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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長公主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他本是刺史之子,家教又嚴,與耽于玩樂的紈绔之輩不同;從前一味謹遵父命,用心功課,不曾留意男女之事。此番竟有此荒唐舉止,他只覺是大大的不該,心中羞愧難當。

    “子冠兄倒是來了此處,叫我好找?!鼻睾踩粡乃砗筅s來,他早瞧出季英然的異樣,只嘴上不說破怕令他羞惱,既然是他帶出來的人,怎么敢讓他一個大少爺孤身一個人回去?只遠遠跟在后面,怕他有什么閃失,于季家無法交代。

    季英然抬眼見是秦翰然,怔了一怔,呆呆道:“是我走錯了路,這便回去了?!?/br>
    秦翰然心中松了一口氣,忙哄著他便往府衙歸去。

    燕灼華自然也不會知道章懷寺里一遇,惹得一位俊秀少年落了一段心事在她身上。她正在平穩行進的馬車里,聽黑黑戈及匯報宋元澈的傷勢。

    聽黑黑戈及講完,燕灼華眼皮都沒眨一下,想了想卻吩咐丹珠兒將十七喚來,要黑黑戈及看看十七的眼疾如何了。

    十七上了馬車,有些局促地坐在靠近車門的一角,讓黑黑戈及查看眼疾已是例行公事,每隔三天便會有一次。只是,這卻是頭一回在長公主殿下的馬車里——她身上輕淡的香氣似有若無地飄來,讓他只覺得手都沒有地方放了。

    “如何?”燕灼華挺直脊背坐著,面色平靜,只靜靜看著黑黑戈及檢查十七眼睛。

    黑黑戈及道:“恢復的很穩定,再過三五日,便能瞧見顏色了?!?/br>
    燕灼華聞言一喜,卻沒流露在面上,仍是淡淡道:“到底是藥王弟子,醫術比太醫也要高明幾分?!?/br>
    黑黑戈及想起宋元澈的慘狀,聽到這夸獎,倒覺得身上生寒,嘿嘿笑了兩聲,便要告退。

    燕灼華卻仿佛才想起來一般,靜靜地添了一句,“治傷比太醫高明,那留傷呢?”

    黑黑戈及頓覺牙疼,小心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燕灼華淡聲道:“宋元澈腿上的傷,你想法子給他留個疤痕,要除不掉的那種?!?/br>
    “這……”

    燕灼華靜靜看著他,絲毫沒有“這種事情很幽微見不得人”的自覺,“你把我原話告訴他就是。這次是我想的不周到,還要勞煩你動手。若是宋元澈不肯,我只好再親自動一次手?!?/br>
    她其實也知道,宋元澈那樣狡詐的性子,吃了這次虧,以后再想找他落單的時候就不容易了;趁著這次威懾力還在,怎么也該給彼此留下個紀念。

    黑黑戈及暗暗咋舌,心道:這長公主跟繼之平時所說竟全然是兩個樣子。他答應著就要退下。

    卻聽燕灼華輕飄飄又補了一句,“那方帕子,讓他洗干凈了還我?!?/br>
    黑黑戈及下了馬車,立在路旁望著還在晃動的杏黃色車簾出神,若說這長公主殿下對繼之沒有情意,這還帕子又是哪一出?若說有情意——哪門子的少女情懷會給情郎腿上扎個大血窟窿?

    馬車里只剩了燕灼華與十七兩人。

    燕灼華原本繃緊挺直的脊背放松下來,她撈起角落的靠枕,墊在腰側,順勢歪著望向十七。

    “方才大夫說,你的眼睛就快好了?!?/br>
    十七舔了舔嘴唇,閉著眼睛將頭轉向燕灼華所在的方向。

    燕灼華仍是安靜而放松地望著他,還帶著淡淡的疲倦,她以手背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閑話家常似得同他聊天,“你武藝這樣好,等眼睛好了,做個羽林軍盡夠的。只是你要先把漢話學會嘍……到時候,我給你把奴隸的身份清掉……”

    十七認真而緊張地聽著,身體因為專注而前傾。

    燕灼華都看在眼里,不覺就放軟了聲音,輕輕道:“你學話這樣快,想來是個聰明的;做了羽林軍,盡忠職守,過個兩三年,約莫也能做個小頭目——再者你是從我這里出去的人,只要你不做壞事,我總是照拂你的?!?/br>
    她說到這里,不知想起什么,原本半掩著口唇的手伸到半空中揮了兩下,仿佛是捉住一團空氣又輕輕放掉,又道:“縱然是做了壞事、錯事,只要你心是好的,我念在從前的……總也會再給你改過的機會?!?/br>
    十七睫毛微顫,明明說話還不利落,這一長串倒似都聽懂了一般。

    燕灼華卻沒再說下去,因提到羽林軍,便敲了車壁,喚修鴻哲到車窗外,隔著車簾問道:“先前跟著云熙郡主那撥羽林軍可有傳訊回來?”

    修鴻哲便恭敬回稟道:“殿下,上午時傳來的訊息。云熙郡主已經抵達湄江,現在下榻于一處……一處……”

    燕灼華了然,道:“同咱們在何處匯合?”

    修鴻哲松了口氣,畢竟對著長公主殿下匯報郡主去了銷金窟還是頗有些尷尬的,“在霧丘渡口。咱們再走兩個時辰,就到湄江上游渡口處,一路順水而下,在十字渡口處改道清河,第三日晚上就能到霧丘渡口了——那就入了南安地界了?!?/br>
    燕灼華半闔了雙目,默想著到南安之后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兀自出神了半響,一轉臉,就見十七仍保持著半身前傾的姿態,面對著她所在的方位。

    她怔了一下,興許是才聽修鴻哲說起過,立時想起遠在湄江正左擁右抱的堂姐云熙郡主來。這么一想,燕灼華再看著十七那俊美的面容,心底就有了幾分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緊隨著這份不自在的感覺,那日合歡花的香氣似乎又在鼻間縈繞。

    燕灼華清清嗓子,淡聲道:“你且退下吧?!?/br>
    這次云熙郡主卻并沒有“左擁右抱”。

    前文說過,巴州與遂州交界的湄江一帶是有名的風月場所。燕云熙一入巴州地界,便先行去湄江,本也是為了尋花問柳。

    湄江下游,沿岸掛紅的吊腳樓盡是銷金窟。不獨有為男客準備的;時下風氣開放,走商的富豪里也有寡居的婦人,游賞至此的閑人里也有燕族的貴女,這兩類人都是出手大方的“恩客”——自然也有兼做女客生意的樓閣。

    燕云熙已不是第一次來湄江尋歡作樂,故地重游,自然去了行當里的翹楚處,環采閣。

    環采閣的老鴇尚且記得燕云熙,像燕云熙這樣大方的恩客真是一年里也見不著幾個。見是她來,老鴇笑得見眼不見牙,一疊聲催著閣里干凈的新人列了兩排。

    燕云熙身邊有她自己帶來的兩名男·寵陪坐著,懶洋洋地打量著魚貫而入的少年;筵席吃著,佳釀喝著,雖無不悅,卻也不能滿足。

    老鴇見狀,親來奉酒,笑著探問,“貴姐可是哪里不適意?”

    燕云熙拿一只筷子點著杯中酒水,百無聊賴道:“你這老貨,閣里的人姿色是每況愈下——照這般下去,誰還愿來第二趟?”

    老鴇聽這意思,仿佛是一株搖錢樹要長了翅膀飛走,心里一痛,理智就散了,忙殷勤道:“到底是貴姐眼界高。我這兒還真有個絕色——只是脾氣擰,不服帖,只怕、只怕沖撞了您……”

    燕云熙聞言斜了她一眼,拿那只沾著酒水的筷子虛點了點她,笑道:“你這老貨?!?/br>
    一時將那絕色喚來,果然與眾不同,少年不過十六七歲模樣,雖然當不得老鴇口中“絕色”二字,卻亦是一眾少年中獨一份的出眾。

    只見他容貌清俊,秀眉直鼻;面色雪白,唇色淡紅;體態修長,風采翩然——竟似是世家子弟。

    燕云熙漫不經心抬眼一望,登時瞳孔便是一縮,她笑起來,“旁人都下去吧,每人賞一錠金子?!逼鹕砺叩侥巧倌晟磉?,在旁人漸次退出的腳步聲中,柔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別扭地擰著腦袋,半響,才在老鴇的催促聲中,不情不愿吐出三個字來,“方瑾玉?!?/br>
    方瑾玉從十二歲入了環采閣,便知道將來總會有那么一日;他比尋常人生得好看,就連在這環采閣里也是數得上的。老鴇掂量著要將他賣個好價錢,起初打著要將他做了小倌的主意——他是死都不從的,為此在手腕上留下一道至今不褪的疤痕。

    他倒不覺得如何,倒是老鴇心疼得要死要活,一個勁說著“落了疤,這身價就跌嘍”。

    日子一天一天過,他已是十六歲了,自知拖不了多少時日;卻怎么樣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恩客”,會是這樣奇怪的一個女人。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起,便親昵地喚他“阿玉”;既不像旁的客人那樣要灌他酒,更不逼著他唱曲討好,舉止更是規規矩矩。他神色冷淡,言語不恭敬;她都不以為忤,反倒只是溫和地笑望著他,那笑容倒叫他不知所措。

    她包了他整整五日,湄江的細雨也落了整整五日。

    每個白日,她只推開吊腳樓的窗戶,與他一同望著那綿綿細雨落在湄江中;那濺起的漣漪,仿佛一朵朵水青色的蓮花。

    她便在臨窗的書桌前擺開筆墨,握著他的手,教他作畫。

    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荷,躍然紙上。

    她夸他“畫得有風骨,資質頗佳”;他微紅了臉,手指在她手心里輕顫——他可從來不曾學過書畫啊。

    第一夜的時候,他緊張得站在床邊,僵了好一會兒不敢動彈。她卻是溫和笑著,和衣而臥;將床外側讓給了他。后來他熬不住,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到底睡得不安心,半夜驚醒,卻覺出左邊胸膛上窩著她的一只手,暖暖的。

    他借著熹微的燭光,凝視著她的睡顏,猜想著她會是什么身份,又為何對他這樣溫和,竟發了半夜的癡。

    如是到了第五日,她將那一卷卷的荷花圖收起來,對他說道:“我該走了?!彼?,仍是溫和笑著,“你可要同我一起走?”

    留下來,不過是要面對旁的腌臜恩客;為什么不同這么溫和的她一起走呢?

    她用千兩黃金為他贖身。他知道的時候,五臟六腑齊齊震了一震。老鴇原本只要千兩白銀,她卻付了千兩黃金。這樣多的金子,照著他的模樣打造金人也盡夠了。

    她卻只是握著他的手,帶他上船,溫和地笑著解釋了一句,“便是千兩黃金,都已褻瀆了你?!?/br>
    他望著她的笑容,只是癡癡望著。

    她說這船會開轉去清河,停在霧丘渡口,然后她會帶他去南安,去大都,去這大燕的所有可去之處。她說,不管她去哪里,都會帶他一起。

    入夜的時候,船轉入了清河,水流湍急起來。

    他原本陪她在船艙里學畫荷花,她興致很好,取了隨身攜帶的一副荷花圖讓他臨??;忽然就聽外面亂了起來,而后水從船底涌了進來。

    那柄長刀沖她砍去之時,他不知為何,竟然擋在了她面前。

    他本是極為寡淡的一個人,又向來膽小。他想不明白自己。

    那一刀直透他肩頭,刀尾掃過他的面頰,濕熱的液體蒙住了眼睛。于極度的痛楚中,他奮力扭頭望向她,想要知道她是否無恙。

    卻見她正倉皇地收著那幅荷花圖,生怕舊畫被他的血濺污。

    ☆、第5章 .26|發

    燕云熙深夜于江上遇刺,危急關頭有方瑾玉擋了這一下。緊接著燕灼華一行人正巧趕到,行刺之人見勢不妙,便都跳水游走。

    此時已近霧丘渡口,迷霧籠著渡口,月色下更顯凄迷。

    燕灼華在羽林軍護衛下,與燕云熙在渡口旅店匯合;她二人不曾表明身份,便不好傳召地方官員來查問。

    霧丘渡口已是入了南安地界。

    燕灼華便派人去將此間事知會宋元澈一聲。

    自那日太子巖中,大腿被戳了個血窟窿之后,宋元澈倒當真乖覺起來;不管是在陸路,還是水路,都遠遠跟在燕灼華后面——既不出現在她視線之內,又確保能被羽林軍查探到位置。

    燕灼華也不管他是真乖覺了,還是暫時蟄伏了,走水路這兩日她真是見識了另一個世界。

    湄江兩岸盡是煙花風月之地,船行江中,除了兩岸的笑鬧之聲,便是江中畫舫里也常有令人臉紅心跳的動靜。

    過十字渡口之時,黑黑戈及將那方洗干凈了的絲帕給燕灼華帶回來——正是她要求的。

    燕灼華那會兒正在后艙,看丹珠兒與綠檀學新鮮,烤魚戲耍。她接過那方絲帕來,看了看的確是自己留下的那一方,便就手一丟,拋到了正烤著銀魚的火苗上。

    火苗頓時藍亮了一瞬,那方絲帕就漸漸蜷縮化為了灰燼。

    十七守在一旁,嗅到燒焦的氣味,敏感地站直了身體——他原本就站的筆直,這下更是要繃成一本松柏。

    他現在視力漸漸恢復,雖然還不能看清楚,但卻已經能看到光亮,分辨出模糊的色彩了。

    他知道,那個紅色模糊的身影就是燕灼華。

    燕灼華看了他一眼,卻見十七本能地離火架遠了些。燕灼華見他在搖晃的船上,走起路來卻如履平地,想到自己雖然自幼習武,卻總是下盤不穩,不禁心生羨慕,一時起了捉弄之意。等他走近了,她便探身捉住他手臂,身體向下一墜,要讓他摔一跤。

    十七不明所以,只穩穩托住她胳膊,不讓她墜下去,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也沒有說話。

    燕灼華見他這樣,便有些泄氣。捉弄人的時候,對方都不知道你在捉弄他——又有什么趣兒?她正待放開手來,忽聽左側駛過的畫舫中,傳出女子又嬌又媚的呻·吟聲來。

    燕灼華一愣,對著眾婢女與隨從,登時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反應;卻見十七也正側耳傾聽那動靜,神色間似乎有些迷茫。

    燕灼華立時清了清嗓子,將手抽回來,卻就勢在他小臂上看似隨意得拍打了一下。

    十七一怔,回過神來,手還保持著托舉的姿勢,手心卻是已經空了。

    ***

    宋元澈接到消息,倒是派了個熟悉南安情況的幕僚過來——大約也是他此刻腿傷未愈,不方便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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