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顧鴻夏去水上居找顧鴻華去了,張小曼與賀英慧坐在院子里賞月,吃橙,聊天。 張小曼對賀英慧:“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老太太是在中秋節去世的,難怪秋波弄里從來不過中秋節?!?/br> 賀英慧很是意外:“竟有這樣的事?” 張小曼:“難道鴻夏也從來沒有與你說過這件事?” 賀英慧搖頭。 張小曼輕嘆口氣:“老太太死的時候,老爺子握著她的手守了整整一夜。這是個很有福的女子,丈夫愛她,勝過愛自己的事業,更勝過愛自己的兩個兒子。只可惜,她死后卻連骨灰盒都被摔掉了,連一點點念想都沒有給老爺子留下?!?/br> 賀英慧心中唏噓:“鴻夏很少跟我提他們在葡萄牙的事情,偶爾握問起,他還會沖我發火?!?/br> 張小曼想起顧鴻華在凌晨時對她說過的話,輕聲勸著賀英慧:“別移民了吧。美國有什么好的?人離鄉賤。美國再好,每逢過年過節,家卻隔了千萬里那么遠?!?/br> “語言不通還是小事,咱們已經是遲暮之年,換個環境,等于什么都要重頭來過。顧鴻夏少年時在葡萄牙已經吃了許多的苦,你又何必讓他再去美國熬一次?” “再者,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了。父母在,不遠游啊?!?/br> 賀英慧長長地嘆息,“我就是擔心鈺墨……” “我又何嘗不擔心眉生》”張小曼說:“孩子大了,已經不愿意聽我們做父母的話了。你可別忘了,你身邊還有個丈夫,你總得也替他考慮考慮?!?/br> 顧鈺墨與顧眉生去步行街給老爺子買鮮rou月餅了,可惜去的太晚,隆記早就關門了。他們只得折返。 兩人回到秋波弄,傭人們都坐在偏廳里熱鬧地吃著晚飯。 顧眉生微笑著走進去,問他們:“秋波弄里不過中秋節,你們也都不回家嗎?” 有人說:“眉生小姐,有家室的都告了假回去了。咱們這些人家都離得太遠,一來一去不方便,索性就不走了?!?/br> 顧眉生頷首:“管家給你們發月餅了嗎?” 有人端起桌上的月餅遞到她面前,“小姐,你吃不吃?這是我們自己做的?!?/br> 顧眉生于是問:“有沒有人會做鮮rou月餅呢?能不能教教我?” 還真是有人會,顧眉生和顧鈺墨跟在那工人身后去了廚房。 幸虧廚房里有現成醒過的面粉,他們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那工人身邊,學著她的樣子嘗試著做月餅。 好在蘇氏鮮rou月餅的制作步驟遠比廣式月餅簡單多了,兩人忙活了足足四個多小時,眼看著這一年的中秋節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過去了,他們才終于把月餅做出來。 秋波弄里,一時間香氣四溢。 晚上十一點過后,顧鴻夏陪著顧鴻華從水上居走到了前廳。 顧云禮是被顧鈺墨生拉硬拽著走出房間的。 張小曼和賀英慧則是聞到了月餅的香味而從院子里走過來的。 長形餐桌上放了兩大盤月餅,一個個排列得格外整齊,只是形狀大小有些不大一樣,賣相也遠遠不如隆記買的那樣誘人。 顧眉生穿著白色圍裙站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家人:“那個,我聽工人說,照理鮮rou月餅的rou餡要浸了油冰在雪柜里凍上一夜,但這些rou都是新鮮的,如果不好吃,你們就將就一下?!?/br> 顧鈺墨附和著點點頭,“就是,過節嘛,咱們也就是吃個氣氛?!?/br> 顧云禮第一個坐下來,用筷子夾了一個還有些燙的月餅,輕咬了一口,他抬眸,看看眉生,又看了眼顧鈺墨,笑了笑,說:“這竟是我老頭子這輩子吃過最對味的月餅了?!?/br> 一家人紛紛坐下來,品嘗著家中最年輕的兩個晚輩親手做的月餅。 好不好吃早已經顯得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團圓。 夜里,顧鴻夏一家留宿秋波弄,顧鈺墨與顧眉生并排趟在她寬敞的大床上。 她睡床頭,顧鈺墨睡在床尾。 明月又亮又月。顧鈺墨雙手撐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月亮,“你說,月亮能聽懂人心嗎?” 顧眉生輕輕搖頭:“不知道?!?/br> 顧鈺墨輕輕嘆了口氣:“這樣的是是非非,曲曲折折,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平息呢?” 顧眉生說:“你為什么要與唐朦分手呢?是你自己心里并不夠愛她吧?!?/br> 顧鈺墨嗖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氣急敗壞:“胡說什么?!” 顧眉生淡淡轉眸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心里還想著有朝一日與唐朦復合嗎?” 顧鈺墨瞪著她,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顧眉生輕聲道:“唐朦是外表柔軟,內心固執的人。你現在既然已經與她分了手,再想將她追回來,只怕是很難的了?!?/br> 顧鈺墨心中忽然就慌了,他氣浮氣躁地抓了抓頭發,從床上跳起來,“我不與你啰嗦!睡覺去了?!?/br> 顧鈺墨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月華輕得好似一場夢,顧眉生轉眸瞥到安放在角落里的那把大提琴。 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大提琴,輕輕淺淺地拉了起來。 那隨弦樂輕輕灑滿一室的,是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兩世記憶。 她與欒亦然之間的記憶。 故夢一般旖旎的記憶。 顧眉生想起火車出軌前的那一年中秋,她也是21歲。 欒亦然來秋波弄里找她。他對那時候的顧眉生承諾:“我們會依偎著一起面對這人生中所有的風風浪浪?!?/br> 他食言了。 他死在了冰冷的火車里,留下她一個人看遍了人心險惡,人世蒼涼。 “欒亦然……” 就在顧眉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那男人雙手放在褲袋中,眸色柔潤地望著她:“想我了嗎?” ☆、28歲:他事業有成,只欠婚姻 28歲,是一個男人漸漸走向成功巔峰的黃金時期。 日常生活里,28歲的男人,大都會在家人和朋友的壓力下,希望可以牽著一個心愛女子的手共赴圍城的那一頭。 欒亦然的問題是:他與顧眉生相差了將近七歲,他已經站在了三十而立的十字路口徘徊,她卻還只是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少女。 婚姻,在欒亦然和顧眉生這里,依然顯得有些遙遠。 月濃夜深之中,欒先生輕輕地嘆了口氣。顧眉生的大提琴未必拉得有多么地純熟,她勝在每個音符都能努力達到最飽滿:時輕,時緩,時歡,時傷。 他坐在窗邊床沿,就這樣就著房間里微弱的月光看著顧眉生。 他的眉生…… 若有人能來替他做一天的欒亦然,就會明白,身在他的位置上,很難。 這個世界虛虛實實,人心欲望都被或平和,或偽善的假面包裹著。 欒亦然活得很真實。 他對顧眉生是真實的,一顆心毫無保留地愛著她。給她空間,縱容著她的若離若即,疼愛著她的真摯,珍惜著她對自己的情感。 他的私心也是真實的。他對顧鴻華心懷芥蒂,他踩著顧鴻華的危機和軟肋,一步步地朝著這座城最高處的地方走去。 欒家對顧家的成見是真實的,這種矛盾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調和。 有些事,欒亦然為了消除兩家之間的矛盾,不得不做。 有些事,欒亦然為了他與顧眉生之間的這份感情,又不能去做。 欒亦然輕嘆口氣。 顧眉生放好大提琴,撐頭望著他:“看來你這琴是白送給我了?!?/br> 欒亦然淡笑揚眉。 顧眉生說:“應該是我的琴拉得難聽,所以引得你頻頻嘆氣?!?/br> 此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中秋節也過了,但欒亦然依然決定要對眼前的女子好一點,他笑著說:“也有可能是你拉得實在太好,我聽得晃了神?!?/br> 欒亦然說完,又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顧家眉生也變得不自信起來了?” 顧眉生揚唇笑起來,像潺潺的小溪,仿佛還有悅耳的流水聲叮咚作響。欒亦然凝著她,說:“你這樣一笑,就算剛才的琴拉得再不好,也是什么瑕疵都再沒有的了?!?/br> 顧眉生安靜坐在他面前,眸色也靜得很。 情愫像天邊銀河,悄無聲息地流轉著。 坐得累了,兩人頭靠著頭躺在床上,輕聲地說著話。 問題是,哪里來這么多的話說呢? 有的。 在顧眉生面前,欒亦然變成了一個呱噪的人。 他告訴她最近發生的奇聞異事。欒亦然說:“最奇異的是,全天下的女孩在被求婚的時候都會欣喜若狂,唯有顧家眉生,總不肯嫁?!?/br> 他又說:“為什么不嫁呢?遲早是要嫁的,早點結婚,我們可以趁著年輕多生幾個孩子?!?/br> 他還說:“每年中秋過節,你再也無需一個人無聊地坐在房間里拉大提琴解悶,我和孩子一定會讓你忙得連悲秋傷月的時間都沒有?!?/br> 天哪。顧眉生聽得一頭的黑線,伸手用力地掐住男人的脖子,咬唇瞪眸,“閉嘴?!?/br> 欒亦然不說了,只是一雙手開始在空氣不停地比劃著。 一刻不停,忙得咧。 他先是指了指顧眉生手上的指環,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她,又比了個睡覺的姿勢。 那意思太明顯:你戴了我送的戒指,睡也睡過了,早該嫁給老子了。 顧眉生索性掀了被子,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她睡覺。 她剛剛閉上眼,就感覺到男人濕濕的舌頭舔在了她的耳朵上,她陡然睜開眼,氣惱地從床上坐起身:“欒、亦、然!” 欒亦然表示很無辜地掏了掏耳朵:“在呢,我沒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