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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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些似乎時刻存在著無數影衛忽然化作做一道道利刃,劃破夜色向司郁疆襲來。 司郁疆只是面色平靜地往前走著,不慌不亂不駐足更不躲避。 只因為,他的身后,同樣有可以化為利刃的影衛,他要往這右相府里走,他們就自會來幫他開路! 劍光就在眼前,就近在身側,然司郁疆的腳步似乎只知往前而不知停留。 沒有人能攔住他。 右相府前廳,前些日子被冰刃與樓遠交手時破壞的地方還維持著殘破的模樣,沒有人修葺,似乎也沒有人想要去將其修葺,好似這個前廳根本沒有了值得人去修葺的價值。 前廳被毀去了大半,廳前的花園也被毀去大半,然在那殘破的前廳與凌亂的花園之間選擇,樓遠選擇了它們之間的前廳前廊。 此時的前廊上擺著一張茶幾,小茶幾旁擺放著兩張太師椅,樓遠就坐在其中一張太師椅上,茶幾上擺放著茶具和燈臺,兩只茶盞,樓遠正在泡茶,好似在等待著什么人到來一般。 當司郁疆的身影出現在前廳前的花園里時,只聽樓遠淺笑道:“知道五殿下要來,下臣已備好了茶水?!?/br> 樓遠說完話,這才轉頭看向仿佛眨眼間就來到他眼前了的司郁疆,不驚也不詫,只是微微笑著道:“五殿下現下當是極為忙碌才是,不知是否有閑暇賞臉坐下來喝上一盞下臣煮的茶?” “哦不,下臣說錯,而今不當再稱殿下為殿下,當是稱殿下一聲‘王上’才是?!睒沁h笑著對沒有表情的司郁疆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請坐?” 司郁疆解下身上的斗篷,交到跟在他身后的炎陵手里,輕撩衣擺在空著的那張太師椅上落座,然他沒有將他手中的劍交給炎之或是放到茶幾上,而仍是握在手里。 “右相大人知曉我會來?”司郁疆微微轉頭,看著捧著茶盞正在用杯蓋輕刮著茶水面的樓遠,目光平靜卻寒冷。 “日落時分在得知王上駕崩的消息時,下臣便猜想得到殿下會來,并且是在今晚?!睒沁h淺笑著,似乎在說著一件尋常的無關緊要的事情般,連語氣都是輕松自在的,“早見到下臣一日便能早讓殿下心安一日,下臣想,殿下不會拖延這個時間才是?!?/br> “右相大人果然有著常人不可比擬的玲瓏心思及才智,能料常人所不能料,查常人所不能查,控常人所不能控,我的確,自愧弗如?!彼居艚参⑽⑿α似饋?,“難怪君父如此倚重右相大人,險些連這司姓江山都想要交托到右相大人手里?!?/br> 司郁疆雖是在笑,笑容卻是冰冷的。 “所以五殿下今夜來是想取了下臣這條命,以免下臣日后禍亂朝綱?!甭犃怂居艚脑?,樓遠微笑著的面色不改,只是輕呷了一口茶,緩緩道,“殿下今夜既然能到這兒來,便證明下臣那些影衛根本沒有辦法擋住殿下,下臣的命就在這兒,殿下要取的話,下臣就算想逃,似乎也逃不了?!?/br> “既是逃不了,不知殿下有無興趣先聽下臣說一個小故事?” 司郁疆不答,卻沒有拒絕。 只聽樓遠接著道:“二十年前,征西大將軍冼兆言被告通敵叛國罪,意圖篡位,滿門抄斬?!?/br> “那一夜,整個冼府上下血流了整整一夜,女人們哭喊了整整一夜,大火也燒了整整一夜,曾經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征西將軍府,一夜成了廢墟,死了所有人,所謂的‘斬草除根’?!?/br> “冼兆言的獨子那年四歲,背上挨了屠門的劊子手一刀,血流如注,大半張臉也被大火燒毀,便是連王上都以為冼家已經被斬草除根了,沒有人知道那個被燒毀了臉且背上被開了一大道口子的冼兆言獨子活了下來?!?/br> “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自然是要復仇的,可是冼兆言在臨死前和這個孩子說,若他能活下去,不要背負仇恨,不要將南蜀國推入不必要的苦難中?!?/br> 樓遠還在笑,至始至終他面上的笑意都不曾變過,便是連聲音連語氣都沒有變,依舊是那說著無關緊要且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的口吻,“殿下你說,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太愚蠢?” “明明不過是自來帝王都擔心的功高震主而選擇聽信謠言誣陷而已,所謂的生死至交兄弟情誼也無法抹去帝王的猜疑之心,終落得個滿門被抄斬,卻還不許血脈復仇,這樣的男人,究竟是蠢,還是忠?”說到這,樓遠忽然“呵”的輕笑出聲,“而我,竟就聽了這樣愚蠢的男人的話?!?/br> “百姓無辜,或許那個愚蠢男人的話里有著他的期盼,不過就算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太子都能做得出弒父的事情,我又何必非要聽父親的話不可?”樓遠的笑意愈來愈濃,卻將手里的茶盞捏得愈來愈緊,“南蜀國依然好好的,我只是不想再讓那個人再坐在龍椅上而已,我只是——” “要取他一人性命而已?!闭f到最后,樓遠的聲音還是平平淡淡的,真的就像在說一個故事而已,一個簡短的故事,“所以我推了殿下上去坐這個位置?!?/br>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故事其實不短,并且今日才畫上句號。 司郁疆聽著樓遠平靜的講述,是他曾聽過卻又完全不一樣的故事,他的眼眸深處有震驚又殺意,卻是隱藏著沒有表現到面上,只平靜地接著他的話道:“所以你一邊請詭公子來為君父看診,一邊又在他每日的藥里抑或說食物里加上毒藥?!?/br> “我當上右相多少年,我就在他入口的食物中加了多少年的毒藥,就算后來沒有太子的添油加醋,他也活不了多少年?!睒沁h并未打算再隱瞞什么,笑道,又呷了一口茶。 “君父早就知曉你的目的?”司郁疆微微蹙起了眉。 “若他不知道,又豈容我這么放肆這么目中無人?”樓遠又輕輕笑出了聲,“他早就知道他每日所進的食物有問題,他見到了公子卻不按照公子的藥方服藥,想來他是早就打算用他的命來還債了?!?/br> “哦不,應該說他是用他的命來換南蜀國的安寧更為準確?!睒沁h在說這話時,忽聞劍拔出鞘的聲音,下一瞬,一抹鋒利的寒意直逼他咽喉。 是一柄劍指在他咽喉前。 握著這柄劍的,是司郁疆。 樓遠卻是看也不看那隨時都會刺穿他咽喉的利刃一眼,只輕輕笑著道:“下臣助殿下登上帝位,殿下當感謝下臣才是,為何還會想要取臣下性命?難道也怕下臣功高震主?那殿下便錯了,下臣可沒有什么功勞,有功勞的……” “是殿下您的好友,羿王世子才對?!?/br> 司郁疆微微瞇眼,將手中的劍更逼近樓遠一分,尖利的劍刃已然劃破了樓遠的脖子,劃開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樓遠沒有反應,還是笑著,似乎除了笑,他再不會其他表情了似的。 “殿下若要斬草除根,現在最是好時機?!睒沁h微笑,仿佛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命一般,“下臣自重新回到南蜀的那一日開始,就沒有想過事成之后還能活著離開,因為下臣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天下的聰明人可不止下臣一個?!?/br> 他早該在二十年前就死了的,現下不過是多活了二十年,換了容貌背負著仇恨多活的二十年,也該是死的時候了。 他的事情做完了,他也累了。 原本他還想著事情做完了拼一拼能活下去也不錯,現下他卻是不想了。 死就死了,死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不會累不會疼了。 司郁疆見著樓遠根本不打算反抗,非但沒有滿意,反是將眉心蹙得更緊一分。 只見他將手中的劍稍稍往后移開,以便能一劍穿透樓遠的咽喉。 就在這時,夜色里忽然傳來一陣如和風拂柳般的柔緩琴音,明明是輕緩的琴音,卻是令司郁疆握劍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顫,好似被一股什么力量控著了一般。 樓遠眼神倏沉。 下一瞬,本是柔緩的琴音忽如萬箭齊發般銳利,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炎之炎陵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無形卻猛烈的攻擊,竟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司郁疆握劍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了些,眸光冷冷沉沉,帶著銳利的殺意,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忽地,一道白影如飛般掠過司郁疆眼前—— 司郁疆雖沒有十全十的把握在白影出現先將其重傷或擊殺,然他卻是有機會能將其攔下。 然他沒有這么做,就這么讓那道如飛般的白影的忽地出現,再忽地離開。 白影離開后,司郁疆劍尖所指的地方,已然沒有了樓遠的蹤影。 琴聲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炎之炎陵大驚,作勢要追,卻被司郁疆攔住。 “不必追了?!彼居艚粗CR股?,淡淡道。 “殿下,這,為何不追???”炎之很是緊張,很是不解。 就在這時,卻聽得炎陵恭敬一聲道:“公子?!?/br> 前廊拐角,司季夏從暗處慢慢走出來。 ------題外話------ 上一章幫小桃子撿鞋的陌生男子是阿季,姑娘們沒看出得出來???叔覺得叔寫得很清楚了啊……只是沒有正面寫而已,清楚地知曉局勢并且能在這種時候“往王城方向而去”還是用左手拿鞋的人更喜歡披著斗篷拉著風帽的人,除了阿季,好像沒有別人了啊……難道是叔寫得太深奧了? 叔又來和姑娘們相約8點了! ☆、080、我的路,荒草叢生【附部分獲贈名單 夜色漸濃,司季夏站在暗處,仿佛要與夜色融到一起。 炎之聽到炎陵的話,便也看向前廊轉角,隨之也如炎陵一般微微垂了首,恭恭敬敬道:“公子?!?/br> 司季夏不語,好似他根本就沒有要應聲的必要,好似身為詭公子的他,連多說一個字于旁人來說都是一種恩賜。 司郁疆卻是未轉頭看向司季夏,只是微抬著頭看著夜色蒼茫的無垠蒼穹,未有訝然,只是淡淡道:“炎之炎陵,退下吧?!?/br> “是,殿下?!毖字琢昃退阈闹杏幸苫?,就算他們不放心就此退下,然此刻他們卻不敢拂逆司郁疆的命令,只能應聲退下。 待炎之炎陵退下后,司郁疆才微微轉了頭,看向已經走到了廊前風燈光火中的司季夏,只是緩聲道:“阿季你方才一直都在這里?!?/br> “嗯?!彼炯鞠牟⒉环裾J,旁人沒有察覺到的,并不代表并不存在,“王上恐殿下沖動,托我注意?!?/br> 司季夏的話很簡短,他并未打算隱瞞司郁疆他出現在此的真正原因,然當他說出這原因來時,司郁疆微微一怔,隨之眼神沉沉。 司郁疆沒有說話,只聽司季夏繼續平緩道:“王上終究未有真正了解殿下?!?/br> 王上交最后托給司季夏的事情,便是司郁疆若是要取樓遠性命時,勞他務必攔住司郁疆,保住樓遠性命。 這個托付,王上并未明言,司季夏卻能知他意,他唯一不明的是,王上這是為了司郁疆著想,還是為了樓遠著想? 不過不管他明還是不明,他都不打算深究,因為這之于他來說,并不重要。 也因為,他見到了他想要見到的結果,就足夠了。 “是啊……”司郁疆似笑非笑地輕輕嘆了一聲,似慨嘆又似自嘲,“君父從來都不曾真正了解過我,如今卻愿意將這南蜀交付與我?!?/br> “我說過,再沒有誰比殿下更適合南蜀?!彼炯鞠恼镜剿居艚韨?,與他并肩而站,一齊看向茫茫夜空,語氣里帶著一股冰冷的霸氣,“我要的,就是殿下坐到那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br> 司郁疆握劍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因為司季夏的話。 他見過溫和的阿季,見過卑微的阿季,卻獨獨沒有見過這般好似“只要他想,天下盡可在他掌控之中”的阿季。 他從沒有見過如此自信的阿季。 “況且——”司季夏頓了頓后微微側頭,看向司郁疆,明明是平緩的語氣卻讓人覺得冷寒道,“難道殿下從未想過那個位置?” 司郁疆再次驚怔住,微微睜圓了眼眸,驀地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卻聽得司季夏像是自說自話般依舊淡淡道:“只要是殿下想要的,就算是搶,我也會幫殿下搶過來?!?/br> “就像方才,殿下若是真想取樓遠的命,就算有王上的交托在前又如何,我一樣也會站在殿下這一邊?!彼炯鞠倪@兩句話,聽在司郁疆耳里,冷得全然沒有了溫度。 司郁疆看著他似乎不會有喜怒變化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阿季,這不是你?!?/br> 他所識的阿季,是溫和卻又卑微的,是與世無爭的,沒有鋒芒,更沒有利刃。 而此時他眼前的這個阿季,卻像是一把絕世利刃,似乎只要他想,便沒有他削不斷得不到的東西。 “不?!彼炯鞠闹皇强粗讶蛔兊媚诹说纳n穹,道,“這便是我?!?/br> 司季夏說著,再次看向司郁疆,迎上他的目光,平緩道:“如今站在殿下面前的,只是詭公子,不是寂藥里的那個司季夏?!?/br> 從他決定助殿下坐上那個位置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只是詭公子,因為只有身為詭公子,他才能幫得到他的至友。 司郁疆定定看著司季夏,看著他如覆著一層霜雪的眼眸,良久,才轉回頭,走下了眼前的前廊前的兩三級石階,平和道:“許久不曾一起走走了,走走?” “嗯?!彼炯鞠奈⑽Ⅻc頭,跟上了司郁疆的腳步,與他并肩而行,不畏他的身份,也沒有了他一直以來的自慚形穢。 雖是如此,司季夏左手上卻提著風燈,且微微朝司郁疆面前移,為他照亮他腳下的路。 他們只是并肩緩緩走著,腳步很慢,似乎過了今夜,他們就再沒有這般一齊信步而走的機會了。 “我不會殺樓遠?!弊咧咧?,司郁疆微沉的聲音在夜色里重新響起。 “這個倒是樓遠未曾想到的?!彼炯鞠牡?,“他與王上一樣,都不了解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