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好聽么?”一曲結束,白春蘇邀功似地圍在葉流白身邊轉來轉去地問。 “不太好聽,”他倒是實話實話,“不過,還是……” “別別,”白春蘇連忙擺手,“您可別再說謝謝了?!?/br> 男人一笑,“不過,還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間?!?/br> 他這一笑,并不敷衍。 他笑起來,真好看。 白春蘇也看傻了。 葉流白,葉英,她無法放棄他。 只要這一世結束,他們就又能在一起了。 葉英不是葉流白,他不會喜歡上顧太乙。 他現在有多喜歡她,將來就有多冷漠地對待她。 *** 夜晚,拂玉君說還要在書房整理一下禮單,哄著阿貍先去睡,沒辦法,小姑娘在他身邊,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一心只想看她,抱她,吻她。 阿貍本想還賴一會兒,但瞧他堅定的樣子,只好輕輕地在他額頭吻了一下,然后害羞地拎著裙子跑掉了。 拂玉君望著她逃跑的背影,摸了摸額頭,笑了。 很開心,很溫暖。 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一統六界,打敗天帝,這些都讓澄淵去做好了,他只想和他的小姑娘在一起,看看書,種種花,逗逗鳥,蒸上一鍋小包子。 六界在懷,不如掌中卿。 阿貍回到寢殿,剛剛關上門,還不等點燈,就忽地被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雙唇也被毫不憐惜地啄吻起來,那人吻著她,揉著她,聲音壓抑而悲哀,像是隨時要爆發的海底火山,“小貍,我要瘋掉了……怎么辦,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以為自己足夠大度,足夠寬容,但是一想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一想到你對他笑,一想到你要嫁給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小貍,你殺了我吧,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傷害你的事情?!?/br> “師父……唔……”阿貍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像是大浪中的一葉小舟,扶著他的雙肩,任他發瘋。 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但她無能為力,至少現在,她沒有辦法。 “小貍,小貍……”大掌插進她的黑發,平日里清冷疏淡的眼眸滿是血絲,葉流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遵從著自己的內心,撕扯小姑娘的衣服,嚙咬著她嬌嫩的小身子,“我要打斷你的腿,扭折你的手……小貍……我瘋了,你快殺了我……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窗外淡淡弦月,窗內高大的男人把小姑娘抵在門板上,狠狠地禁錮著她,發瘋一樣地吻著她的唇瓣。 黑暗中,有人瞪大了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是元妍,這一整天,拂玉君都沒來看她,她想來看看,是不是自己真的被拋棄了,她想懇求,懇求他不要這樣狠心……但是,但是她看到了什么?一對偷情的男女?不可以,不可以,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小玉叔叔……元妍一邊搖頭,一邊下意識地向后退,不知不覺就退到了樓梯口,她不知道,還在向后退……忽然,她身子向后一仰…… 不等她失聲叫出來,嘴卻被捂住了。 是誰?是誰的手? 冰涼。 ☆、62|千里送魂 很快,就到了婚期。 阿貍頭上覆著薄紗,被折蘭一路牽著,四下里的爆竹噼里啪啦個不停,沒成型的小妖怪們被驚得四處亂竄,嘰嘰喳喳亂成一團,“哎呀,你踩著我的尾巴了”,“喂,別抓我的耳朵”,“耳朵低點兒,看不見新娘子了”。 拂玉君站在臺階上,紅色衣袂隨風而動,榴花暗紋若隱若現。 阿貍走到臺階之下,仰頭看他,恍惚間,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說,“阿貍,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我會保護你一輩子……阿貍,我們一定會幸福的?!?/br> 她有些發怔,不過旋即便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白皙有力,指腹還有細細的繭。 很溫暖的手。 他將她從回憶中拉出來,拉到他的身邊。 回憶里的那個人已經死去了,現在的他卻是鮮活的,真實的。 那人沒給她的幸福,他來完成。 這次她的小姑娘再也不會騙他了,他們會幸福的。 一拜天地,鸞鳳祥。 二拜高堂,謝親恩。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燈火之下,她一身紅衣依偎在他的懷里,指著墻上一幅沒畫完的消寒圖,“阿玉,那是什么畫?又舊又黃的,你還這么寶貝著?不是哪個相好的女子送給你的吧?!?/br> “小醋壇子,那是傅汝玉的寶貝,也是我的寶貝?!彼麚碇?,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那個早晨。 晨光熹微,花色妍妍,傅汝玉抱著還在熟睡的小妻子,滿臉的幸福。墻上的九九消寒圖已染了過半,一枝素梅,梅花九朵,每花九瓣,每瓣一日,每過一日就用紅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染完九朵……他望向窗外,眼笑眉開,染完九朵?便是九盡春深了。 傅汝玉小心翼翼地撫上阿貍的小腹,待到九盡春深,這里就該有個小東西了呢。 …… 幸福來得太慢,不過,幸虧它還是來了。 “阿貍,”拂玉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她手里,“打開看看?!?/br> “這是沙羅香?”她眨眨眼,仰頭望他,按捺著心中的興奮,靜靜與他對視。 “是又不是,”他笑得有些迷離,“說它是,它的確是你當年點燃的香盒,說它不是,它應該不是阿貍你想要的可以回溯時空的寶物?!?/br> “……”他都知道?! 他含笑看著她,“雖然不知道阿貍為什么想要回溯時空,但我想,傅汝玉也不想知道那個理由,他和我一樣,只想要留住一個人在身邊,虛情假意也好,裝傻充愣也罷,只要她在身邊就好?!?/br> 小姑娘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匆匆別過臉:“阿玉,我不懂你的話?!?/br> “沒關系,”他牢牢地抱住她,“我和傅汝玉不一樣,他只是個凡人,抓不住你,但我是妖魔,我有很多法術,你瞧,我現在就抱著你,你哪兒都去不了?!?/br> 阿貍的心緒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乖順地靠在他胸前。 拂玉君也不逼迫她,他溫柔地吻她的發頂,“阿貍,這次就留在我身邊吧。我雖然不太正常,但我有信心能讓你幸福。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兒孫繞膝,天倫之樂,阿貍,開心么?” “那沙羅香呢?世上根本就沒有這個東西么?”她目光微微閃動,似乎有些不安。 她根本沒聽他在說什么。 他看她那美麗的小臉,看了很久,終于嘆了口氣,在她腦袋上愛憐地摸了摸,“有的。真正的沙羅香并不是沙羅花的灰燼,而是一旦沙羅花離體,十日之后便灰飛煙滅,不入輪回的宿主的骨灰。傅汝玉臨死之前把自己的骨灰托給了折蘭,讓他交給你。他大概也猜出來那才是你接近他的目的吧,只是等折蘭到了太白山,你已經死了。后來,傅汝玉的骨灰就到了我手里,”他頓了頓,“我把它扔了?!?/br> “扔了?”阿貍驚得險些跳起來,小臉發白,聲音顫抖,“扔到哪里去了?” “灑到河川里了?!?/br> 抓著他袖子的手骨節發白,“找不回來了?” 他斬鐵截釘,“找不回來了?!?/br> “……”阿貍有些郁郁。 “別想沙羅香了,做個快樂的新娘子,回到過去就那么好么?相信我,有些結局,即使你回到過去也改變不了,”他額頭抵上她的額頭,“乖乖的,就聽我一次話吧?!?/br> “好吧,既然這樣,那……”阿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下一刻,她一個反手。 金屬刺進肌rou,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左側鎖骨下,三寸的位置。 他告訴她的那個位置。 一刀穿胸。 鮮紅的血液瞬間溢出來,順著刀刃流在阿貍手上,她在燈火中望著表情凝固在臉上的男人,神色默然,“既然這樣,那你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br> 于此同時。 鐺——鐺鐺——鐺鐺鐺——— 天地之間所有的鐘聲都一同響起一般。 萬鐘齊鳴,破魔之音。 十方誅魔陣開啟,將整個小葵山籠罩在劍光之中。 拂玉君的血滴到香盒里,白得近乎于透明的火焰瞬間熄滅,九州的魑魅魍魎,邪妖佞魔獰笑著,撕咬著,嚎叫著化成煙霧被吸回盒子之中,速度之快,一如三百年前的她放出妖魔的那個夜晚。 阿貍從床上跳下來,轉身就走,沒有一絲眷戀。 “阿貍,別走!”拂玉君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地追出門去。 剛剛出門,便陷入了劍陣之中,若是平日,這種凡人的陣法自是困不住他,但現在,他身負重傷,劍陣的陣眼又是九霄之上的劫灰石……拂玉君身子晃了晃,連吐了幾大口鮮血,最后背靠著一棵石榴樹站住了。 “阿貍,別離開我。你答應過我的,再也不欺騙我,再也不讓我空等,再也不拋棄我?!?/br>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眸里是再也清楚不過的懇求。 他的眼睛那樣美麗,他的調子那樣卑微,任何人都會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動,被這樣的調子說得心軟。 阿貍沒有回答,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向門外的男人身邊跑了過去。 葉流白一身紫衣,倒提長劍站在不遠處,看著阿貍平安地走出房門,他這一顆懸了日日夜夜的心才放下來,“小貍,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吧?!?/br> “不,師父,我要親手送他下地獄?!?/br> 轟隆隆…… 東方天際風云異動,墨色云層一浪堆著一浪,一疊推著一疊,沿著天際線滾滾而來。 七七四十九把長劍呼嘯而出,顧太乙二指合十凌厲一點,長劍直直插在拂玉君身側,將他圍在中間。 雷電隱鳴,山搖地動,金碧輝煌的宮殿,香氣彌漫的十里荷塘,張掛著紅紗的亭臺樓閣眨眼間化作廢墟,小妖怪們四散奔逃。 這本是他大喜的日子…… “重昏幽暗,永閉寒泉。欲請慧光,照破冥關。寒冰溫和,爐炭息炎。刀山劍樹,永斷攀緣……”顧太乙站在陣眼之上,紅裙飄舞,長發隨風獵獵。 除魔之咒一句一句,毫不猶豫,毫不間斷地從她嘴里念出來。 “回光十極,照耀諸天?;晗寰?業除勾連。三晨洞輝,永劫原原……” 元妍不知從哪里匆匆跑來,她沒穿鞋子,小腳被瓦礫磨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