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欒傾待瞇了眼,“又趕我走?為什么?為了顧眉生?” “眉生的話雖然毒,做事雖然有些絕,但她卻不至于推你去死?!睓枰嗳徽f,“但您若繼續留在榮城,大約就不會只是被奪了公司這么簡單了?!?/br> “反正,您回來這一趟,不就是要令顧鴻華離婚?您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倒了一個待曼控股,如果能換來您心中那個女人的一顆真心,也算值得吧?”欒亦然對他說,“您說呢?二叔?” 欒傾待沉默良久,再次說出口的話語不可抑制地染上了失望,“欒家的男人大概都這樣。為了心愛的女人,什么都能舍棄?!?/br> “你我叔侄二十年,還比不上你與顧眉生的二十個月?!?/br> 他說著,揚起手,“也罷。也罷。你既然選擇了顧眉生,選擇了顧鴻華,從此待曼和我欒傾待,與你欒亦然再沒有半點關系?!?/br> 欒亦然對于欒傾待的反應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這個二叔什么都好,惟獨始終不懂得商場如戰場:該狠的時候不能心慈手軟,該忍的時候更不能意氣用事。 連顧眉生都看得懂的時局,他一個在商場上縱橫了幾十年的房地產大亨,卻竟全然捉摸不透。 在現在這樣的時候,放棄便是賺得。貪婪反而才會成就地獄。 欒亦然沒有再與欒傾待解釋,他起身走出了欒傾待的辦公室。不遠處,顧子墨穿一身黑色西裝,一雙眼睛沉邃而陰郁,一眨不眨地盯著欒亦然。 他覺得他利用殷實擺了欒亦然一道。 誰知,欒亦然卻笑容溫和地走到他面前,他高大的影子遮住了顧子墨的一半視線。 顧子墨覺得這個男人很奇怪。他看起來散漫又慵懶,卻莫名其妙地令人覺得有種壓迫感。 他明明擺了欒亦然一道,可為什么這人卻看起來依舊云淡風輕,全然無事? 欒亦然這時開口了,他淡笑望著顧子墨,竟說,“你的工作這么出色,我該這么酬謝你呢?” ☆、雪夜里,她似蠱惑人心的水蘭 自從白錦恒去世后,白沫先倒在一夕之間換了一種生活方式。 除了一些特別重要的工作和應酬必要的客戶,他開始變得愛回家了。 有時蔣梨當著他的面冷嘲熱諷,白沫先亦大方地不與她計較。 蔣梨半夜高燒夢囈,白沫先親自為她端茶遞水; 她有時淚眼朦朧時會將手掌扇過白沫先微燙的面頰,他亦總是每次都毫不計較地原諒她。 跟隨白沫先的人都從未見過他如此寬容的一面。 一天深夜,別墅外飄著皚皚白雪,燈火被雪色映襯得都顯得有些許黯淡了。 蔣梨腳步踉蹌間從外面開口走進來。 白沫先放下酒杯,轉頭看向妻子。 蔣梨的眉眼惺忪毫無焦點,矜貴的華服上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色酒漬。她看起來狼狽而悲傷。 白沫先卻在這一刻的蔣梨身上依稀看到了兒子白錦恒的影子。 夜色極深極重。深重地將人心都深深地藏住了。 門口有北風不時地吹進來,拍打著豪華別墅里的一切靜物,像是一聲又一聲深邃而哀絕的悲傷長嘆調。 白沫先站起身,走到蔣梨面前,扶著她往房間走去。一段并不漫長的路上,白沫先挽著蔣梨,說,“傻孩子,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我白家的人,想要什么會沒有?” 蔣梨靠在他身上,眼角就像那屋外的天氣一樣永遠殘掛著濕潤而冰冷的水氣。 喪子之痛,令這位半生硬朗要強的白氏太太在陡然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扶蔣梨上床的時候,白沫先說,“明天,讓悅然來陪陪你吧?!?/br> 蔣梨坐在床沿處,將雙眸睜開一條縫,靜靜地看了白沫先一會兒,然后道,“行啊?!?/br> 第二天,蔣悅然來到白家,卻被管家告知蔣梨一早就已經出去了。她點點頭,也不急著離開,走進了白錦恒的那間臥室。 蔣悅然在屋子里慢慢地踱著步,目光四處巡視,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她甚至連床底,書柜角落都不曾放過。 她想起那一天顧眉生在醫院里對白錦恒的所作所為。要是有人告訴她是顧眉生殺了白錦恒,蔣悅然絕對不會有一絲懷疑。 而蔣悅然私心里想得卻是:她真希望殺白錦恒的人就是顧眉生。 惟有捏住了顧眉生的把柄,她才能反過來利用顧眉生。 就在蔣悅然陷入自己的心事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蔣梨極冷厲的聲音,“誰在里面?” 蔣悅然轉身走出去,卻看到不止蔣梨一人,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極為高大英俊的男人。 蔣悅然看到男人時,心中有詫異,卻不曾表露半分,對著蔣梨說,“姑姑,是我?!?/br> 蔣梨看到她從白錦恒的房間里出來,語氣微有不悅,“既然來了,怎么也不給我打電話?” 蔣梨請工人倒茶,又對侄女道,“這位先生你該不陌生吧?之前還在榮鐵高中教過書的欒亦然先生?!?/br> 欒亦然翩翩風度,望著蔣悅然,笑得極親和又不失疏離。 蔣悅然卻沒有欒亦然這樣的道行,她看著欒亦然,“欒老師?” 欒亦然笑著搖手,“你這樣一叫,直接把我叫老了5歲不止。喚名字也是一樣的?!?/br> 蔣悅然沉默一陣,答,“不敢失禮?!?/br> 欒亦然看著她,點了點頭,并不強求。 這是蔣悅然第一次如此近得仔細觀察欒亦然:這個男人個子很高,天生的衣架子。尤其是那雙長腿,因為太長,必須交疊著才不顯得突兀。 他的五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俊逸,立體精致得像是大師筆下的得意雕塑品。 欒亦然身上有種復雜的氣質:遠遠看著會覺得有些高不可攀,可一旦你仔細望去,卻又發現他臉上總掛著三兩分笑意,令人不期然怦然心動。 還有他那雙黑如磁鐵的雙眸,更是有種莫名引力,引得人總忍不住想將目光投射在他的臉上身上。 蔣悅然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太正常,太陽xue有些隱隱作痛,胸口涌動著某種燥熱,令她覺得極不舒服。她強忍了一會兒,終究是站起身,對蔣梨說,“姑姑,我不大舒服,先回家了?!?/br> 欒亦然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眼中有有趣的光芒極快地劃過。 蔣梨送了蔣悅然回到客廳,剛一坐下,便對欒亦然說,“你為什么要主動提出來幫我?” 欒亦然淡淡地揚起了唇,“白太太這話說得不算準確。幫你的并不是我,我不過是好心給兩方做個中間人?!?/br> 蔣梨瞇了眼,“你這是要挑撥顧白兩家的關系?!?/br> 欒亦然笑起來,反問她,“這顧白兩家的關系還輪得到外人去挑撥?” 蔣梨輕輕揚起了頭,深吸一口氣,說,“你又能從中得到什么?” 欒亦然用指尖輕輕摩挲著手掌,漫不經心道,“說知道呢?說不定是整個榮城?!?/br> 蔣梨聞言,牽了牽唇,“年輕人,你真是好大的口氣?!?/br> 欒亦然的這番聽似不靠譜的話反倒令蔣梨寬了心,她說,“也罷。這筆生意,我應下了?!?/br> 欒亦然聞言,笑著起身,優雅地福了福身,“那么,合作愉快,白太太?!?/br> 蔣梨極平靜地望著他,說,“一個月后,我希望聽到別人喚我蔣總裁,而不是白太太?!?/br> * 11月中旬的一個下午,顧眉生早早下了課,一個人坐在皇廷酒店的大堂吧里發呆。 面前的平板電腦時明時暗,上面隱約寫著什么轟動全城的新聞。 她在大堂吧里靜坐了數個小時,怎么都想不到,最先來找她的人竟會是秦婉如。 秦婉如走到她對面坐下,目光望著落地窗外的繁忙街景,“欒亦然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純粹的人?!?/br> 顧眉生轉眸看向她。 秦婉如轉頭,對上她幽藍的眸,“可你是顧眉生,我知道,這樣的新聞根本打擊不了你?!?/br> 顧眉生靜靜坐著,一雙白皙的素手放在深藍色的牛仔褲上。 秦婉如又說,“蘇棠一直擔心你,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勸你。依我看,他是恨不得去殺了那個欒亦然來替你出氣的?!?/br> 顧眉生微微揚了眉,“出氣?為了什么?” “他在顧白兩家中,選擇了白家?!?/br> 顧眉生勾了唇,“所以呢?” “他得罪了你爸爸,豈不是要讓你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顧眉生望著秦婉如,忽然道,“這些都是蘇棠讓你來跟我說的?” 秦婉如停了一會兒,搖頭,“不是。蘇棠的意思是:欒亦然這個人心思太深。不比唐胥心思簡單容易琢磨?!?/br> 顧眉生一時間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 秦婉如不敢離開,一直在她對面安靜地坐著。 然后,她聽到顧眉生說,“都說欒亦然不好。你當初又為什么喜歡他?” 秦婉如輕輕嘆了口氣,“很多人也說金錢不好,可這世上哪有誰真的不愛錢的?” 室外又在飄雪,顧眉生忽然就開始想念起張小曼了。 蘇棠以為她的心情起伏是為了欒亦然,卻不知道顧眉生再要強亦不過是個年輕的女孩,母親被這座城生生地磨毀了大半生,又被逼得不得不遠走他國。 顧眉生心里是有情緒的。但這份情緒卻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張小曼。 顧眉生不懂得訴說心緒,亦不苛求會有人理解她的心思。 她穿戴整齊走出皇廷酒店,秦年正準備開著車過來,卻見顧眉生朝著他揚了揚手。 她獨自走在柏雪之間,纖瘦的背影穿梭在繁華迷離的大城燈火之中。 經過城市中心早已經打烊的輝煌博物館時,顧眉生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沿著燈火透明的臺階走上去,來到了博物館門前。 門前的自動販賣機里有賣紀念明信片,顧眉生買了一張,走到一旁的石獅旁坐下,取出筆,在明信片上面寫:“天全黑了,飄著雪,我踩了半身泥濘,坐在水上給你寫信?!?/br> 欒亦然接到秦年的電話趕來博物館時,就看到顧眉生穿著一件米白色精致羊絨大衣,脖子處圍著厚厚的黑色圍巾,坐在莊嚴碩大的石獅旁,看起來嬌小卻又美好。 雪落在她發間眉梢,顯得格外的溫柔。仿佛連老天爺不舍得叨擾了這個美麗的女孩,仿佛連雪花也格外地眷戀著她。 欒亦然沿著長長的臺階一步步走上去。他望著不遠處那個低頭凝神寫著東西的少女,腦海中不知為什么就想起了初見顧眉生時的場景。 心里細細碎碎地,像是也下了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