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薛靜柔是愛白瑾的,發自肺腑,與眾不同,她不大能形容出這種愛,卻希望有人能懂。 “說吧,你為什么在長歸家里?”白瑾坐進沙發,哪怕抱著個傻憨呆愣的小兒子,也高高在上猶如女皇,“你們什么時候遇上的?什么時候好上的?” 薛靜柔垂手站在白瑾跟前,收心謹慎像個膽細肝薄的小太監,臉還泛上潮紅,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有點語無倫次,“我們十月遇上的,遇上第一天不太好,第二天就又好上了,然后一直好到現在。其實我住他隔壁,來這兒純屬串門,絕不是婚前非法同居?!?/br> 白瑾聽了第一句眼皮直抽,聽到第二句連嘴角都跟著抖,她盡量冷靜,揮手怒道:“去,給白長歸打電話,讓他馬上滾回來?!?/br> 薛靜柔踮起腳尖一路小跑找電話,可惜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薛靜柔把電話擱下,心猜白長歸應該在開會,午后還有公司年會,便偷偷給他發短信,只說姑姑來了。 那邊白瑾也不閑著,既然知道薛靜柔回來,白長歸又把她藏家里,便知道這事沒完,她是快刀斬亂麻的脾氣,同樣幾條消息發出去,言簡意賅,只讓查人。 薛靜柔小媳婦似的挪回客廳,匯報了白長歸的手機狀態,弱弱詢問,“姑姑,您要喝點什么?” 白瑾上下打量她,以前只覺她可愛漂亮但行為不端眉眼含戾,如今看她明眸皓齒光彩照人雖有狠勁卻不傷人,像猛虎被揉撓下巴,翻滾成了頭溫順大貓,倒也順眼,“這些年怎么樣?坐下,仰得我脖子疼?!?/br> 薛靜柔坐到白瑾身邊,隔著兩拳頭的距離,端正筆挺,和小學生開學第一課似的,“日子還行?!?/br> 白瑾低頭瞧見她指上戒指,眼神復雜,“長歸和你求婚了?” 薛靜柔點頭笑道:“嗯?!?/br> 白瑾恍惚記起白長歸前陣子確是出國旅游,白老夫人還想攛掇讓金蕓跟去,是白瑾千辛萬苦攔下來,如今想想,倒真是成全了這小倆口。 想起金蕓,再看看薛靜柔,白瑾一時感慨,覺得白長歸娶薛靜柔這么一頭披著狼皮的羊,總好過娶金蕓那頭披著羊皮的狼。 白瑾過去就知道薛靜柔的家庭狀況,因此只問她自身情況,“你現在做什么?” 對薛靜柔而言,這是最要命的問題,她大腦風火輪般呼呼轉動,不敢在獨處時和嫉惡如仇的白瑾說明真相,便只委婉道:“我有一間酒吧?!?/br> 白瑾點頭,認為小本生意也挺好。 五歲的故意中午沒午睡,這會兒直犯困,白瑾將他抱進白長歸臥室,在亂糟糟的床鋪上瞧見薛靜柔的背心和內衣,意識到這是一對年輕男女的睡臥,微微有些尷尬,又抱著孩子去客房,哄他睡覺。 薛靜柔更尷尬,白瑾前腳進客房,她后腳沖進臥室,將床上所有東西一股腦塞進衣柜,感覺自己在偶像面前顏面盡失,還自帶黃暴成分。她躡手躡腳站到客房門口,扒著門框小聲喚,“姑姑……” 白瑾回頭,對自己憑空冒出這么個大侄媳婦,一時消化不良,惡聲惡氣,“干嘛?” 薛靜柔頓時忘記自己要干嘛,怔怔站著,兩眼瞪得溜圓。 白瑾倒是想起自己來找白長歸的初衷,問道:“長歸和施嘉瑛怎么回事?家里有個金蕓,這兒藏著你,新聞上還有她,再加一個,他四肢手腳全占齊,改天你們把他五馬分尸算了?!?/br> 薛靜柔嘿嘿傻笑,把白長歸和施嘉瑛的事詳詳細細做了解釋。 白瑾要支撐整個白家,莫名其妙被消耗家族影響力,不如白長歸云淡風輕,心里暗暗把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施嘉瑛罵個狗血噴頭,打算改天找她算賬。 故意認床,在沒什么人氣的客房里睡不著,可憐巴巴和門口薛靜柔對瞅,大眼瞪小眼,卻不吵不鬧,十分乖巧和順。薛靜柔盯著他,心想這小家伙就是白瑾和顧念宸的兒子,是白長歸和白少起的小弟弟,十年前沒有這號人物,十年后他似乎也不討厭自己,心里忽然便軟乎乎像塞了棉花糖。 她十年未歸,記憶里的這些人各個都變了樣,又各個恍若如初,他們一一健康平安,世上再沒比這更好的久別重逢,值得感謝上蒼恩賜。 想到這,薛靜柔熱血上腦,轉身沖窗外不知在哪的菩薩拜了拜。 門內白瑾嚇一跳,“你干什么?” 薛靜柔理所當然道:“感謝老天爺啊?!?/br> 無神論者的白瑾嗤之以鼻,“神神叨叨的?!?/br> 薛靜柔見白瑾神情變得柔和,便走上前坐下,這回也不隔著倆拳頭了,直接肩碰肩,老相好似的賣乖,“姑姑,長歸說除夕要帶我回家?!?/br> 白瑾扭頭看她,覺得這姑娘典型給點陽光就燦爛,狡猾得可愛。她同樣說不清自己對薛靜柔的感情,這么一個和白長歸一樣大的小姑娘,十年前誤入歧途被她逮著,又從她手上放了,她有時感覺自己像法海,因為碰著白娘子,就得負起和許仙不一樣的教化責任,“去就去吧,但是做好心理準備,我媽,長歸他奶奶,先入為主認了個孫媳婦,就是百萬雄師過大江,也未必能拿下她老人家?!?/br> 薛靜柔知道這說的是金蕓,嘀嘀咕咕,“那只能向董存瑞同志學習了?!?/br> 白瑾一聽,劈頭蓋臉一頓捶,“你還想炸碉堡?我先炸了你!” 薛靜柔哈哈笑,抱頭鼠竄喊求饒,白瑾看她瘦得像小雞,捶了兩下改為摸,“怎么這么瘦?長歸餓著你了?” 薛靜柔最會察言觀色,立即橫躺上床滾到白瑾腿邊,“我不瘦,有勁,能生兒子?!?/br> 白瑾哭笑不得,剛見面的敵對氣氛全被這不要臉的破壞殆盡,她掐掐薛靜柔屁股,罵道:“晚上想吃什么?” 薛靜柔覺得白家人也是有趣,對她好的第一件事從來都是從吃食上滿足她,鄰居老大娘一般,實實在在。 故意見薛靜柔這么大人還往白瑾身邊躺,便也爬過去和她挨著腦袋,溫暖柔軟的小手摸她臉蛋,在她耳邊小聲說自己是故意,以后咱們做好朋友吧。 薛靜柔扭過頭,與他蹭蹭鼻尖。 不可思議的,白家每一個人她都如此喜歡,好像上輩子皆是家人,此生不過再續前緣。 午后陽光晴暖,白瑾對著一大一小兩個禍害,困意上涌,忍不住躺下打個小盹,薛靜柔見狀,扯過被子給她蓋好,滾到床頭和不好好睡覺的故意玩大吃小的紙牌游戲。 白瑾平日工作繁忙,難得歇息,沉沉睡了近兩個鐘頭,被手機提示音吵醒。她睜眼先看床頭那倆人,隨后找出手機,仰躺著查閱郵件。 郵件全是回復薛靜柔相關,白瑾一封封看下來,臉色愈發沉重,最后干脆凍成寒冰。她坐起身,將睡亂的發髻扯開,落下滿頭青絲,又拿皮筋隨意扎了個馬尾。 薛靜柔和故意都察覺到白瑾心情極差,二者全停下動作,屏息盯著大魔王白瑾,一眨不眨。 白瑾先對故意說:“兒子,mama要和薛jiejie玩一個游戲,但這游戲你不能參與,你就在房間里呆著,好嗎?” 故意乖乖點頭,“好的?!?/br> 白瑾轉向薛靜柔,“你和我出來?!?/br> 薛靜柔自知大難臨頭,也乖乖出去。白瑾關門前不忘對故意笑,“寶貝,記住,這只是個游戲?!?/br> 故意點頭,專心致志整理床上的撲克牌。 ☆、第30章 薛靜柔從白瑾態度變化里明白了什么,她安靜站在這位長輩面前,眼里光亮漸漸黯淡,就連總是上揚的嘴角都無精打采耷拉下去。 臉臟可以洗,衣服臟可以換,人生染上污點,卻再難干凈。 白瑾定定看著薛靜柔,磨著后槽牙一字一句問:“你是因為打架斗毆被退學的?一個女孩子卷進勢力權斗,你本事大漲??!唐業雄是什么身份?你居然做了他的人?你跟他混的那些年,錢也有了,勢也有了,現在回來找長歸談初戀嗎?薛靜柔?你當真以為我白家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可以愚弄欺負的嗎?” 薛靜柔木頭似的杵著,連頭都不知道搖。這些詰問她句句可以反駁,偏句句不知從何解釋,而且她所謂的辯解驟然搬出來,盛怒的白瑾只會認定全是借口,她能信嗎? 白瑾的線索網和白長歸顯然交集,并且權威更盛,不過兩小時,白長歸當初為救薛靜柔辛苦收集來的種種證據潮水般匯集給白瑾,白瑾轉而統統刺向薛靜柔,言辭激烈,怒不可外,“你居然膽敢替人漂白?你有幾輩子去做這件事?呵!”白瑾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小時候敢騙人綁票,長大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為了錢連臉面和良心都不要了!自甘墮落!” 這些話鈍刀一樣割在薛靜柔心口,來回拉鋸,研搗成泥,簡直痛不欲生,她捏緊拳頭趔趄后退,張嘴想辯解,“我不是……” 白瑾暴脾氣,越想越火,索性脫掉外套,挽起衣袖,“你不是還在酒吧搞地下拳賽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想揍誰就揍誰嗎?來呀!” 她嚴聲厲喝,神情冷酷,再沒午睡前對薛靜柔的耐心與寬容。 “我不能和你打?!毖o柔搖頭,眼神悲涼,“你是白瑾,我不能和你打?!?/br> 白瑾想起資料里薛靜柔的無法無天囂張處事,再看她如今可憐模樣,只覺和金蕓一樣虛偽,越發怒上心頭,“難不成你還欺軟怕硬?以為別人喊你一聲靜姐,就全都讓著你了嗎?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如果換成金蕓被抖落出這些亂七八糟的舊事,白瑾頂多說句風涼話便再不過問,可薛靜柔和她有淵源,又是如今白長歸傾心以待的,白瑾恨鐵不成鋼,覺得這小女孩簡直要氣死人。 沒錯,薛靜柔在白瑾眼里,其實還是十年前那個聰明滑頭惹是生非的小女孩,白長歸喜歡她縱容她,自己丈夫作為男性長輩更不能對她動手,那么能教訓這小丫頭的只剩下白瑾。 白瑾從小習武,武訓絕不恃強凌弱,如今對上薛靜柔,問心無愧。 “傻站著干什么?白瑾怒喝,“你最好認真點,否則我今天就能廢了你?!?/br> 薛靜柔怎么被罵都能忍耐,如今卻忍不住想哭,她瞥眼客房,哀求道:“姑姑,會嚇到故意的,咱們別打好不好?” 白瑾冷笑,“若這樣就被嚇到,也不配做我白瑾的兒子!” 薛靜柔萬般無奈,眼見白瑾已經攻過來,只能后退閃避。 白瑾學的是正統空手道,后練習散打,步伐穩出手強勢。薛靜柔卻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會,她成年前做過街頭混混,大學在正規院校練的擒拿和格斗,被唐業雄控制后學拳擊,和章茗洺玩遍世界時又隨性學了兩年泰拳和巴西柔術,她就像個破瓶子,什么玩意都往里塞,融合出個亂七八糟的女流氓,心眼又多,在打架上只要不遇著頂尖高手,幾乎無往不利。 可這樣的薛靜柔卻在白瑾的攻擊下步步后退潰不成軍,一開始是有意禮讓,往后卻發現,白瑾的身手不是她想讓就能讓的。 薛靜柔被踹滾在地時撿起沙發抱枕阻擋,沒想那抱枕不堪一擊,眨眼被白瑾的手刀撕出裂口,里頭羽毛漫天飛舞,像成千上萬迷途的鳥。 當媽的白瑾比起少女時代更加辣手摧花,很快就把薛靜柔揍得滿場亂飛,薛靜柔嗷嗷叫喚,狼狽躲避。 客廳雖大,也不是兩個練家子的訓武場,中途不斷有東西被撞倒踢飛,砰砰乓乓咚咚鏘鏘,交響樂般,讓人誤會是夫妻打架,樓上樓下無人敢勸,更別提房間里的小故意。 mama說這只是一場游戲,大人的游戲,小孩不能參與。 故意自我洗腦,洗到后頭發現薛靜柔的叫喚愈發慘烈,決心施予援手,從自己小書包里摸出兒童手機給爸爸打電話。 兩分鐘后,顧念宸的來電開始轟炸白瑾手機,白瑾當時正拗著薛靜柔半邊身子教她做人道理,聽到鈴聲,好不容易騰手接通。 薛靜柔大哭,嚷嚷道:“顧先生!救命??!你老婆要打死我啦!” 白瑾捏住她上下嘴唇,氣喘吁吁威脅,“閉嘴!” “……”顧念宸只聽兒子說mama在打薛jiejie,卻沒聽清這薛jiejie是誰,被無端端喊了救命,顧不上其他,趕緊喝止,“白瑾!別鬧!快回家!” 白瑾直接掛斷電話,馬尾辮散開,狀似瘋婦,她反折薛靜柔左手,罵道:“臭丫頭你服不服!以后還敢不敢胡來?” 薛靜柔疼得右手狂拍地面,大喊大叫,“服!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啦!” 白瑾把薛靜柔從地上拎起來,又把故意從客房里喚出,接著像押解犯人般押薛靜柔出門。薛靜柔凄凄慘慘戚戚,哭喪著臉問:“你要把我帶去哪???” 白瑾瞪她,“顧念宸不是讓我回家?我還能帶你去哪?” 樓下等待許久的司機見到一行三人,好奇卻不敢多看,一路朝顧念宸與白瑾的家疾駛而去。 白瑾到底不比當年,揍了薛靜柔一頓,薛靜柔沒見什么傷,倒是把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撐著口氣,回家將薛靜柔推搡到客廳墻角,壓她肩膀讓她坐下。 薛靜柔傻道:“干什么?” 白瑾扇她腦袋,氣呼呼道:“面壁!” 薛靜柔趕緊擺正腦袋,對著十公分外的潔白墻壁瞪大眼。 顧念宸從書房出來,見到墻角的思過犯和旁邊大口喝水的白教官,一頭霧水,“這怎么回事?” 白瑾氣道:“她是薛靜柔!薛!靜!柔!長歸心心念念的薛靜柔!十年前的女綁匪,如今的女流氓!” 薛靜柔悄悄轉過頭,沖顧念宸偷偷揮手打招呼。 顧念宸愕然。 白瑾用五分鐘講述了自己胖揍薛靜柔的原委,又給顧念宸十分鐘瀏覽那些資料,最后氣得跳腳,“你說她是不是欠揍?” 角落里的薛靜柔顫巍巍伸長手,“那個……我能申辯嗎?” “可以?!鳖櫮铄氛f。 “不客氣!”白瑾氣。 薛靜柔弱弱縮回手,繼續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