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那匹失控的馬不能再用,高洵想了想,馬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瘋,恐怕有人在背后搗鬼,于是便隨手叫住街上一個壯丁,給了他一些錢,讓他把馬送回六皇子府。 快到定國公府時,高洵坐在外面,猶豫再三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回國公府,阿裕呢?” 馬車里靜了靜,半響才傳出謝蓁的聲音:“我不想跟他一起回來?!?/br> 高洵輕笑,“吵架了?” 或許是小時候的友誼比較深厚,謝蓁并沒有瞞他,她和嚴裕之間的事,只能用吵架兩個字概括了。 其實并沒有吵架,只是她一個人生悶氣而已。 到了定國公府門口,謝蓁請高洵進去坐坐,他說不了,一會還要回軍府。 謝蓁進去以后,他不厭其煩地叮囑:“小心你的腳,大夫說了別下床走動?!?/br> 謝蓁只好再點點頭。 回到玉堂院,冷氏見到她被人扶著進來,嚇了一跳,顧不得問她為何回來,忙把她扶到里面羅漢床上。謝蓁雖然嫁人了,但到底還是沒及笄的孩子,什么都不說,撲在冷氏懷里掉了兩顆眼淚,紅著眼睛說:“我不想回去了?!?/br> 冷氏問她原因,她說討厭歐陽儀。 冷氏問她:“那你這樣回來,就高興了嗎?” 她搖搖頭,誠實地說:“不高興?!?/br> 冷氏摸摸她的頭,她不懂,身為母親的就一步步開導她,“你凡事不同他說,他又是個悶葫蘆,兩人湊在一塊,連對方為何生氣都不知道,這算哪門子吵架?你這樣回來了,只能讓別人高興而已?!?/br> 她悶悶地問:“那我怎么辦?” 冷氏讓丫鬟準備半盆冷水,雙魚上前褪下她的鞋襪,把她的左腳浸到冷水里。她冷得渾身一哆嗦,咬著牙齒拼命忍住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就留下來住幾天,阿娘對外宣稱身子不舒服,你是回來看我的?!崩涫霞毿牡叵牒昧艘磺?。 她感動地叫了聲“阿娘”。 冷氏輕輕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小麻煩精!” 她嘿嘿一笑,心情這才有所好轉。 左腳冷敷以后,扭傷的腳踝才不至于腫得那么厲害,只是淤血仍舊不散。雙魚拿了藥膏替她輕輕地抹在傷處,她又疼又想躲,最后被冷氏恐嚇一句“小心日后便成瘸子”,才老老實實地不敢再動。 上完藥后,她坐在羅漢床上想起那匹失控的馬,她跟高洵想的一樣,認為有人在后頭動手腳,但是究竟是誰,一時半會還真猜不出來。 今天受到驚嚇,外面天氣又冷,她坐沒多久便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懶得再挪動地方,便直接在羅漢床睡下了。雙魚拿來毯子替她蓋上,屋里又少著火爐,不多時,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中間謝蕁得知她回來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得知她在睡覺,便一個人坐在邊上玩自己的,等她醒來。 * 嚴裕剛一出門,便遇到一個壯漢拉著一匹馬過來。 壯漢說是他府上的馬,他讓管事過來查看,確實是馬廄里養的馬無疑。 而且是謝蓁今天出門用的那匹。 怎么會在這里? 細問以后,才知道這匹馬路上失去控制,在街上橫沖直撞,瘋了一樣,還撞翻了不少攤販,好在沒有人受傷。 嚴裕聞言,眼睛一紅,抓住他的手臂,“馬車里的人呢?” 壯漢說道:“被一個年輕人救了,應該沒什么大礙?!?/br> 嚴裕警惕:“被誰救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讓我把馬送過來……”壯漢說到一半,恍然大悟,“他說他姓高!” 嚴裕靜默,許久不語。 然后翻身上馬,交代管事,“去查這匹馬被誰動過手腳,但凡跟它有過接觸的,一個都不許放過!” 管事連連應下,還想說什么,他卻已經騎馬走遠了。 嚴裕騎得飛快,冷風在耳畔呼嘯而過,雪花刮在臉上,涼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知道高洵為何會出現,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救了謝蓁,不敢往深處想,一想便要發瘋,只知道快點趕到定國公府,看看謝蓁有沒有受傷。 一人一馬停在定國公府門口,路上跑得太快,馬剛到門口就臥在地上不肯再動。 嚴裕沒工夫管他,把韁繩交給下人,腳下生風一般,直接往玉堂院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夜色籠罩在府邸上空,下人得知六皇子到來,慌慌張張地去稟告定國公。 嚴裕來到玉堂院,問院里灑掃的丫鬟:“謝蓁回來了么?” 丫鬟受驚,磕磕巴巴地答:“回,回來了……五姑娘……” 他沒聽完,直接往堂屋走去。 正好冷氏從屋里出來,見到他也不意外。他張口叫了聲岳母,莫名有些緊張,“……我找謝蓁?!?/br> 冷氏沒有讓開,而是笑了笑道:“羔羔在里面睡著了?!?/br> 他下意識往屋里看去,可惜被屏風擋住了一切,看也看不到。 冷氏知他著急,但還是有些話想對他說:“讓她再睡一會,你隨我到偏房來一趟,我跟你說兩句話?!?/br>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就認識冷氏,再加上她是謝蓁的母親,愛屋及烏,他對冷氏一直很尊敬。目下雖然著急見到謝蓁,但是卻還是跟著她來到了偏室,走的時候頻頻回頭,生怕謝蓁醒來似的。 偏室有一張矮幾,地上鋪著氍毹,冷氏和嚴裕分別坐在矮幾兩側。 屋子里暖融融的,丫鬟端上茶水,嚴裕來時灌了一肚子冷風,這才覺得喉嚨干渴,端起一杯來不及細品,一飲而盡。 冷氏等他喝完,揮退屋里的丫鬟,說道:“這話有些不敬,殿下若是聽了不高興,就告訴我,我便不說了?!?/br> 嚴裕斂眸,“您說?!?/br> 冷氏想了想,笑道:“雖然你現在是六皇子,但在我心里,依然是以前那個性格別扭的裕兒?!?/br> 她不知道他為何變了身份,但是打心眼兒里還是把他當成了后輩,是以才會邀請他坐在這里,開誠布公地談話。 嚴裕不解渴,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冷氏直接問:“你知道羔羔今日為何回來嗎?” 他停住,斂眸道:“是我考慮得不周到,讓她受了委屈?!?/br> 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那就還不算太笨。冷氏笑了笑,她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說話開門見山:“那你告訴我,你對我家羔羔有情意嗎?” 他剛喝下一口水,全嗆進喉嚨里,咳得滿臉通紅。 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假裝用袖子擦臉,順道擋住通紅的臉頰,點了一下頭,“有?!?/br> 要是沒有,何必這么急切地趕回來找她? 雖說他早已在謝蓁面前說漏了嘴,但是讓他在長輩面前坦白,還是有些艱難的。 聽到他這么說,冷氏反而放心了,遞給他一條帕子讓他擦擦臉,“我知道你不擅長表達……小時候是羔羔纏著你,你大概被她纏得很煩吧?!?/br> 他說沒有,胡亂抹了一下臉,不好意思地說:“不煩?!?/br> * 要讓他坦白還真是不容易…… 冷氏撲哧一笑,滿臉都是慈愛:“羔羔小時候是真喜歡你,我可從沒見她對誰這么執著過。當時她常常念叨要找小玉哥哥,把榮兒都忘到一邊了,為此榮兒一直都不大待見你?!?/br> 嚴裕抿唇,“……我知道?!?/br> 她想起了什么,不無緬懷:“當年你離開時,她傷心難過了許久。我們到李家拜訪,院里已經人去樓空。當時羔羔在院里遇見了你的表妹,兩人在院里吵了一架,回來以后她哭得更厲害了,你知道她為何哭嗎?” 嚴裕微怔,不知道還有這一件事,“為何?” 冷氏道:“歐陽儀說你之所以搬走,是因為討厭羔羔?!彼α诵?,補充道:“還是最討厭她?!?/br> 嚴??偹阒浪敵鯙楹螁査坝懖挥憛捤?,原來他不知道的時候,歐陽儀曾經這樣騙過她。 他著急解釋:“我不……” 冷氏打斷他的話:“你一聲不響地走了,她又受了這打擊,我和老爺都擔心她緩不過來。好在當時高洵天天來陪她,她才慢慢好轉?!?/br> “……” 嚴裕不吭聲。 “后來回到京城,你成了身份尊貴的六皇子,她大概對你心存畏懼,又被你稀里糊涂地娶回了家?!崩涫蠝睾鸵恍?,看向他,“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對你有所防備,總是熱情不起來吧?!?/br> 嚴裕被戳中痛處,慢慢地嗯了一聲。 冷氏微笑,“你們兩個都不誠實,若是能再坦誠一些……恐怕會比現在好很多?!?/br> 她見嚴裕不說話,偏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不早了,想必謝蓁也快醒了,她站起來道:“羔羔是最好哄的,你多跟她說幾句好話,對她體貼一些,她的氣就會消了?!?/br> 末了,走出偏室。 嚴裕沒走,在里面多坐了一會,腦子里過了一遍冷氏對他說的話,有如醍醐灌頂,一切都清明起來。 * 嚴裕進屋時,謝蓁剛醒,正坐在床邊跟謝蕁說話。 她笑語嫣然,兩頰有淺淺的梨渦,笑容很甜。 他這才恍悟,她這些天都沒對他這么笑過。如果他早發現就好了,發現她心里的不痛快,發現她不喜歡歐陽儀,就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委屈。 姐妹倆坐在羅漢床上翻花繩,一人坐在一邊,謝蓁的左腳受傷了,便在腳踏上墊了一個小枕頭,讓她踩在上面。謝蕁撐著兩只手,謝蓁苦思冥想一陣,小心翼翼地勾起兩旁的繩子,架出一個拱橋的形狀。 謝蕁不會了,她笑盈盈地說:“阿蕁好笨,我上回教過你的……” 話沒說完,一抬頭看到門外站著的嚴裕。 笑意停在臉上,她慢慢收了回去。 謝蕁回頭,脆聲聲地叫了聲“姐夫”。 嚴裕上前,停在兩人面前,因為謝蕁在,表現得比較克制,目光落到她的只穿著羅襪的腳上,再回到她臉上,“你……”你了半天,笨拙地問出一句:“你的腳疼不疼?” 謝蓁仰頭看他,“你怎么來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他又要氣急,臉色都變得不好,“你回來了,我能不過來么?你居然……” 一扭頭,見謝蕁還沒走,后半句話只好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謝蓁眨眨眼:“我居然怎么?” 礙于謝蕁在場,很多話都不方便說。 好在冷氏及時過來,借口外面下雪把謝蕁叫走了。走前謝蕁還有點依依不舍,“我想跟阿姐玩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