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拆開，發現紙包里是幾個紫黑色的葡萄。

    幾日前唐鷗和沈光明從疆外七星峰回來，給林少意帶來了一些關外的葡萄。他記得辛重很喜歡吃。

    “你吃過了嗎？”辛重殷殷地問，“這個好吃，特別好吃?！?/br>
    他說完才想起正抱著自己的李亦瑾，連忙抬起頭問：“李大哥，你吃過了嗎？”

    李亦瑾笑道：“吃過了，謝謝?！?/br>
    他剛說完這句，一旁的林少意便伸手過來，從他懷里把辛重抱走了。辛重連忙攥著手中的紙包，生怕葡萄滾到地上。

    林少意沒說話，緊緊地抱著辛重，只覺得淚意一陣陣涌上來。李亦瑾伸臂把他攬在自己懷中，溫柔地輕拍他的后腦勺。

    桌面白燭輕晃，映得酒杯中影影綽綽。

    辛重眨眨眼。他果真看到一個jiejie，不知何時已坐在桌邊，一面吃著桌上碗碟里的東西，一面盯著抱成一團的三個人。

    真的好看……辛重臉紅了：這個jiejie笑起來，特別好看。

    ****

    中元節當夜。奈何橋。

    孟婆拿著大勺在湯鍋里攪弄，不時直起身捶捶腰骨。

    “放點兒rou啊，至少好喝?！狈酱髼椪f。

    孟婆白他一眼：“就因為不好喝，所以你一直不喝是吧？”

    “苦?！狈酱髼棸櫚櫭?，捏著鼻子揮揮手。

    “有蜜餞！”孟婆說。

    “蜜餞三百兩一個！”方大棗大吼，“你掙黑心錢！”

    “讓你徒弟給你多燒些紙錢??！”孟婆揮勺大吼，“話說你收的紙錢都藏起來不用，有什么意思！”

    方大棗嘿地一笑，仍舊坐在橋邊大石頭上摳腳。

    一旁的阿歲抬頭看他：“沈大哥師父，我不怕苦，我可不可以先喝？”

    “不行?！狈酱髼椀伤谎?，“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正好跟你大哥討個人情，你可別亂跑?！?/br>
    “可是聽說人死了之后不盡快投胎，就會變成孤魂野鬼?！卑q說。

    方大棗：“孟婆說的是嗎？”

    阿歲：“是啊?！?/br>
    方大棗：“你不懂，孟婆的工錢是按人算的。比如今日喝了她的清湯過橋的有一百人，她就能拿一百錢。所以在她眼里，你我只是錢，不是人。你說可惡不可惡？”

    阿歲：“我們確實不是人?！?/br>
    方大棗：“……你這孩子，十分無趣?！?/br>
    兩人又等了數日，終于等到了辛暮云和百里疾。

    阿歲看到辛暮云，神情怪異，悄悄藏到了方大棗身后。

    他來到冥府之后，立刻就被一直守在橋邊的方大棗看到了。方大棗之所以不肯過橋，全因他未尋到柳舒舒。而聽了阿歲說自己如何死的，方大棗便執意把他留在身邊，說服他等自己的大哥。

    隨后不久，辛暮云果真也來了。他第一時間找到了阿歲，卻不敢上前，只敢隔著一條路看他。因百里疾也在橋邊等人，方大棗見他倆匯合，便借著阿歲向辛暮云與百里疾提了個要求，讓兩人幫忙找柳舒舒。

    柳舒舒很難找，因為她在冥府也仍舊本性不改，日日改頭換面，偷完這個偷那個，神出鬼沒。

    百里疾和辛暮云十分辛苦地抓住了她，總算把她拉到方大棗面前。

    孟婆在橋上揮動勺子：“收工了??！還過不過橋了你們！”

    “過過過！”方大棗拉著柳舒舒蹦上橋，翻遍全身，掏出一堆金銀紙錢，“攏共四萬兩?！?/br>
    他把之前遞給孟婆。

    孟婆笑吟吟收了，舀出兩碗湯，又往湯里放了些東西，一時間香氣撲鼻。

    “兩萬兩一碗，喝下去即便過了橋投胎再世，仍記得彼此?？v塵世碌碌，定能重續姻緣?！?/br>
    方大棗歡天喜地地接了，柳舒舒驚愕道：“誰要與你重續姻緣？”

    方大棗大驚：“你不是要嫁給我？”

    柳舒舒更驚：“誰說過要嫁給你？”

    方大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柳舒舒接了孟婆手里那碗，仰頭干了。

    “我這輩子沒說過，你好好努力，讓我下輩子說出這句話?！?/br>
    方大棗樂得見牙不見眼，正要拉著柳舒舒往前走，忽見柳舒舒從懷中掏出一堆金銀票子和首飾，全都塞進身后的阿歲手里。

    “好孩子，你用這些，跟孟婆買一碗好湯?！绷媸鏈芈暤?，“下輩子投個好人家?！?/br>
    說完便和方大棗牽手走了。

    阿歲看看手里的東西，轉身把它們都遞給辛暮云。

    辛暮云：“？？？”

    阿歲沒出聲，把東西往他手里一塞，轉頭走到了孟婆面前。他也從懷中掏出許多銀錢來。

    “你也這么多？！”孟婆吃了一驚，“這可以買最好的一碗湯了，能投胎到天底下最好的人家那種?！?/br>
    “都是丐幫的弟兄和沈大哥他們燒的?！卑q頓了頓，“我要最好的一碗湯?！?/br>
    孟婆正高興地舀，抬頭看到這瘦巴巴的小乞丐抬手指著他身后的一位公子。

    “我，我要跟他再做兄弟?！卑q抖著聲音說，“這回我要做哥哥?！?/br>
    辛暮云一愣，手中的東西差點掉了，被一旁的百里疾快手抄在懷里。

    孟婆掃了辛暮云一眼，笑著搖搖頭：“好孩子，這可不行。這人殺孽太重，和你投不到一塊兒。不過你們有機會遇見的，一輩子可長著哩?！?/br>
    阿歲轉頭最后看了辛暮云一眼，接過孟婆的湯，一口氣喝光了。

    橋上還剩兩人，百里疾把懷里的銀錢都給了孟婆。無人給他和辛暮云燒這些東西，他倆是真正的身無分文。

    “這個不夠兩碗啊?！泵掀耪f。

    “就一碗，給他?！卑倮锛舱f，“可以投個好胎的那種?！?/br>
    “你們無論如何都投不了好胎的?！泵掀耪f，“殺孽太重太重了?！?/br>
    辛暮云一直看著橋的那邊，看著阿歲離開的方向。聽到孟婆這樣說，他慢吞吞接了一句：“那便不要那樣的湯了?！?/br>
    孟婆：“那你想要什么？”

    辛暮云看看百里疾。百里疾也在好奇地看著他。百里疾身上衣不蔽體，傷痕累累，保持著他受刑死時的狀態。辛暮云說：“要那種，投胎之后，我倆還彼此記得的湯?！?/br>
    “就跟剛剛那騙子和小偷一樣？”孟婆說。

    “一樣?！毙聊涸普f，“就是那種，可以重續姻緣的?！?/br>
    （完）

    第85章 骨頭寨（16）

    司馬鳳頓了片刻，神情怪異：“與我切磋？”

    遲星劍臉上沒有笑意：“對，與你切磋?！?/br>
    “遲伯伯，我不行的?！彼抉R鳳說。

    “讓我看看你到底行不行吧?！边t星劍掃他一眼，“夜白常隨你在外面闖，我對他的功夫心里有底，但著實許久沒有見過你的身手了?！?/br>
    司馬鳳心頭隱隱約約飄過一個念頭，但太可怕了，他沒敢抓住。

    “走罷?！边t星劍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個悠然背影。司馬鳳不敢耽擱，連忙跟了上去。

    遲星劍說的練武場是指在鷹貝舍外頭山崖上，那個遲夜白專用的練武場。司馬鳳來的次數不少，但氣氛這么嚴肅，倒是見所未見。

    兩人的武器都是劍，遲星劍看了看四周，對司馬鳳說：“誰被擊出練武場的范圍，誰便輸了?！?/br>
    “好?！彼抉R鳳點頭應承。

    遲星劍成名多年，但司馬鳳鮮少見他神情如此沉重。只見遲星劍亮出手中銀亮雙劍，腳下不丁不八，目光冷峻。

    “鷹貝舍已經拒絕過你一次了，司馬鳳?！彼麤]有如往常一樣親昵地喊司馬鳳的字，而是直呼其名，“我和你英索師姐的想法很簡單，只想保夜白這一世平平安安。但他主動要卷入這風波中，我們也沒有辦法?！?/br>
    司馬鳳不敢輕敵，他從遲星劍的話語中嗅出了一絲憤怒的味道，以及還有別的、更加復雜的情緒。

    “他不顧自己，偷溜出去與你會合，實在太過不妥?！边t星劍低聲道，“但他畢竟是我兒子，我舍不得打他，只好來找你出出氣了。出招吧?！?/br>
    司馬鳳持劍立在場中，一時并沒動彈。

    鷹貝舍能在江湖上屹立多年，和遲星劍的經營有極大關系，而他的武功造詣自然也不可小覷。司馬鳳記得他慣使單劍，挽霜十二劍極為凜冽漂亮，是殲敵的狠招。但司馬良人曾告訴過他，遲星劍真正厲害的卻是他祖傳的一套雙手劍法，名為千秋殺。

    千秋殺輕易不使，因為殺氣太重，性情淡泊的遲星劍不甚喜歡。但千秋殺是祖傳的武功，他練得極為精湛，據說鷹貝舍成立之初，他便以這套劍法威震江湖，無人敢小覷于他。遲夜白因為跟著清元子修習化春訣，與千秋殺的心法不是同一路，因而遲星劍只將劍訣告訴他，并未要求他練。

    看到遲星劍亮出雙劍，司馬鳳立刻知道今天這場“切磋”是實打實的比試。他沒見過千秋殺，估計以后也不大可能通過遲夜白見識，因而今日說不定將是他此生唯一一次領教這套傳說劍法的機會。

    他沒覺得自己有勝算，也沒有計算過勝算。盡力罷了——司馬鳳心道。

    慕容海跟遲夜白說了不少最近發生的事情，大夫來了又走了，開了幾個方子，都是生血調氣的。

    英索端著藥湯過來的時候，正巧見到慕容海抱著自己女兒來給遲夜白看，還讓遲夜白幫著想個比“甜妞”好聽的名字。

    “甜妞怎么了？這樣的小名挺好啊?！庇⑺髡f，“你悄悄給她改名，小心被你老婆揍?！?/br>
    “我不怕她?！蹦饺莺Ｕf著，連忙把孩子抱走了。

    “甜妞是他老婆起的名字，說是聽著叫著開心?！庇⑺餍跣跽f了幾句，把藥碗端到遲夜白面前。

    遲夜白乖乖喝藥。他心頭有種預感，英索是帶著心事過來的。而且這心事，必定與自己有關。

    見他喝完了，英索坐在床邊，把一口氣曲曲折折地嘆了又嘆。

    遲夜白：“……娘？”

    英索：“娘不懂你爹那套彎彎繞繞的玩意兒，娘就問你一句話，你和司馬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遲夜白：“……沒什么事?！?/br>
    英索沒放過他：“你連自己都不顧了，瞞著我們跑出去，就為了幫他解決什么神鷹策這檔子事。你傻啊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