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結果那一年,沈非煙家也接連出事,她父親出事,直到離世,連三個月都沒。沈非煙回來奔喪,他沒有見她。 他父親當時病重在外地,他陪著輾轉,首都醫院,港城醫院,疲憊不堪。 后來又一直去國外求醫,但癌癥這種疾病,有時候只有一條路。 還得壓著消息不被外界知道。 他的母親也一病不起,除了照顧家人,父親公司臨危受命,奪權,比生死更丑惡的人性,等三年后,他父親終于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完全顧不上其他。 江戎覺得余生都會困在那時的日子里,醒不來,也走不出。 一切的一切都來的太快,人生有時候可以選擇的機會太少。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最愛的人就丟了。 但這一切,他都不能說。 當初始終是他放棄了她,各自承受各自的痛苦,他有什么權利用當年的苦去換取別人的慈悲。 卻聽沈非煙說,“……我爸不在的時候,我家還有一百萬,我當時想,這錢是回來買一套房子,然后以租養房,還是回來開個小店,或者……用來把書讀完?!?/br> 她說的很直白,第一次不加修飾的直白。 “后來我選了,三個里面也許最好的選項,我知道,爸走了,我就不能回到從前的圈子了,所以我要靠自己??山裉煳也虐l現,就算當年咱們沒分手,就算我真的能成作家,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江戎——”沈非煙抬手推了他一下,“你走吧,以后別找我了?!?/br> 江戎卻好像沒聽出她趕他,開玩笑道,“還是自稱文字工作者比較好,作家這個稱呼,留著我來說?!?/br> 沈非煙應景地笑了笑。 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她看著,“在外頭,我現在連喝酒,都有心理壓力。我們不是一類人了,好久好久以前就不是了?!?/br> 江戎點頭,“我今天才知道?!?/br> 他的心里早糾成了一團,這六年,如何荒蕪。 他只是后悔他當年別無選擇,卻從未深切想過,沈非煙經歷了什么。 原來……時間用不同的方式,把他們修剪成了一樣。 沈非煙不想見他的心情,多像當年他不想見她。 不知道如何面對。 不知道公司會死會活。 只想在愛人面前風光,不想她看到自己落魄,狼狽不堪。 沈非煙抬手把那藍寶石酒瓶放在地上,看著他說,“江戎,咱們倆早就分手了,你可不可以,給我留一點空間?!?/br> 江戎看著她,她不知道,他的人生到了今時今日,不過只求一樣,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她回頭,他都在這里。 可今晚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和沈非煙變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他心里有不知名的恐慌。 如果世界把自己的愛人,變得不再像她,自己還怎么去愛,想愛,首先得知道如何愛。 沈非煙對他伸出手,“江戎,余想才是我的前男友?!?/br> 這話太狠!江戎被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六年之前,才有他的席位。 他看著沈非煙的手,遲疑著,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沈非煙說,“鑰匙?!?/br> 江戎所料到這一幕,可那手伸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可以跟著她千山萬水,也可以跟著她風雨飄搖,更可以跟著她出生入死。 但她都不需要,她只需要,他交出她家里的鑰匙。 當年她笑著,把鑰匙掛在自己脖子上,如今她伸手,就可以要走。 這世上只有感情最不講道理。 憑什么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他把鑰匙放在她手心,那手指一合,她就把鑰匙攥在了手心。 “江戎你走吧,以后別來找我了。別讓我連傷心都沒處躲?!?/br> 江戎站起來,再無法耽擱。 這個女孩,當年拿一個蘋果,就能輕松搞定他,他早就知道,他對著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門外的風特別涼,不知不覺已經午夜。 月色當空。 又亮又圓,白白的撒滿世界。 他想到曾經,無數夜晚他和沈非煙相擁回來,一路親吻,一路說笑。 那樣的日子,怎么就不見了。 他走到車里坐下。 任時間一點點過去。 手里捏著另一把鑰匙,空氣寂靜無聲,一如沒有沈非煙回來的時候,日日夜夜的感覺。 現在她終于再次回來,他無論如何,不會再放手。 縱然文化和時間讓他們變得不同,他也會努力讓他們趨同。 他心間藏著隱秘而不可更改的念頭。 她和他, 燃燒過的日子雖短卻成了信仰。 年華一年年退去, 她離開過, 回來,會不會再離開? 都不重要。 只要他在, 她任何時候回來,他們都可重新開始,比上次更好。 縱然她不在他身邊, 只要她好,他也一樣開心。 他拿著鑰匙下車,不帶絲毫猶豫。 門再次開了,沙發上卻沒有了人,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他突然莫名驚慌,覺得自己真是傻了,這時候也許她會出事,又如下午般,他倉皇向樓上去,卻發現沒人。 書房 臥室 衣帽間 一間間洗手間 年少時玩耍,她有時候會和她玩,躲在衣帽間,他找到她的時候,什么地方找到,什么地方胡鬧。 如今還怎么可能。 他一路沖下來,直接沖到后園,也沒人,又一想,玻璃門剛剛里面關著。 他一路沖到洗手間,一推門,卡住了。 他連忙伸手開了燈,看到沈非煙靠墻坐在地上,燈亮了,她動了動,閉著眼靠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上。 江戎,長長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把她的腿推開,他從門縫擠進去。 看到沈非煙一只腿卷著,一只腿卻伸直,裙子拉在大腿的位置,才能完成這個高難度的動作。 不知是為坐的方便拉起來的裙子,還是坐下來,裙子就被糟蹋成了那樣。 感覺到燈光,她煩躁地皺眉。 他抬手把燈轉暗。 柔柔的一點光籠下,落在她的臉上,令那模樣有種高不可攀。 他蹲在,試探著叫她,“非煙?!?/br> 她沒動。 “非煙……”他伸手過去,摸上她的臉,右臉,挨著他的手心,是這么多天,他第一次深切地摸上她。 她略不耐地轉開臉。 他俯身看著她,用手指挑開她額頭的亂發,露出那張,每晚都令他瘋狂的臉龐。 臉龐細滑。 他用手指,在她的眉間劃過。 沈非煙躲開,嘟囔著,“……江戎,我要睡?!?/br> 一句話,五個字。 他卻如點燃了般。 曾經,日日夜夜,她都是這樣和他撒嬌。 她回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地上的大理石的地磚,他手摸了摸,冰冷。 江戎連忙伸手過去,拉過她的手抱著他的脖子,沈非煙的手臂軟軟的,她嘟囔,不知說的什么話。 他說,“我不來,你準備睡在這里一晚上?!?/br> 沈非煙繼續嘟囔,手垂下,窩在他懷里睡,是這么多天她回來,第一次乖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