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她抬眉,總是有一大堆的歪理,“他既然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我要送誰他管得著么?你就送給歐陽儀,讓她戴著,最好天天戴?!?/br> 紅眉說不過她,只好苦著臉去屋里取東西了。 那個簪子她一次都沒戴過,是嚴裕有一次向她賠罪的時候送她的,他當時心意不誠,只把這簪子放到她面前,別的話一句沒有。謝蓁心里也有氣,于是就一直沒戴,一放就放到現在,如果不是看到歐陽儀頭上的簪子,估計她也不會想起來。 紅眉捧著一個檀木盒從屋里出來,猶豫不決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反悔的意思,這才慢吞吞地去了長青閣。 沒片刻,雙魚雙雁收拾好行李,不敢收拾太多,只帶了兩天三的衣服和幾樣常用的首飾。 兩人還想勸她一勸,可是見她心意已決,便識趣地住了嘴。 謝蓁已經讓檀眉準備好馬車,她領著幾人往外走,來到門口時,嚴裕仍未回來。石階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她踩上去,松松軟軟的,一路來到馬車旁,踩著黃木凳走上馬車。她放下簾子,沒再多看一眼,便讓車夫啟程。 * 她這次回去只帶了雙魚雙雁兩個丫鬟。 紅眉和檀眉被留在皇子府,惶恐不安地等著六皇子回來。 方才紅眉受謝蓁命令,把金累絲簪子送去給表姑娘。歐陽儀一開始擔心有詐,不放心地摸摸看看許久,見沒什么古怪以后,才放心地收了下去。 歐陽儀問她:“皇子妃為何要送我東西?” 紅眉腦子轉得快,好聽的話信口拈來,“我家娘娘見表姑娘穿今日這身衣裳,覺得這個簪子與您很般配,這才特意差婢子送來的?!?/br> 奉承的話人人都愛聽,何況歐陽儀是真心喜歡這個簪子,當即就讓留蘭給她簪在頭上,“你把我頭上這個換下來,戴上這個試試?!?/br> 留蘭取下她頭上的金絲翠葉簪,換上紅眉拿來的金累絲翡翠簪子,笑著道:“確實更襯一些?!?/br> 她走到鏡子前照了照,滿意地左看右看,金累絲襯托著中間的翡翠芙蓉,確實精妙又細致?!啊嫖抑x謝你家娘娘了?!?/br> 紅眉實在不懂姑娘為何要把這么好的東西送人,違心里說了幾句好話,便從長青閣出來了。直到回到瞻月院,她還是有些忿忿不平,那簪子戴在表姑娘頭上一點也不好看,那明明是六皇子給姑娘買的,為何要送給她? 等等,六皇子買的? 紅眉似乎有些明白謝蓁的意圖了…… 紅眉與檀眉不安地守著院子,約莫酉時一刻左右,才聽說六皇子回來了。兩人霍地從石階上坐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檀眉簡直要哭,“要不先跪下認錯吧……” 紅眉琢磨這方法可行,她們沒攔住皇子妃,讓皇子妃跑了,確實是大錯。若是六皇子怪罪下來,打死都有可能。 還沒想出個說辭,嚴裕已經從門口進來了。下午飄飄揚揚下起小雪,他披著黑裘斗篷,肩上落了幾片雪花,從她二人身前走過,直直走入廳堂。 嚴裕解下斗篷,環顧屋子一圈,總覺得有些安靜,問兩人:“皇子妃呢?” 紅眉拉著檀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哆嗦一邊求饒:“殿下恕罪……” 嚴裕眉心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連聲音都冷了下來,“恕什么罪?說清楚?!?/br> 兩人連頭都不敢抬,“娘娘,娘娘回國公府了……” 音落,屋里靜了靜。 半響無聲,紅眉和檀眉連哭都不敢哭了,只覺得從腳底下冒出一股涼氣,冷得她們渾身哆嗦。 嚴裕冷冰冰地問:“何時回來?” 紅眉搖頭,“婢子也不知道……娘娘走時,帶走了好幾身衣裳……” 此話一出,無異于給嚴裕一個重擊。他眉峰低壓,不明白為何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傍晚一回來人就不見了,“她為何要回國公府?何時走的?” 紅眉道:“晌午走的,目下已有兩三個時辰了……婢子也不知娘娘為何要走,只知道娘娘早晨去梅園采雪,路上碰見表姑娘,回來后情緒便不對勁了……” 他凝眸,沉聲問:“她們說了什么?” 紅眉搖頭,“婢子也不知?!?/br> 他看一眼這廳堂,感覺沒有她以后,看哪里都不順眼,沒來由地怒火中燒,“什么都不知,要你們何用?”他舉步走出堂屋,下命令道:“所有人都跪在院子里,皇子妃何時回來,你們何時再起來!” 紅眉檀眉心中一駭,這天寒地凍的,地上都是雪,若是這么跪幾個時辰,那雙腿豈不廢了? 可是嚴裕聽不進去他們懇求,寒著臉走出瞻月院,到長青閣去。 * 長青閣里,歐陽儀戴著謝蓁送的簪子舍不得摘下來,披著斗篷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聽說謝蓁早上去梅園采雪,她也學著拿了一個陶罐子,踮著腳尖在收集院里桐樹枝上的皚皚白雪。她仰著頭,一不留神被樹上掉下的雪花砸到臉上,吃了一嘴雪,雪花落進領子里,凍得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剛抹掉臉上的雪,偏頭瞥見門口進來一個身影,她看清是嚴裕,歡喜地叫了聲表哥,迎上前:“你怎么來了?我剛收了一些雪,我給你煮茶喝吧?” 說著把陶罐捧到他面前,滿臉堆笑。 嚴裕卻沒心情,一眼就看到她頭上戴的簪子,原本就陰沉的臉頓時又冷冽了三分,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頭,“這簪子你是從哪來的?” 歐陽儀以為他在夸她,抬手摸了摸,笑問:“好看嗎?襯不襯我這身衣服?” 他咬著牙,一字一字:“我問你從哪來的?!?/br> 她這才意識到他臉色不對勁,不知為何,竟不敢說是謝蓁送的……她咽了咽唾沫,在他面前始終不敢撒謊,“是,是皇子妃送的……她說這個簪子襯我這身衣裳,所以就讓丫鬟送給我了?!?/br> 話說完,嚴裕的臉色實在不能用好看來形容。 他看了看她的打扮,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穿這身去見她?” 歐陽儀點點頭,“有何不可?這是你送的衣裳,我不能穿嗎?” 他問得沒頭沒腦,“你跟她說,這是我送你的?” 她沒說什么,但是表情明顯默認了。 嚴裕怒火翻滾,眼神冰冷如刀子,每一句話都透著警告:“我不是說過,不許在她面前亂說話?” 歐陽儀不服氣,偏要跟他爭執,“這原本就是你送我的,為何不能說?” 嚴裕揚手,臉色難看至極,她以為他要打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熟料他只是拔掉她頭上的簪子,緊緊地握在手里,似要將它捏碎,“這些東西都算在你的嫁妝之內,日后你嫁給別人,與我再無關系?!彼骂h緊繃,每一句話都說得冷厲,“還有這個簪子……不是你該戴的。以后你出嫁之前,便一直住在長青閣內,不許再踏出院子半步?!?/br> 說罷轉身走出院內,留下兩個侍從看著門口,“看好門,若有丁點疏漏,我唯你們是問?!?/br> 兩人忙應下。 歐陽儀哪里料到變故來得如此快,想追出去找嚴裕要個說話,然而被門口的侍從攔住。 侍從面無表情道:“表姑娘請回去?!?/br> 她不死心,千方百計要鉆出來,然而兩個侍從受過嚴裕囑托,萬萬不敢馬虎,更不敢憐香惜玉。其中一個被她鬧得煩了,抬手把她揮出老遠,趁她摔在地上沒爬起來時,砰地一聲把長青閣的門關上,讓另一人去找來一把鎖,鎖上,任憑她在里面如何鬧騰,就是不肯開門。 * 嚴裕大概了解事情緣由,片刻不容耽誤,讓管事去馬廄牽來一匹馬,他翻身上馬,冒著細雪便往定國公府的方向趕。 天已擦黑,管事原本想勸他明日再去,然而勸不動,他怕去得越晚謝蓁對他誤會越深,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他想問她為何要把簪子送給歐陽儀,更想對她解釋……解釋什么呢?解釋歐陽儀的首飾和衣服都跟他沒關系,是管事一手cao辦的,如果她不喜歡歐陽儀,他就讓歐陽儀嫁出去,再也不讓她受委屈。 他醒悟得太晚,她還會不會原諒他? ☆、坦誠 謝蓁坐上馬車離開不久,身后的胡同便有人騎馬走出來,緩緩跟在她身后。 馬上的人一身石青錦緞長袍,身軀挺拔,正是高洵。 自從上回李氏死后,他就一直覺得六皇子府要出事,偶爾得空便來附近轉一轉。大抵是他一身正氣,不像歹人,門口的下人竟沒有懷疑過他。今日軍中無事,他便和仲尚一起出來,仲尚回家辦他父親交代的事,他便又來到六皇子府最近的這條街上。 沒想到真能遇見謝蓁。 謝蓁氣鼓鼓地從府里出來,身后的丫鬟還帶了兩個包袱,她踏上馬車,馬車往定國公府的方向駛去,一看便非同尋常。高洵不放心,沒等她走多久便跟了上去。怕被人發現,所以保持一定距離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馬車走了一段路,來到一條街上。 這條街人并不多,兩旁多是住宅,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剛穿過一條拱橋,街上的人多了一些,然而謝蓁乘坐的那匹馬卻忽然不受控制,嘶鳴一聲橫沖直撞起來,往人群里沖去。 街上行人受到驚嚇,紛紛往兩旁逃去。 馬車撞翻了路旁的菜攤,失控的馬卻仍舊沒停下,接著往另一個方向撞去。 車廂東倒西歪,隔得遠遠的都能聽到里面的驚呼聲。 高洵一駭,忙握緊韁繩沖上前去。 那匹馬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邊嘶叫一邊亂沖亂撞。高洵快馬加鞭趕到馬車前面,顧不得危險,伸手便要去抓馬的韁繩。 然而那匹馬前蹄亂動,險些踩到他身上。 情急之下,他只好奪過路邊賣糖人的扁擔,從側面擊中馬的前蹄。馬受重擊,身子向前倒去,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他顧不得許多,忙跳上馬車掀開車簾,看向里面的人:“阿蓁?” 車廂里兩個丫鬟惶恐不安地看向他,她們把謝蓁護在中間,大抵是受過驚嚇,身子抖得很厲害。 謝蓁抬頭,小臉煞白,看到他的那一刻頗為震驚,“高洵?你怎么來了?” 他沒法解釋,只好扯謊道:“我在路上看到馬車失控,便上前搭救,認出了這是六皇子府的馬車?!?/br> 她露出感激,虛弱地笑了笑,“謝謝你?!?/br> 高洵看出她的不對勁,她額頭冒汗,手一直扶著左腳腳腕,他脫口而出:“你的腳怎么了?” 雙魚替她解釋:“方才馬車撞到墻上,我家姑娘不甚扭傷了腳?!毖哉Z里都是擔憂。 高洵立即緊張起來,“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就要走進馬車。 畢竟男女有別,謝蓁搖頭拒絕:“不用……雙魚雙雁陪我去就行了?!?/br> 他的心思被揭穿,眼里閃過一絲狼狽,“路邊有醫館,我陪你過去……這事不能馬虎,萬一沒處理好,可能會落下一輩子的毛病?!?/br> 謝蓁實在疼得厲害,便沒有再拒絕。 雙魚雙雁扶著她過去,高洵便在后面默默地跟著,不遠不近。到了醫館,大夫說不太嚴重,回去用冷水敷一晚上,再熱敷三日,另外開了一種藥膏讓謝蓁每日涂抹,這幾天盡量少下床走動。 回去時,高洵用自己的馬拉著車廂,把她們送回了定國公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