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嚴瑤安見她模樣不像撒謊,開始納悶起來:“這就奇怪了,你不認識他,他身上怎么會有你繡的香囊?” 謝蓁一驚,“什么香囊?” 嚴瑤安便把那天在昭陽殿的情況復述了一遍,描繪得有聲有色,讓人仿佛身臨其境,以至于聽到那句“二哥說要納你為良娣”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若是她沒記錯,她的香囊只送出去過一次,對方姓陶,還有一個妻子凌氏。他的妻子夜里睡不好,她便做了幾個香囊送過去,有助人安眠之效。 她手腳冰涼,握住嚴瑤安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那個香囊……上面是不是繡了一朵素馨花?” 嚴瑤安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香囊的香味跟你身上的一樣,有一種淡淡的荷香?!?/br> 謝蓁心如死灰,坐回去半天沒說話。 她以為自己很聰明,萬事都想得周全,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被騙得團團轉。當今太子名嚴韜,所以對方姓陶。太子妃閨名凌香霧,所以他的妻子是凌氏。她居然沒發現,還以為自己遇見了好人,分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太可惡了,真是太可惡了。 他們此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更沒有說過一句話,難道僅憑一個香囊,他就要她這個人么? 謝蓁緊緊咬著牙,小臉越來越白,眼瞅著下一刻就要氣暈過去。 她不愿意給人做妾,就算是太子的妾也一樣,這是冷氏從小給她灌輸的想法,根深蒂固,一時半會沒法改變。 嚴瑤安見她臉色不對,這才覺得事情不大對勁,湊到她跟前問:“怎么?那香囊不是你繡的?” 她后悔莫及,說道:“是我繡的?!?/br> 嚴瑤安:“……” 謝蓁郁悶得想哭,哪里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她把前陣子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嚴瑤安說了一遍,說完抱著最后一點希望抓住嚴瑤安的袖子:“你能跟皇上說說,別讓他賜婚么?我不想嫁給太子?!?/br> 嚴瑤安有點頭疼,這事她也不好插手啊?!叭绻绺富侍崃?,就算是我也沒辦法……” 謝蓁眼前一黑,只覺得人生都沒了希望。 就在她要昏厥時,雅間的直欞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砰地一聲,嚴裕站在門口,冷臉看著謝蓁。 * 門里門外的人都愕住,愣愣地看著他。 謝蓁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盤旋在口中的名字還沒叫出來,一旁的嚴瑤安便驚奇道:“六哥,你怎么進來了?” 謝蓁呆住。 嚴裕一步步走進來,最后停在謝蓁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順道面無表情地對嚴瑤安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她說?!?/br> 嚴瑤安見苗頭不對,迅速地從墊子上坐起來,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一遍:“你們……” 嚴裕緊緊抿著唇,不回答。 而謝蓁則是完全傻了。 嚴瑤安抵不住一顆好奇的心,想留下來聽他們對話,結果被嚴裕冷冷的眼尾一掃,她縮了縮脖子,乖乖地退出雅間。 雅間只剩下謝蓁,嚴裕和雙魚雙雁兩個丫鬟。 雙魚雙雁是不用避諱的,她們跟著謝蓁十來年,早就跟她一條心了。 謝蓁好半天都沒從剛才的沖擊里緩過神來,呆呆地看著嚴裕坐下,呆呆地看著回視自己。她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是六皇子?” 嚴??此谎?,“你不信?” 她當然不信! 他不是宋姨和李息清的兒子么,為何會成為當今六皇子? 謝蓁以為自己在做夢,便把雙魚叫到跟前狠狠擰了一下,疼得雙魚嗷嗷直叫,她還是不信,“你叫什么?” 他看向她:“嚴裕?!?/br> 同樣的名字,只是改了國姓。 謝蓁方才的煩悶早被震撼掩蓋,她有一連串的問題:“你為何會成為六皇子?宋姨呢?你當年離開就是為了回京么?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這些問題,他一個都沒法回答,嚴裕冰冷地打斷她:“你想不想嫁給我二哥?” 謝蓁被拉回現實中,情緒一下子跌入谷底,悶悶地搖了搖頭,“不想?!?/br> 嚴裕不自覺握緊了桌子底下的拳頭,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可以嫁給我,我沒有娶妻,你不用做妾?!?/br> 謝蓁有點懵:“你說什么?” 他偏頭,“你若是嫁給我,二哥便不會糾纏你了?!?/br> 她總算聽懂了,簡直可以稱得上驚慌失措,“等一下……你為什么要娶我?你,你不是討厭我么?” 他該不是想報復她吧?謝蓁忽然想,把她娶回家,不就可以好好折磨了么?這么一想,不禁打了個哆嗦。 嚴裕猛地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到了適婚的年紀,沒有中意的人,只能娶你先將就著了?!?/br> “……” 他說:“你放心,我不碰你?!?/br> 謝蓁消化半天,磕磕巴巴地問:“你能不能讓我考慮幾天……”或者跟爹娘商量一下也行…… 然而他卻站起來,語氣一點也不溫柔:“你若是再考慮,就要嫁給二哥做良娣,你看著辦吧?!?/br> 說罷抬腳就要走。 謝蓁慌忙站起來,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柔軟的手指鉆進他的掌心,一下子就讓他站在原地。她好商好量的口氣:“那你說娶我就能娶我么?皇上能同意么?” 她以為他們還是小時候那樣,可以毫無顧慮地牽彼此的手。 嚴裕用了好大的勁兒,才沒回握住她的手,“我會有辦法的?!?/br> 謝蓁看著他的側臉,看著看著,忽然有點傷感,她抽了抽鼻子:“除了嫁給你,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感情她還很不愿意?委屈她了? 嚴裕有點生氣,回頭瞪她:“嫁給我你就是皇子妃,比太子良娣的地位高多了?!?/br> 她當然也知道,就是仍舊有點不真實感。 明明前一刻他還是普普通通的李裕,怎么下一刻,就成了圣上寵愛,百姓愛戴的六皇子? 她還沒接受他這個身份,就要開始學著接受他另一個身份。 ☆、賜婚 走出萃英樓,就看到嚴瑤安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一見嚴裕出來,她便興高采烈地圍了上來,一臉的好奇與求知:“六哥你跟阿蓁認識么?你們何時認識的?你跟她說了什么?” 嚴裕根本不打算回答她這些問題,繞過她走上馬車,等她上來后,對車夫說一聲回宮,便坐在車壁上閉目沉思。他要娶謝蓁,不是這么容易的事,如果太子已經跟元徽帝開了口,那他便要跟兄長上演爭奪一個女人的戲碼。如果太子沒開口,依照謝蓁的庶女的身份,做皇妃恐怕有點困難。 但是好在他出征前,元徽帝曾允諾過他一個條件。 他需善加利用才是。 正在嚴裕條分縷析地分析時,嚴瑤安不死心地湊了過來,還是跟剛才一樣的問題:“六哥,你們究竟怎么認識的?” 他的思緒被打斷,不僅想起小時候的事,慢吞吞地說:“我們以前是鄰居?!?/br> 嚴瑤安恍然大悟,她知道嚴?;貙m以前,曾在宮外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饒是如此,得到這個答案還是有幾分稀奇,“那上回我們在明秋湖,你為何要裝作不認識她?” 嚴裕不出聲。 不是他裝作不認識她,而是那個小混蛋壓根把他忘得干干凈凈!他當時太過生氣,轉身便走了,后來一直在暗處看著她,一個沒忍住便把她抓了過去。按理說等了這么多年,他不應該著急才是,但是他等得太久了,迫切地想從她那里尋找溫暖,所以當她沒有想起他時,他才會那么生氣。 嚴瑤安沒在意,因為她還有很多疑惑:“你跟阿蓁說了什么?你不是在下面等著,為何要上去找她?” 嚴裕闔上眼,許久才再度睜開:“和儀?!?/br> 他很少叫她的封號,一般這么叫的時候,便是有非常嚴肅的事情。 嚴瑤安登時挺直了腰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什么?” 馬車行走在寬敞的道路上,車轱轆發出沉悶的響聲,車廂里卻很平穩,感覺不到一點顛簸。沉默良久,嚴裕才緩緩道:“我要娶謝蓁?!?/br> 嚴瑤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下巴掉到腳底下,結結巴巴地又問了一遍:“你,你說什么?” 他沒有重復,而是直接說:“我回宮后便會求父皇賜婚,若是他不答應,你便替我說幾句話?!?/br> 元徽帝愛慘了惠妃,于是對他們兩個也格外疼愛。如果一個人去說沒有用,那么兩個加在一塊,終歸是能把他說服的。 嚴瑤安驚愕地說不出話,“你……為什么要娶阿蓁?” 從來沒聽他說起過謝蓁,而且每次面對謝蓁也都不冷不熱的,今天不是他們重逢后第一次見面么?怎么就要成親了?二哥怎么辦? 嚴瑤安還有一點理智,知道這事不那么好辦,“二哥都跟皇后娘娘說好了,你橫插一腳,他能愿意么?若是父皇已經把阿蓁許給他了怎么辦?” 嚴裕烏瞳一沉,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如果真這樣……他不能想象謝蓁嫁給嚴韜是什么場景,如果真有這么一天,他大抵成為瘋子,不顧一切也要把她奪過來。 思及此,嚴裕掀開布簾命令車夫快馬加鞭,速速趕回宮中。 * 昨日歡歌宴舞一整天,元徽帝今早退朝后,便一直留在宣室殿內休息。 嚴裕聽老公公說后,不問緣由,掀開長袍便跪在殿外的丹陛上。他身軀挺得筆直,眉眼堅定,即便是跪著,也有種不卑不亢的味道。 老公公嚇壞了,忙上去扶他:“殿下這是做什么?您若是有急事,老奴進去通稟一聲便是,何必下跪呢?” 然而扶了半天,也沒成功把人扶起來。嚴裕此人頑固無比,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更別提一個老公公了。他一動不動,直視前方,“不必告訴父皇,他何時醒,我便在這里跪到何時?!?/br> 老公公要愁壞了,哪里像他說得這么簡單。若是圣上睡醒發現最寶貝的兒子跪在外面,他們做下人的都不好過啊。 老公公眼角都擠出褶子來,既著急又無奈,“您究竟為何要跪?也讓老奴好跟圣上交代一聲,地上石板涼,免得膝頭子跪出病來?!?/br> 好說歹說說了半天,他還是不為所動,就像沒聽到老公公說話似的。他不讓任何人叫醒圣上,鐵了心要一跪到底。 老公公勸不動他,最后只好任由他去了,端著拂塵在檐下長吁短嘆。 這一跪便是兩個時辰,直至日落西山,薄暮暝暝,才聽下人說圣上醒了。老公公片刻不敢耽誤,忙進去通稟。 元徽帝此刻剛起來,正在由宮婢伺候著穿衣,他到了不惑之年,鬢邊已有幾根華發,然而他整個人看起來仍舊十分精神。一抬眼見俞公公進來了,隨口一問:“朕不是讓你在外面等著?” 俞公公叫一聲圣上,“六殿下來了,已經在殿外跪了好幾個時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