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她以為他有事耽誤了,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天黑。 ☆、分別 暮色四合,月初西山,天色漸漸沉下來。 謝蓁等了一天,都沒等來李裕。 不是說要帶她去放風箏嗎?怎么不來?她等得沒意思,就坐在堂屋門口的石階上擺弄風箏,這大雁風箏被她拿在手里一天,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看得她自己都會做一個了。她等得不耐煩:“小玉哥哥怎么還不來?” 冷氏從堂屋走出來,怕她凍著,便讓丫鬟拿了件素面妝花褙子給她披上,“或許是家里有急事,羔羔別等了,跟阿娘回屋歇著吧?!?/br> 冷氏看女兒等了一天,何嘗不心疼? 可惜這孩子脾氣倔,怎么勸都沒用,非要等到李裕來不可。冷氏下午差人去李家問了一趟,看看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李家大門緊閉,敲了半個時辰都沒人答應。下人回來通稟,說李家沒人,冷氏將這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謝蓁,謝蓁不相信,“他早就跟我說好的,他說要來接我,他一定會來的!” 于是一直等到現在。 冷氏嘆一口氣,李家沒有人,可能是全家出門了,李裕還怎么來接她?這孩子怎么就認死理呢? 用過晚飯,謝蓁實在等累了,也終于意識到李裕不會出現了。 她有點沮喪,看著黑漆漆的夜空,把風箏一把扔在地上,泄憤似的踩了兩腳:“小玉哥哥是大騙子!” 發泄完后,就著廊下迷蒙的燈光,她低頭看著腳下皺巴巴的風箏,吸了吸鼻子。 一想到這是阿爹給她買的,她又默默地把風箏從地上撿起來,伸出rou呼呼的小手撫了撫,把它展平,抱在懷里。 冷氏就站在廊下,輕聲叫了句:“羔羔,跟阿娘回屋吧?!?/br> 她軟綿綿地喚一聲阿娘,飛快地撲進冷氏懷里,腦袋在冷氏肚子上蹭了蹭,心酸又委屈:“小玉哥哥騙我……” 冷氏揉揉她的腦袋,安慰她:“他可能是有事耽誤了……” 她嚶嚀,還是不太甘心,“可是他自己跟我說的……今天會來接我的……” 冷氏只好說:“那你下回見面問問他,為何今天沒來?他會跟你道歉的?!?/br> 小玉哥哥才不會道歉,他從來沒跟她道過歉。 謝蓁搖了搖頭,賭氣一般:“不要,我下回不要見他了?!?/br> 末了還嫌不夠,補上一句:“我不要跟大騙子一起玩?!?/br> 冷氏覺得好笑,小孩子就是愛說氣話,可是又有哪句能當真呢?說不定沒過幾天,這倆小家伙就又玩到一塊了。 她跟李裕天天趴在墻頭上說話的那幾天,她可都聽下人說了。真是人小鬼大,明明前一刻還說討厭對方,下一瞬卻能冰釋前嫌腦袋對著腦袋說話。只要他們不傷到自己,冷氏基本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們去了。 可是這一次,誰都沒想到,謝蓁的話會一語成讖。 * 過了三五日,李家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往常都會有下人出入大門,或是有找李息清談生意的商賈,這幾天卻不知怎么回事,李府大門緊閉,不見一人進出。 不僅如此,李府院里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李家雖然不吵鬧,但往常也會有幾句對話聲,這次非但沒有聲音,仿佛連一絲人氣兒都沒了。 冷氏和謝立青均覺得奇怪,還當李家出了遠門,可大家同為鄰居,出遠門怎么也不說一聲? 一個月后,連謝蓁都察覺到不對勁:“阿娘,宋氏是不是好久沒來咱們家了?” 冷氏與謝立青對視一眼,安撫她道:“明日阿娘就帶你去找宋姨?!?/br> 她說好呀,但對于李裕失約這件事還是很介懷,撅起嘴巴說:“但是我不會跟小玉哥哥說話的?!?/br> 冷氏失笑,女兒這模樣實在可愛,忍不住把她拉到懷里好好揉了揉。 翌日跟謝立青商量好時間,一家人去李府登門拜訪。 他們在大門前站了許久,銅環叩了又叩,始終沒人來給他們開門。 謝蓁趴在門縫里觀望,嘟囔道:“怎么沒人開門?人都到哪兒去了?”她拍了兩下門板,長長地哎了一聲,清脆綿軟的聲音婉轉悅耳,“有沒有人???” 仍是無人回應。 冷氏跟謝立青說:“恐怕是出遠門還沒回來,咱們先回家吧,改天再來?!?/br> 謝立青點頭表示同意,臨走前說了句:“既是要出遠門,怎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沒走兩步,門口的石獅子后面露出一個人,她神色憔悴,模樣頹唐,啞著嗓音說:“他們不會回來了?!?/br> 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冷氏差點沒認出來是誰。 待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不是之前借住李家的表姑娘嗎?好端端的,怎么一個人流落在外? 冷氏剛要靠近,她就后退:“你們別來了,舅舅舅媽和表哥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br> 謝立青問她什么意思,她卻不肯再透露更多,只是身軀顫抖,仿佛經受了極大的恐懼。 明明上個月還神氣十足的小姑娘,如今竟變成這副模樣,這極大的反差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 謝蓁沖出來,氣急敗壞地說:“你胡說,我不信!” 大抵是兩人不對盤,謝蓁一出現,歐陽儀就瞪圓了眼睛:“我沒有胡說!”這才顯得有點生機。 謝蓁說什么都不信歐陽儀的話,明明前陣子李裕還要帶她去放風箏,風箏沒飛起來,他怎么能永遠不回來了?“小玉哥哥只是出遠門了,他會回來的!過幾天他一定會回來的!” 歐陽儀也很執著:“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末了兩個小姑娘居然站在門口吵了起來,頗有不把對方說服絕不罷休的氣勢。最后歐陽儀被逼急了,三兩步沖上臺階,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朱漆大門,“你要是不信,就自己進去看看!” 大門應聲而開,發出吱呀聲響。 厚重的木門后面,是昔日朱甍碧瓦的庭院。 謝蓁來過不知多少回,每一步路都記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哪一次像這次這么陌生。院子一個月沒人打理,冒出不少雜草,廊下石柱斷裂,廊廡坍塌壓倒了一旁的耳房,亂石堆疊,荒敗狼狽。 院里一個人也無,空蕩蕩的,安靜得連他們說話都有回音。 謝蓁跑到堂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什么東西都沒有,只剩下黃梨木桌椅板凳。她又到了李裕的房間,他屋里更是空曠,一點住過的痕跡都沒留下。 走得干干凈凈。 謝蓁怔怔地走出房屋,問歐陽儀,“他們為什么走?” 歐陽儀眼眶泛紅,別開頭不肯說。 謝蓁來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急得團團轉,“為什么?小玉哥哥為什么要走?” 歐陽儀被問煩了,一把推開她:“能有為什么,還不是因為討厭你!” 謝蓁一愣,無助地站在原地。 或許是對她厭惡到了極致,歐陽儀的語氣仿佛淬了毒,兇狠地說:“表哥最討厭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他才不會搬走!” 好半響,謝蓁揉揉眼睛,“他說了要帶我去放風箏……” “那是騙你的!” 可是,可是他從沒說過討厭她啊…… 就連以前她一直纏著他,他都沒說過討厭她。 謝蓁很受傷,在李裕房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跟著冷氏和謝立青離去。她走得很慢,一步三回頭,大眼睛里的光彩漸漸暗了下去,最后終于一狠心,再也沒有回頭。 * 謝家的人走后,歐陽儀許久沒動。 直到李氏來找她,她才放聲大哭。 其實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她是故意騙謝蓁的。其實最討厭她的是她,所以她才想傷害她,打擊她。 憑什么她就過得比別人幸福?憑什么她父母恩愛,家庭美滿?她也要讓她傷心難過一回。 李裕要帶謝蓁去別院的前一天,被歐陽儀發現了,歐陽儀說什么都要跟他一塊兒去。 李裕不答應,宋氏就跟他說:“阿儀沒有爹,沒有家,如今只能依靠我們。你是她的表哥,如果連你都對她不好,那她將來還能依靠誰呢?” 自從歐陽儀住進李府后,宋氏常跟他說這句話。她是他的表妹,他應該好好照顧她,盡管他不愿意,但還是沒有違背父母的意思。 唯有那一次,他只想帶著謝蓁一起去。 李裕跟宋氏起了爭執,當天一人獨行前往別院,可是路上出了意外,差點被幾個歹人接走。好在李裕身邊帶了四五名侍從,幫助他逃過一劫。宋氏和李息清把他找回來后,當晚李府便闖進來一批蒙著臉的黑衣人。 他們來的無聲無息,如同他們奪去府里上下幾十口人命一樣。 宋氏和李息清帶著李裕從后門逃了出去,李息清給了歐陽儀母女一筆錢,讓他們各自逃命去。事出緊急,根本來不及安排妥當,李息清更沒有向她們解釋原因,一夜之間,各奔東西。 歐陽儀和李氏沒有去處,于是在附近置辦了一個院子,暫時落腳。 歐陽儀偶爾會到李府附近轉悠,希望能看到舅舅舅媽或是李裕的身影,今天再去時,剛好碰到謝家一行人。 她一時沒忍住開了口,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她騙了謝蓁,李裕其實一點也不討厭她。 ☆、長大 回到家后,謝蓁失落了好幾天。 李裕不聲不響地走了,居然連聲招呼都沒打。 他真的討厭她么?那為什么要邀請她去別院放風箏?謝蓁小腦袋瓜想了好幾天都想不通,最終還把自己折騰病了,病怏怏地在床上躺了十幾天,小臉一下子瘦了一圈,讓人瞧了就心疼。 原本rou呼呼圓嘟嘟的,如今摸著居然有點硌手。 病好之后,謝蓁讓人把那只大雁風箏收進倉庫里,再也不許拿出來。有一回路過后院一處墻角,她讓人搬了梯子過來,一個人趴在上面看了很久,最后再默默地爬下來,窩在冷氏懷里許久不出聲。 冷氏既心疼又無奈,“李裕走了,不是還有高洵嗎?高洵這幾天常來找你,你怎么不見他?” 自打高洵得知李裕不告而別的消息后,高洵對此人也是埋怨到了骨子里,把他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