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有總比沒有好啊,我見過陳家媳婦就長得不錯,聽說還是鎮子大戶人家嫁過去的,嘿嘿,這次好了,老子還沒嘗過大家閨秀的滋味呢!” 眾山賊嘻嘻哈哈地開著黃腔,這還沒出發呢,卻好像席家村已經逃不開他們的掌心了。 三當家連同那二十個人的死,轉瞬就被他們拋到腦后。 自打販賣私鹽,跟官府作對起,這就注定是一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能跟著程天罡的,都不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光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換過幾回了,這二當家還是兩年前才跟著他的。 在榮華富貴面前,性命都可以拋在一邊,更何況兄弟情義。 要不是這幫人腦子和野心不夠,現在何止是占山為王,估計都開始謀劃起造反了。 …… 柴房里一片漆黑,地上連干草都沒鋪,稍微往后靠還會被粗糙的柴禾扎到。 席二郎雙手抱膝坐在地上,心口怦怦直跳。 他很緊張,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席話到底奏效沒有。 但他不敢多說,因為師父說過了,多說多錯,所以只說應該說的,多余的話一句都不能說。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被押走之后,程天罡等人的討論和決定,自然也不知道他迷惑對方的話的確奏效了。 席家村的人會趁著今天晚上在路上布置,如果這幫山賊到時候在路上遭遇埋伏,就會發現自己受騙上當,回來肯定不會饒了席二郎。 但前提是,他們還有命回來。 不過席二郎也不能坐以待斃,他還要找機會逃走,免得真等人回來找自己算賬。 所以他在等待。 等山賊帶人去血洗席家村,寨子里的防守就松懈了,到時候他就能找到逃跑的機會。 這都是師父分析出來的。 他深信不疑。 柴房里黑漆漆的,唯有從門板縫隙里透出的幾絲星光。 山里的夜晚有點冷,但席二郎無事可做,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轉眼就是天亮,但沒見任何人來給他送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餓死就餓死了,程天罡等人正等著晚上血洗席家村,肯定也不會有閑工夫想起他。 席二郎在進寨子之前,身上早被搜了個精光,現在什么也沒有,只能哀怨地數著屋子里的柴禾,直到廚房的人過來取柴生火,他才趕緊糾纏上去,好說歹說,才得來了一碗剩飯。 他也不挑,三下兩下把飯吃下去,填飽肚子,開始擔心老村長和顧香生那邊。 顧香生的計劃是,直接在路上設伏,一來山賊們的目標是席家村,沒想到半路上有埋伏,可以殺他們個猝不及防,二來席家村那地勢不容易守,上次的壕溝是出其不意,這次寨子里出動的都是精英,這一招可以留著備用,但不能全靠這壕溝來退敵,只要對方稍稍留意,完全就可以避開,所以還不如主動出擊。 他們設伏的地點,就是上次埋伏射殺山賊的水源處,那里正好有高坡可以埋伏弓箭手,另一條路就不行。 但席二郎并不能肯定他們走的就一定是那條路,該說的他已經說了,現在只能聽天由命。 希望師父的判斷是正確的,他不斷地祈禱。 一天很快過去,除了那半碗剩飯,席二郎沒能再得到任何吃的,但他并不著急,而是靜靜地等到半夜。 隱隱的,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從遠處掠過,聽著像是一大波人出寨的動靜。 他逃離的時刻來臨了! 席二郎想道,他一躍而起,開始用木柴去撬門。 木柴是現成的,這里本來就是柴房,有些柴禾比較小,而且被砍下來的時候一頭比較尖細,適合用來撬門。 沒有人在外面看守,柴房也不是什么要地,為了關席二郎才特意上了一把鎖,但屋子本身并不牢固,門板之間縫隙有點大,只要撬開一處,接下來就容易了。 席二郎忙活了大半天,終于撬起一小塊,心頭大喜過望,又加緊努力。 他不知道時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長時間才從那間柴房里出來,才剛剛重獲自由,還沒想好到底要往哪里躲起來,就聽見前頭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對方眼尖發現了席二郎:“你要往哪跑!” 席二郎心頭一驚,想也不想就回身朝山寨后山跑去。 跑了好一陣,對方還沒追上來,他還驚魂未定,躲在后山近處的林子里,雙眼往寨子里瞧。 只見寨子里靜悄悄的,人幾乎都被那個大當家帶出去了,火光倒還在,望風臺上也靜悄悄的,除了旗子在風聲中獵獵作響,幾乎沒有旁的動靜。 但席二郎不敢放松,強忍著腹中饑餓和蚊蟲叮咬,他一直趴在樹后朝下面觀望。 山賊們走的是不是那條他們一早設計好的路? 他們這么長時間沒回來,兩邊人馬是不是遇上了? 村子的人沒事罷? 他的緊張一直沒有放下,眼睛緊緊盯著寨子入口的方向,生怕最先回來的是山賊。 這樣就表示村子的人攔不住他們,也有可能是村子的人都被殺凈了。 他可沒有聽錯,之前過來拿柴禾的人,說得很清楚,那幫山賊今晚是要去屠村的。 月亮從初升到上了中天,席二郎的緊張非但沒有減少半分,一顆心反而高高懸起,就怕出現什么意料之外的狀況,手心里全是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蒙蒙亮了起來。 遠遠的,進寨那條路,隱約有了火光。 席二郎精神一振,忙睜大了眼睛仔細瞧去。 卻見為首之人,一馬當先,衣袂隨風蕩起,說不出的俊逸瀟灑,頭發高高挽起,仿佛有根帶子跟著飄揚。 山賊當然不可能穿裙裳,系發帶。 那是…… 師父?! 席二郎又驚又喜,看見跟在顧香生的好幾騎,身形都熟悉得很,也顧不上許多,當即就跳了起來,一溜煙跑下去。 “師父!師父!”顧香生剛剛騎著馬進寨,就看見席二郎興沖沖地跑過來,一邊高聲喊著。 她微微蹙眉。 席二郎的舉動著實有些莽撞了,萬一寨里的人沒走光,還有一兩個躲在暗處準備偷襲,他這樣就很危險了。 不過人家畢竟才十二歲,能孤身上山深入賊窩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能再苛求其它。 顧香生控制胯下馬匹的速度慢下來,抽箭上弓弦,以防萬一。 “師父,您來了!”席二郎跑過來,仰著頭,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興奮和喜悅?!澳銈兪遣皇勤A了?那幫人是不是都死了?” 顧香生略略點頭:“這寨子里有沒有人留守,人呢?” 席二郎道:“我聽說是都出去了,應該就剩廚子和……啊喲,不好!” 他臉色微變:“我之前被關在柴房里,剛出去的時候,也有人發現了我,但我后來跑向后山,他們卻沒有繼續追,當時周圍有點黑,看不清楚,我才想起來,里邊有個人可能是這寨子的二當家!” 顧香生問:“一共幾人?” 席二郎:“三個!” 那就是漏網之魚了。 顧香生想了一下,這次山賊要血洗村子,肯定會帶走精銳,寨子就算有人留守,也不可能留太多人,那三個人也許是見勢不妙準備先行逃走,或者還躲在暗處觀望,現在看見他們進來,肯定知道大勢已去,估計就更不會出現了。 “先到處搜查一下!”她轉頭向身后幾人說了一聲,當先策馬朝寨里馳去。 他們騎的這幾匹馬,還是他們從山賊那里繳獲來的。 村民哪里懂得騎馬,此時都還跟在后頭一路小跑上山呢,騎馬過來的幾個人,除了顧香生,就是林泰柴曠他們了。 林泰身后還帶著個席大郎,所以速度慢了點。 席二郎愣愣瞧著顧香生的背影,驚覺自家師父除了教書,射箭,居然還會騎馬?! 騎術如此嫻熟,一看就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 冷兵器時代,馬匹在戰場上作用頗大,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尋常百姓人家哪里來的馬可以騎,就算有幸能騎上一兩回,又哪來的工夫去練習騎射? 其實只要席家村的人有心,處處都可以發現她與眾不同之處。 只不過席二郎沒想那么多,他對顧香生的崇拜又多了一層,忍不住跟在后面大喊:“師父,等等我??!” 抬步就要追上去。 后面伸來一只手,撈住他的后領往上一提,將他給提到馬上了。 席二郎先是一驚,而后嘿嘿一笑:“柴叔,謝了??!” “好小子,有膽色!”柴曠笑贊了句,也不知道是夸他頭一回騎馬不懼怕,還是夸他孤身上山的事情。 顧香生在寨子里遛了一圈,找到幾個妓子和廚子。 他們都是鎮上被叫過來的,不是寨子里的人,聽見今晚的動靜,早就嚇得瑟瑟發抖。 顧香生也沒有多難為他們,聽他們交代寨子后面的山腰不允許靠近,便下了馬,和柴曠等人上山尋去。 天色已然大亮,四周景物變得清清楚楚,山風吹來一陣清涼,席二郎跟在后面,一宿未眠,精神也都還處于亢奮狀態。 “應該就是那里了!”柴曠指著前方一個洞xue道。 崖鹽者,生于土崖之間,石xue之內,狀如白礬或紅土,可直接刮取使用,無須另行制作,幾同于天賜之物。 一行人走入洞里,看見的便是地上一簇簇,結了厚厚一層的白色結晶。 在這個時代,擁有了鹽,就意味著擁有了錢。 銅錢可能會因為成色不好而貶值,黃金也可能在亂世里用不上。 但鹽卻不會,不管什么時候,這就是最值錢的東西,民生必須之物,上至皇帝,下至庶民,沒有人不需要鹽。 除了顧香生,幾乎看見這一幕的人,呼吸頓時都粗重起來。 ☆、第85章 晨曦從洞外照射進來,鋪灑在那一層白色結晶之上,使其仿佛又蒙上了神圣之光。 席二郎甚至還走上前,捻起一小塊白色結晶送入口中:“哇,好咸,真是鹽??!” 被他這一喊,眾人都回過神,林泰道:“娘子,這些東西要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