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不過那少女卻思踱著昨天白食了兔rou已經是過意不去,今日又來討要艾葉,自然要“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所以她特意帶了一盒燕國特產的花汁凝成的“燕脂”送來給莘奴。 昨日雖然并沒有與這位花容月貌的jiejie說話,可是看她一身貴氣奢華的衣物,加之昨日有奴婢服侍她坐在席上,是以少女直覺認定莘奴乃是這一群人的女主人。便特意揀選了時下女子的喜愛之物給莘奴送來。 莘奴倒是不能卷拂了她的美意,便走過來說了道謝。 那少女報了自己的名姓,她喚張華,乃是取自“桃樹有華”之意。時下女子多無名,可她有這般燦燦美好的名姓,可見是來自有學識的富戶之家。 “jiejie,你也是準備前往鬼谷拜師學藝的嗎?”張華眨著大眼好奇地問。 莘奴卻一愣:“我是女子,怎可學師?你……是要去鬼谷學師?”話說到這,莘奴不禁目光一沉,前往鬼谷的女子出身多是清貧不堪,眼前這個少女卻是天真爛漫,又出身不俗,怎么會想著入谷拜倒在鬼谷的門下,以后仰仗那豎子的鼻息過活呢? 可少女張華顯然是將鬼谷想得太過桃灼華華,竟然略帶興奮道:“鬼谷子才學天下聞名,引得各方男兒前來學師,其算術,縱橫、兵詭、占卜、醫道……可以說是包羅萬象。既然男兒可學,為何女子不能學?”這言下之意,竟然是準備如那些男人一般投入到鬼谷名下在外院的學堂里正式學課。 “對了,莘奴jiejie,你可識字?”張華又問道。 莘奴點了點頭。張華眼睛一亮,將自己衣袖里的一卷竹簡交給了她。 “這是新撰寫出的后一百篇《論語》,是我哥哥千方百計才謄寫到的,皆是儒家孔夫子生前之言,他的智語無數,所以亡故后,眾位弟子將他的言行編撰成冊,不斷地修改,最近才算是要集結定稿呢,你且先看著,反正我們一路同行,看完后,我再借給你新的……”說完便轉身蹦跳著走了。 要知道時下書卷謄寫不易,在有學識的君子眼里,書籍的價值尤勝黃金,可是這女子 卻毫不吝嗇地借書出去,可見,是個天生慷慨之人。 當她捧著書卷轉身時,才發現王詡站在營帳口不知將方才的情形看了有多久? 莘奴心道:不好,這廝莫不是要毀了書卷? 鬼谷子王詡向來為儒生所不恥,甚至有儒生極盡丑化王詡之能事,居然描繪出一個額頭生有rou瘤,禿頂猥瑣的畫像廣為流傳。是以谷內向來沒有儒家的經學,眾位弟子們也避諱著尊師的厭惡,向來不提儒家的仁義禮智信。 果然,王詡伸手接過了那書卷,微帶厭惡地上下掃視了幾眼后,本欲順手扔甩進一旁尚未熄滅的篝火堆里,再好好用艾葉水洗手去一去死人晦氣。 可是那手剛抬起了一半,不知怎么的,響起了弟子白圭的那一句“投其所好”來,便又緩緩放下,復遞給了莘奴道:“有些還算可取,大多是昏腐之言,那孔仲尼生前周游列國卻四處碰壁,最后旅途中落得累累若喪家之犬,只差帶著幾個徒兒討飯,原因便在于“不識時務”上,你權看著解悶,倒不用放在心上…… 王詡自然是瞧不上乞丐頭子的大作,相比于授業解惑,他實在是遠勝于那位去世經年的孔夫子。不然也不會有這一路聲勢浩大的朝拜洶涌的人流了! 不過,他能讓自己看書,真是大大出乎莘奴的意料。 她幼時喜好書簡勝過投箸游戲,猶記得小時,還自不量力地充當起少年時王詡的夫子,用廚下的鍋底灰涂抹在平坦的石板上,寫著自己識得的七扭八歪的字給家奴啟蒙。逼迫著王詡同她一起誦讀。 那時的少年,一臉的木然,只是用方才瞪著儒家經學的厭棄眼神直瞪著她。那時她只當他愚笨得張不開嘴,甚至還逼迫他攤開手掌,效仿父親懲戒弟子時的情形,用小木棍輕輕抽打著他的手心,一邊打一邊咯咯地笑…… 那時的呆蠢女娃豈知,這家奴的學識早已遠勝過父親的高徒,他的世故講求實際,更不是在山谷中久居得有些迂腐的父親所能企及的。 許是小時的樹棍抽打得太狠,后來貴為家主的王詡,甚是不喜她舞文弄墨,更是不需她碰觸書籍…… 往事不堪??!若是細細回味,總是恨不得投身烈火,如鳳凰一般涅槃重生。早早地規避了這生命里的禍星賊子。 作者有話要說: 喵~~今天敲得早 可以睡個午覺捏 第20章 這一路,果然是與張家兄妹的馬車為伴,那張華好幾次撩起車窗簾朝著莘奴伸著脖子喊話。 她的兄長在一旁覺得meimei太過莽撞,只紅著臉再一旁勸阻。 不過王詡卻沒有現身,一直隱身在車馬里,安靜地聽著四周的車馬喧囂和人群路過時的交談低語。 快到山谷里時,王詡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扁匣子,輕輕扔在了莘奴的面前,然后下去了馬車。 莘奴打開一看,只見母親遺留下的那只玉鐲正靜躺在匣子的墊了棉花的軟布上。她連忙拿出,仔細看了看,玉鐲完好無恙。 當時因為激憤,一時不得細想,現在卻疑竇頓生。王詡就算再無恥,也斷沒有竊取了她的私物給得寵的愛妾的道理。倒不是他為人品德如玉,而是因為他骨子是極其驕傲之人,這等下作的手段,就是市井里的游俠屠夫也做不來的。 可是……若不是這般,那玉鐲又怎么會出現在申玉的手腕上?而且那夷光夫人當時未盡的話語又是什么意思? 莘奴將玉鐲套在手腕上,微皺著眉頭,心內一時霧霾重重,琢磨不清。 此時馬車進入了云夢山的地界。原本就不是很寬闊的道路,如今已經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有人拿著書本苦吟背誦,似乎是準備展露一番才華,讓未來的恩師震驚一番。 不過早在一個轉彎的路口,熟諳鬼谷路徑的馬車夫就拐入一處看似分岔的小徑,然后順著縈紆的山路直接入了云夢山的后院。 當莘奴下車時,依照往常的慣例,等待著家主先行入門后,她才尾隨其后??墒侨肓巳齻€進院后,莘奴的心內越發覺得怪異,只因為這一路上的仆人俱是生面孔,根本沒有一個是先前熟識的。 剛開始莘奴只以為是自己又一次的私逃連累了院內的仆役,可是看這些新換的仆役看向自己時,面色如常,毫無戒備警惕之色,完全沒有被耳提面命過,似乎并沒有吸取上一任同僚的教訓。 最重要的是,宛媼并沒有讓她回到原來獨居的小宅院,而是命啟兒替她收拾好了東西后,去前院的客舍暫居。 可是這客舍乃是為山下求學而來的游子們準備的,要她搬去是何道理? 莘奴突然想到一處關節。前幾日同行時,有幾輛異常華麗的車馬,一看便是諸侯士卿公子。 王詡向來善于收攏人心,招待貴客的客舍必定不可太過素雅單調,難道……是要她…… 耳旁似乎有隱約響起了那哀怨的楚地祭歌,莘奴微微打了個冷戰,抬起頭見啟兒依然在忙碌著收拾東西時,莘奴一路徑自來到了王詡的書房前。 父親的書房原本是在后院內光線最好的正房里,整個書房都是用上好的檀木雕琢,味道清幽,書架一直通向屋頂。莘奴小時最喜歡來到父親的書房里,爬著木梯子翻撿著大大小小的書簡。 可是王詡卻摒棄了莘子的書房不用,在另一側開辟了新的書房。 事實上,王詡對曾經的家主莘子的一切,似乎都有一種說不出緣由的憎惡,所以繼承了鬼谷后,更將前任家主的痕跡恨不得擦抹干干凈凈。 甚至父親身故后,都沒有能埋葬在鬼谷內母親的墓旁,而是將棺槨遷回了老家安葬。當初她與老仆出逃后,回到了鄉郊的老宅中,也是為了能夠拜祭一下父親的墳墓。 不過她在墳前祭奠時,卻奇怪地發現,在父親的墳墓旁還有一座墳墓。 那墳墓看上去不像是新墳,雖然看起來時時有人精心維護修繕除草,但是墓碑的縫隙里的青苔依然顯示出年代的久遠,而上面鐫刻的字也變得模糊不清。 可就是這樣一座無名的墓碑與父親的并排在了一處。她當時好奇地詢問了老仆,可是老仆也不知那墳墓里安葬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