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謝蓁悶悶地:“阿娘我難受?!?/br> 小小年紀,竟然懂得什么叫難受。冷氏不免好笑,親親她的眉心,“這有什么?以后會有更多人離你遠去,你哪能每一個都顧得上?羔羔,你知道什么叫人來人往嗎?” 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人很多嗎?” 冷氏點點頭,夸贊她聰明,“街上那么多人,有人過來,有人離開,他們走了又來,這是一種常態,我們沒法避免的?!?/br> 謝蓁不懂,“什么叫常態?” 冷氏說:“就是一種很正常的事情?!?/br> 她想了一會兒,所以說小玉哥哥的離開是很正常的事嗎? 她抱住冷氏的腰,還有一件事耿耿于懷:“可是小玉哥哥說討厭我?!?/br> 冷氏點點她的鼻子,一點點開導她:“你不是也常說討厭小玉哥哥么?那你真的討厭他嗎?” 她不吭聲,帶著點孩子氣的執拗,“原本不討厭了,但是他走了,我就討厭他?!?/br> 冷氏輕笑,佯裝松一口氣,“那這下好了,你們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br> 謝蓁仰起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覺得阿娘說得好有道理。 她連日來陰霾的心情有了好轉,咧嘴一笑,朝冷氏靠過去,膩膩歪歪地說:“阿娘親親……” 冷氏嘆一聲“你呀”,表情很無奈,臉上卻漾開了笑意。 * 高洵來李府求見了好幾次,始終沒見到謝蓁一面。 這日他又鍥而不舍地來了,沒想到謝蓁居然肯邀請他到春花塢。他受寵若驚,忙趕了過去,到時正看到謝蓁一個人在慢悠悠地蕩秋千。 他上前,歡喜地叫了聲:“阿蓁!” 謝蓁抬頭,朝他微微一笑,他覺得周圍的花都不如她開得好看。 秋千把她送上前來,又慢慢往后搖去,漸漸地停下來。他這才看清她瘦了不少,臉上的rou少了,笑時兩邊浮現出淺淺的梨渦,漂亮得讓人心驚。 謝蓁指指另一架秋千,大方地說:“阿蕁不在,你可以坐她的秋千?!?/br> 高洵一屁股坐上去,雙腳往地面一墊,前后搖晃起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肯見我了?!?/br> 謝蓁好奇地偏頭,“為什么呀?” 他摸摸鼻子,眺望對面李家的院子,“因為我跟阿裕關系好……你喜歡阿裕,所以才跟我一起玩?!?/br> 如今李裕走了,他們之間的那點聯系也沒有了,她肯定不愿意再見他。 所以今天謝蓁答應見他的時候,他心里高興極了。 沒想到謝蓁搖搖頭,義正言辭地說:“就算沒有小玉哥哥,我也會跟你玩的!” 高洵眼里亮晶晶,“真的么?” 她一嗯:“真的!” 高洵總算放心了,嘿嘿一笑,別提有多傻。他的小仙女肯跟他說話,肯對他笑,不是因為李裕,這讓他覺得很滿足。 想起李裕,他又有點悲憤,“但是阿裕居然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委實不夠義氣!日后我若再見到他,必定將他好好揍一頓?!?/br> 一扭頭,詢問謝蓁:“阿蓁,你說揍他幾拳比較好?” 謝蓁很認真地想了想,“你揍他,我在一旁看著就行了!” 高洵說好,揮舞起自己的拳頭,開始在腦海里描繪那場景。他爹最近給他請了一個武學師父,每日清晨叫他練功習武,他最近學得勤勤懇懇,假以時日,必定能把李裕那小子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叫。 他想象完后,心情好了許多,繞到謝蓁身后抓住秋千的兩條繩子,“你幫你推,你想不想飛起來?” 沒等謝蓁答應,他就拉著繩子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輕輕把她往前送。一來一往,謝蓁在他手里越飛越高。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謝蓁每一次上升,都能看到很遠的風景。遠處碧空萬里,風輕云凈,她看著看著,對底下的高洵說:“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高洵聞言,更加賣力地往上推。 她衣袂飄飄,百褶穿花裙在他眼前劃出一道弧度,伴隨著她歡快的笑聲,將這一幕一起深深地印在他心里。此后許多年,一直沒舍得忘記。 * 李裕離開這件事確實讓謝蓁難過了一段時間,不過她想通之后,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她要忙著長大,小小的腦袋瓜里根本記不了那么多東西。 何況高洵三天兩頭就來謝府一趟,不是給她帶小玩意兒,就是給她帶好吃的,還會給她講笑話,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一眨眼過去七年,她從當初稚嫩的小不點,不知不覺地長成一位豆蔻少女。 她連想起李裕這個名字都很少了。 十四歲生辰這一天,謝蓁跟家人吃完一頓飯,非要拉著謝榮比身高。她站在謝榮跟前,抬手比了比,一臉期待地看著旁邊的謝蕁,“長高了么?我長高了么?” 謝蕁捧著一杯杏仁茶,誠實地搖了搖頭,“阿姐,沒長高?!?/br> 她失望地啊一聲,仰頭看謝榮,“為什么哥哥越來越高,我這兩年卻一點沒長?” 她小時候長得快,幾乎是同齡人里最高的小姑娘,當時她可驕傲了,覺得自己走到哪里走高人一等。沒想到十二歲后,居然就像停止生長了一般,周圍的姑娘還在長個兒,唯有她還跟十二歲時一模一樣。 倒也不算矮,就是站在修長挺拔的謝榮身邊,顯得過于玲瓏了一點兒。 謝榮年十九,五官已十分成熟,俊朗昳麗,清冷的眉眼與幼時如出一轍。這兩年他到了娶妻的年紀,青州不少官家夫人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但謝家遲遲不表態,他們只好暗暗著急。 謝蓁是個鬼靈精,曾問謝榮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他想了半天,只說出兩個字:“投緣?!?/br> 謝蓁故意問:“那頭方的行么?” 被謝榮狠狠賞了兩個毛栗子。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鬼點子多得不得了,時常讓人招架不住。要說唯一有變化的,大抵就是她這張臉,褪去嬰兒肥,當初的蛹破繭成蝶,讓人越來越移不開視線。 她面容精致,每一處都恰到好處,肌膚若冰雪,綽約若仙子。 然而她不是高洵口中的小仙女,反而有點像小狐貍,斜斜一眼看過來,能把人心兒魂兒都勾去。有時她向謝榮撒嬌,謝榮都有些招架不住,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羔羔,以后不能對誰都這樣說話?!?/br> 她懵懵懂懂,“怎樣說話?” 謝榮想了很久,始終找不出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 她聲音原本就軟,軟軟甜甜,若是再拖著長腔跟人撒嬌,但凡是個男人,都要酥掉半邊身子。 尤其她臉蛋生得漂亮,單這一點,便不知要引來多少男人覬覦。 冷氏對兩個女兒越來越謹慎,輕易不讓她們出門,即便出門也要帶上帷帽,擋得嚴嚴實實,誰都不讓看。是以旁人雖知謝知府家有兩個絕色女兒,但究竟怎么個絕色法,卻不得而知。 * 要說這兩年,謝蓁倒也不是一點沒長,起碼有一個地方長得很快。 夜里胸脯漲漲地疼,她輕輕一碰,那兒就可憐兮兮地顫了顫。真疼啊……如果不是阿娘說這是正常的反應,她還以為是自己生病了呢。 害得她晚上睡覺連肚兜都不敢穿,因為那兒一碰到布料也會疼。饒是如此,那兩團rou還是長得很快,半年時間,就長的比她的一只手還大。冷氏一年給她縫了好幾個肚兜,縫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阿娘,以后這些我自己來吧……” 冷氏含笑抬頭,“怎么,你自己會縫?” 她說不會,哎呀一聲偎在冷氏身邊,“我這不是怕阿娘累著嘛?!?/br> 冷氏擔心枕頭扎著她,便讓丫鬟把針線笸籮拿遠一點,摸摸她鬢邊的頭發,感慨道:“一眨眼都長這么大了,知道心疼阿娘了?” 謝蓁彎唇一笑,給自己臉上貼金,“阿娘可別冤枉我,我一直都心疼你的?!?/br> 冷氏搖搖頭,輕笑。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外面進來一個丫鬟說:“二姑娘,高公子來了,目下在正堂求見?!?/br> 丫鬟口中的高公子就是高洵,這兩年他們都長大了,來往也不如兒時頻繁。不過高洵還是會偶爾來見她一面,有時說說話,有時喝喝茶,如同多年舊友一樣。 謝蓁松開冷氏的手,站起來道:“阿娘,我去前面看看?!?/br> 說著就要走。 冷氏叫住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揮揮手道:“去吧?!?/br> 女兒越來越大,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聲,她這么跟高洵相處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冷氏想問問她的意思,如果她真對高洵有意,那她就跟謝立青商量商量,跟高家把親事定下來,免得讓人說了閑話,對她的名聲不好。 冷氏看著高洵這孩子長大,知道他品德模樣都是一等一好,又死心塌地地喜歡了謝蓁七八年,若是讓羔羔嫁給他,倒也沒什么好挑剔的。 那邊謝蓁來到正堂,牽裙拾階而上,一眼就看到屋中那個高大健壯的身影。 大概是習武的緣故,高洵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結實,他才十六,但單看背影,已是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他后背寬闊,寬肩窄背,英武卻不顯得粗獷。 他聽到聲音回頭,視線落在謝蓁臉上,眼里毫不掩飾的癡迷和驚艷。 ☆、回京 高洵打算從軍,高二爺與青州提督有些交情,正好可以在軍中提拔提拔他。 這幾個月他為了此事,忙里忙外,已有好些天沒見著謝蓁。今日好不容易抽空見她一面,眼睛就跟黏到她身上似的,癡癡地看了半天,還是沒舍得移開。 謝蓁讓丫鬟添茶,順道笑話他:“你老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太久沒見了,所以不認識我了?” 高洵這才回神,干咳一聲,端起墨彩小蓋鐘喝一口,清了清嗓子。 還別說,真是有點不認識她了。誰叫她這兩年越長越漂亮,才幾天沒見,臉蛋比起上次見面更標致了一些。 謝蓁坐在他對面的八仙桌上,抿一口新摘的碧螺春,滿口都是茶香,“你在軍中的事處理得如何?” 高洵收回思緒,把小蓋鐘放在八仙桌上,“基本沒事了,過兩天我要便要去軍中生活一段時間?!?/br> 到了軍中,他想好好做出一番成就。他是個有上進心的人,懂得一步步往高處爬,不甘于青州這片小小角落,軍中便是他走出的第一步。他聽說京城繁華,便想這輩子定要去京城一趟,才不枉此生。 謝蓁哦一聲,對此沒什么想法。 其實她也覺得軍營挺適合高洵,高洵不是讀書的料子,他隨性恣意,不喜約束,唯有軍中才滿足這些條件。兩人一起長大,她多少對他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想要什么,適合什么,所以她一直都支持他。 許久沒見,倆人坐著說了一會話。他倆都是話多的人,不愁沒有話題聊,你一言我一語,倒也從未冷場過。 快到晌午,高洵打算離去。 他一刻鐘前就說要走,然而在椅子上坐到現在,都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起來像有話說,幾次張口,都沒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