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節
“為我好?”郁墨夜突然笑了,一直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身子因為這個笑抖了起來,像抖,又像是在抽搐,伴隨著低低的怪異的笑聲,讓樊籬心中一痛,又無端生寒。 “用銀針封了我的脈搏是為了我好?將我泡在藥水里面是為了我好?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我最愛的女人也是為了我好?是不是我死在你封xue的銀針下,窒息在水晶棺的藥水里,或者,此刻,死在你的面前,也是為我好?” 郁墨夜聲音不大,甚至都沒對著郁臨淵,躺在那里,沙啞低喃,與其說是在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樊籬蹙眉,轉眸看向郁臨淵。 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他也想知道男人怎么回答。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便只能用銀針封了你的脈搏,練武之人,如此封住脈搏三日之內是不會死的,至于殺死池輕……” 郁臨淵忽然咳嗽了起來。 又咳嗽又喘,半天止不住。 饒是如此,郁墨夜依舊躺在那里不看他,沒有一絲反應。 樊籬本想倒杯水給他,看郁墨夜沒反應,又加上自己心中對此人也怒極恨極,所以,也坐在那里沒有動。 良久,咳嗽終于止了,男人微喘著繼續:“我此次出去,本就是為了要處死池輕……” “為什么?”郁墨夜驟然一聲痛苦嘶吼,也第一次在地上轉過頭,看向被自己揍得不成樣子的男人。 “你為什么要處死她?她有什么錯?如果你覺得她跟我在一起,是背叛了你,所以要殺她,那也應該殺我,而不是她,自始至終,都是我在騙她,她一直以為我就是你,她沒有背叛,她從來愛的人都只是你,她以為是我殺了你,從而頂替了你,她為了替你報仇,甚至不惜賠上六六的幸福和自己的性命,這樣一個一心為你的女人,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郁墨夜聲音破碎又顫抖,雙目赤紅,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里。 他一瞬不瞬看著不遠處那個同他一樣倒在地上起不來的被自己稱為哥哥的男人。 男人彎了彎唇。 從來愛的人都只是他?一心為他嗎? 弟弟,聰明睿智如你,為何看不透她愛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她從來愛的人都只是我,為何至死也沒有道出你不是真正的帝王? 然而,你卻堅信這一點,全然沒有一絲自信,只能說明,情愛是這世上最讓人智損的東西。 它蒙蔽了你的眼睛,降低了你的聰智,掌控了你的情緒,讓你愚笨、讓你不自信、讓你患得患失、讓你從一個滴水不漏的人變成一個渾身軟肋的人。 這樣的人怎能不除? 當然,這些他是不會跟他說。 啟動腫痛得厲害的唇瓣,他道:“既然你知道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又何必在意我如何處置于她?” “這是兩碼事!”郁墨夜再次低吼,“她愛你是她的事,我愛她是我的事,就算她愛的人不是我,我 也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我愛的她!” “可我已經傷害了,已經殺了她,手足異處、灰飛煙滅,她死了,她已經死了?!?/br> 郁臨淵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挑釁。 樊籬擔憂地看向郁墨夜,果然,就看到他嗷了一聲,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可是,努力了幾次,卻都沒能如愿站起來,他喘息,雙目紅得嚇人,蒼白如紙的一張臉也是冷得如同臘月飛霜。 樊籬本打算去扶他一把,但是感覺到他渾身傾散出來的那一股騰騰殺氣,便沒有上前。 這些年,他了解這個男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試了幾次未果后,郁墨夜一拳重重砸在地上,頹敗地跌坐在那里。 郁臨淵笑。 看著他憤怒至極、無處發泄的模樣,又看看他已經砸出血來的拳頭,郁臨淵無一絲懼意地躺在那里,輕嗤:“想要殺了我嗎?” 郁墨夜沒有做聲,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郁臨淵斂了臉上笑意,咬牙道:“看看你自己的樣子!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了一個女人,你就這樣要死要活!你不是問我為何要處死池輕嗎?這便是我處死她的原因,我不想她毀了你,一個帝王,是不能有情愛的,成大事者,豈能女兒情長?” “我不是帝王!”郁墨夜憤然將他的話打斷,“我也不是成大事者,帝王是你,想成大事的人是你,她也從未毀過我,也毀不了我,因為她,我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但是,你毀了這一切,你親手毀了這一切!” 郁墨夜痛苦大吼,如同一只受傷的困獸。 吼完以后,又張嘴喘息得厲害,他卻并未歇息,而是忽然朝郁臨淵爬過去。 對,沒有力氣站,沒有力氣走,他就用爬的,也不喊邊上的樊籬幫忙。 一步一步爬向倒在地上的郁臨淵,邊爬,邊冷笑咬牙。 “你不要再說什么為了我好,不要說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就是為了一己私心,否則,怎會如此殘忍?想殺一個人的方式那么多,你用了最狠毒的那個,你就是報復,報復她跟我的這一年多,報復她為我生了六六!” 見他爬了過來,郁臨淵也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 樊籬以為他是自衛,以為他是怕這個已然瘋狂的弟弟過來對自己不利。 誰知,他竟是伸手攥了郁墨夜的衣袍,借力讓自己起來,與此同時,手臂驀地一揚。 “啪”的一聲清脆,郁墨夜的臉上就不偏不倚地挨了一巴掌。 郁墨夜被扇得臉一偏,好一會兒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樊籬驚住了。 郁臨淵喘息著松了郁墨夜的衣袍,又虛弱地倒在地上,聲音卻沉沉出來。 “我為了一己私心?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還能有什么一己之私?我就算報復了她又怎樣?我還能多活些時日嗎?而且,我不愛她,從來都未曾愛過她,當初跟她在一起,不過是無意間發現她是老五的人,我將計就計罷了?!?/br> 郁臨淵仰面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的房梁,微微瞇了眸子。 末了,又緩緩轉過身,看向跪坐在自己面前的郁墨夜。 “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何要對她用如此殘酷又迂回的刑罰,因為我想引出郁臨旋。這一年多,朝堂勢力你已基本肅清,現在最大的、最隱蔽的、也是最危險的,便是郁臨旋,我想逼他動,用池輕的死逼他動起來,所以,我判了池輕腰斬,三日后執行,我得給他一些舉事的時間?!?/br> 三日? 樊籬一怔,不是沒有三日嗎? 郁臨淵聲音繼續:“但是,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可能根本堅持不了三日,這是其一,其二,三日內你就會醒,會妨礙到我,最重要的,是太后已經派人去調查池輕了,恐她查出池輕不是郁墨夜,而你才是,就麻煩了,另外,不是也要給岳國一個交代嗎?正好趁岳七王爺在,讓他監刑,堵住他的嘴,所以,就干脆將行刑提前了。若郁臨旋能動最好,便可以謀逆之罪一網打盡,若不動,就下次吧,下次你再想辦法對付他,反正,你不是說,他的免死金牌已經沒了嗎?” 郁墨夜緩緩抬起頭,他記得他說,郁臨旋的免死金牌沒有了,是那夜坐在水晶棺邊跟他說的。 < p>所以,所以,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嗎? 他當時是背靠著水晶棺而坐的,也未覺察到這些,原來,他早就醒了,早就在聽他說。 那如果那夜,他說那個女人少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起殺心? 或許會,或許不會,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飲酒。 既然他已經醒了,既然他一直在聽,既然他知道他不能飲酒,既然他知道他飲酒便會發病,他為何沒有相攔? 是因為他需要他飲酒嗎? 因為飲酒,他發病了,才沒了抵御能力,他才可以輕易將他擊暈,才可以用銀針封住他的脈搏,是嗎? 樊籬一直說他狠,今日他才發現,跟這個哥哥比起來,他遠遠不及,不管是不是出于好心,此人都未曾顧及過一絲傷害。題外話第一更,第二更要十一點之后了,孩紙們莫等,明天看哈,另外,孩紙們要適應男主叫【郁墨夜】,哈哈哈~~謝謝【772662167】親的璀鉆~~謝謝【772662167】、【13898126326】、【738002】、【missjing.梅占】親的花花~~謝謝【wangally】、【772662167】、【13898126326】、【彩虹那端的幸?!?、【小白乖乖1211】、【cwl0988】、【738002】親的月票~~愛你們,群么么~~ ☆、第三百零七章 而是連恨都不得【更新畢,求月票】 “大哥……” 他忽然出聲,郁臨淵跟樊籬皆是一怔。 為他突然的一句大哥,也為他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頹然屋。 剛剛還一副要死要活、要找郁臨淵算賬的模樣,怎會忽然……莫不是被一巴掌給扇醒了添? “你知道什么話讓人最無力又最無奈嗎?”郁墨夜垂目看著躺在面前,被自己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 郁臨淵也看著他。 郁墨夜眉心一抹褶皺,眸色痛苦,啞聲道:“就是‘為了你好’,似乎只要是為了對方好,似是只要一句為了你好,不管做了什么,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好是壞,對方都得被迫接受??墒?,說這句話的人,做這件事的人,又可曾真正了解過對方,知道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就自以為是地去決定對方的人生,對方接受,是應該的,對方不接受,那是不懂苦心,那是忘恩負義。大哥,你現在就是這樣的人?!?/br> 郁臨淵眼簾一顫。 郁墨夜微微低了頭。 “當然,我原本就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打記事起,我就戴著頭具,我已經忘了那頭具長得什么樣子,因為我自己看不到,我也不敢照鏡子,不敢去看自己怪物一般的模樣,我只記得好重,那青銅頭具真的好重,那時我還小,承受不起,我哭著讓母妃給我卸下來,母妃說,你去躺著吧,躺著就不重了,可是我不能日日夜夜都躺著,而且,躺著也特別難受,特別是夏天,冷宮里熱,頭具除了五官的小洞之外,密不透風,我熱得暈過不知多少次,母妃都不替我打開?!?/br> “后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偷偷地想要用鐵絲、針頭能將頭具上的鎖打開,結果,不僅沒能如愿,還被母妃發現了,那是母妃第一次打我,用的是冷宮院子里的一棵柳樹折下的柳條,抽我,狠狠地抽我,我痛得在地上打滾,那也是母妃第一次當著我的面哭,她邊哭邊打我?!?/br> “她說,你知不知道若讓別人看到你的臉,會是什么后果?會給遠在大齊的孿生哥哥帶來危險,致命的危險,所以,為了你的哥哥,為了你哥哥能平安地活著,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的臉,知道嗎?” “當時我太小,不是很明白,只知道,我有個哥哥,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在我們的母國大齊,是皇子,是皇后的兒子,將來是要當皇帝的,我們要保護好這個哥哥,不能告訴別人,不能認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臉?!?/br> “當時,我好羨慕哥哥,也很自豪,每每受委屈,被岳國的人欺負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的哥哥以后是皇帝,我吃點苦不算什么,日后,讓哥哥跟這些混蛋一點一點討回來?!?/br> “大哥你知道嗎?就是大哥你,支撐著我度過了那個灰暗的童年?!?/br> 郁臨淵沒有做聲,微微抿了唇。 郁墨夜聲音繼續:“十歲那年,母妃病重去世,彌留之際,她打開了我的頭具,想要毀了我的臉,匕首已經劃上了我的眉心,見我不哭不鬧閉上眼仰著臉讓她劃,她又哭了,終是不忍心丟了匕首。所以,我到現在眉心正中還有一點疤痕,雖然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這也是這張臉,唯一跟你不一樣的地方。 “毀容不成,母妃又將頭具替我戴上,將鑰匙交給了我,讓我發誓,在岳國剩下的十年里,不得打開頭具,回朝的時候,可以改成人皮面具,但是,絕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回朝后,一切以你馬首是瞻,要絕對聽命于你、絕對效忠于你、必要時犧牲自己,也一定要保全你。我發誓了,母妃說,我若違背誓言,天誅地滅?!?/br> 說到這里的時候,郁墨夜苦澀地彎了彎唇,“我在想,我現在落得這樣,是不是因為我違背了誓言,在后來的十年里,練功習武,經常偷溜出冷宮,沒有戴頭具,這一年來,更是不僅以真面具示人了,還用著你的身份……” “不要再說了!” 郁臨淵啞聲將他的話打斷。 “你說這么多,就是想怪我是嗎?” “是!”郁墨夜也不否認,“我是怪你,我可以成為你人生的附屬,但是,你也不應該殺了她。你知道我此刻心里的那種痛和無力嗎?想保護的人保護不了,想怪的人又怪不了?!?/br> 郁臨淵卻不以為然:“我又沒有一點私心,都是為了你好,我時日不多,以后便是你來接管大齊的江山,我只是替你拔掉了,做為一個帝王,你身上的軟肋而已?!?/br> tang郁墨夜低低笑,輕輕搖頭,蒼涼又無奈。 “又來了,又是為我好,又是沒有一點私心,就是因為這個沒有私心,我就得背負道德的枷鎖。大哥,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讓人痛的,不是恨,而是連恨都不得?!?/br> 郁臨淵竟一時無言以對。 他的意思,他懂,他恨他,卻又恨不得。 罷了,恨便恨吧,他做這件事之前,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