏里,該加上一條──處死薄玉漠。 三哥攝權在握,當時的境況下,處死一個薄玉漠,怕是比捏死螞蟻還要容易。 邵郁抬頭,斂去心頭厭惡,退了兩步:“侍御史哪里的話,妙芃懂得,有勞侍御史帶路?!?/br> * 宮門口,邵郁上了馬車,甫一轉身,車內之人叫她微愕。 邵郁是實實在在驚著了。 路上邵郁心思千回路轉,倒是有過打算和小月里應外合,實在不可就來個移龍轉鳳,金蟬脫殼。 “紫契?”邵郁實在無法控制面目驚詫,索性坦然問道:“你怎么停在宮門口來堂而皇之接我了?難道是閣里出了什么事?” 馬車中一人著淡青色長袍,玉樹臨風,眼梢俊美,軒朗料峭。 正是始終坐鎮鳳觴閣的紫契。 “閣里倒是沒事?!弊掀躏@然不是十分熱情,“過來瞧瞧你。你久不回閣,擔心你出什么事?!?/br> “我能有什么事?!鄙塾粲行淖掀醢l作手里抓著一把銀針,小心翼翼的,“對了,我那個,那個許久沒回去,巧爺爺還好么?” 紫契瞪眼過來,“你就只關心李四巧?他能有什么事?” “吃了睡,睡了吃,怕是都要胖了三五斤。除了像以往你在的時候那樣,每日念叨五遍他那便宜孫子蘇見不知身處何方到底過得好不好,李四巧好得很?!?/br> 邵郁:“......哦?!?/br> “你別總是這么兇?!?/br> “我就是慣例關心一下?!?/br> “我知道你也不易?!?/br> 紫契:“......那為何不見你問我一下?!?/br> “那還用問么?”邵郁討好道:“你不就在這了?我知道你沒有我,也過得很好?!?/br> 紫契一甩馬韁,胸中怨氣全用在了韁繩上。 “你為何用王府的人來帶話,告訴我你在王府過得很好?”紫契咬牙,“是怕我沖進府里帶走你么?” 邵郁咬著舌尖。 原來三哥是如此安撫紫契的。 怪不得紫契未曾有絲毫動作。 邵郁不知是該講實話還是該順著三哥的說法去糊弄紫契,最后只能:“我其實就是,過得還行?!?/br> 紫契道:“我知道。都樂不思蜀了。王府里的人都這么說?!?/br> 邵郁:“......” 馬車徐徐前行,身后氣勢宣煬的城門口愈來愈小,變成一個小黑點。 瞧清楚馬車車架上掛著的是湘安王府的燈籠,邵郁更加驚疑,掀開車簾看看左右,極力壓低嗓子:“你偷了我三哥的馬車?就為了來接我?” 紫契回頭:“我來接你有什么不對?” 邵郁急道:“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其他人我是叫湘安王府接走了么?到時候三哥發現我不見,定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找小皇帝來要人,到時候兩相一對峙,不是就露餡了么?” “若是不大張旗鼓還罷,若是大張旗鼓搞得驚天動地,不是明擺著昭告天下皇上就是鳳觴閣的倚仗?你是不是糊涂了!” 紫契最煩邵郁將“三哥”兩個字掛在嘴邊,甫清凈了十年,這兩個字還是能惹得他頭昏腦脹,胸腔冒火。 再結合著先前湘安王在鳳觴閣搞的那出鬧劇,紫契饒是脾氣再好,都掌不住要失控。 “你口口聲聲講我糊涂。到底是誰糊涂?!?/br> 紫契被氣地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我幾次三番提醒你,不可沾染楚岸,不可沾染楚岸,十年來怕是講得你耳朵都要起繭,連我都說乏了?!?/br> “如今倒好,甫一沾上他,果然沒好事。你被他擄走不說,怕是明天日頭東升,你善妒的好名聲都要傳遍大街小巷。好好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都是搞得什么亂七八糟的!” 邵郁底氣頓時失了三分,心想,短車轅的御賜消息傳得這么快么?當時不過就是皇室宗親在席間,那些宗親如此長舌的么?圣上御賜的旨意都還沒有下來呢! 邵郁不復方才囂張氣焰,囁嚅,小聲道:“就是,就是圣上旨意而已,并不能說明什么的?!?/br> “還不能說明什么?”紫契更加驚愕了,“圣上賞賜合歡糕,這就是圣上的旨意了。巴巴地捧著踮著腳翹首以盼,捧著就算了,還要包著護在懷里,我叫他進去他偏不進,平白站在閣門口叫過往百姓議論。一個王爺,成什么樣子!” 邵郁更是聽得一頭霧水,懵然,“???” “你要給他教訓──” 紫契看看左右,生怕趕車的馬夫聽去了狠命壓低三分聲音,卻又氣,氣不打一處來,聲音不免帶著七分咬牙切齒,合起來便是十分恨鐵不成鋼,若是湘安王本人在眼前,怕是早被紫契用銀針扎成了篩子。 “你要給他教訓,關起門來在房里就成了,做什么都扯到人眼皮底下?” “如今他都說了,不再納妾了,姿/態低到了泥里,只求你莫要再往娘家跑。娘家人如何給他臉子,他也認了,只求你看在圣上勸和的份兒上,別再跟他鬧別扭,圣上講了,合歡糕若是放涼了還沒有動,就拿你們倆是問。 “你是跟他使得什么性子,還要鬧著不回府?就算你要回閣里,就不能等應付完小皇帝這一茬再說么?” 邵郁深呼吸,手都氣抖了,好半天未能恢復如常。 紫契狠狠閉了一下眼,從牙縫里往出一個一個擠字: “還是,這是你求之不得的,閨房意趣?郁兒,我自認待你那份心意天地可鑒。十年了,你不理便罷了。你這是在扎我的心?” 百口莫辯的邵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