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顧香生笑道:“能當富貴閑人也是福氣,阿娘的福氣,別人就比不上?!?/br> 許氏聽了,心里就不大樂意。 想當年剛剛嫁入顧家時,她也想過獨當一面的,奈何焦太夫人手里死死抓著權力不放,許氏根本半分也插不進手,她又玩不過焦太夫人,久而久而只好放棄,一心一意當個富貴閑人,如今小焦氏接手,她更沒了指望,也就不再去奢想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這一點上,許氏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并不會像別人那樣自不量力去和婆婆爭權,將內宅弄得烏煙瘴氣一團糟糕。 但被顧香生這么一說,許氏還是難免別扭。 “我有些乏了,你便先去玩兒罷,咱們娘倆改日再好好說話?!彼呐念櫹闵氖?。 顧香生識趣道:“那女兒就先告退了,阿娘好生歇息?!?/br> 她不是財迷,不過沉甸甸的鏡匣抱著還是十分有成就感的,那里面的首飾頭面價值不菲,拿到外面也能賣上很大一筆錢,親王納妃,一切由皇室官家cao辦,無須女方費太多的心思,也不要求王妃的嫁妝如何豐厚,但有些規矩畢竟是共通的,大家都盯著這樁婚事,若屆時顧香生的嫁妝太寒酸單薄,必然會被人嘲笑,這幾乎是肯定的,而嫁妝越豐厚,新娘的腰桿子自然也就越硬。 所以父母親朋給的這些東西,日后就是她立足傍身的本錢之一。 抱著鏡匣正要告退,便見下人來報,說顧經回來了。 許氏道:“既然你阿爹回來,你就順道請個安再走罷?!?/br> 顧經進來,見了顧香生,原本板著的臉也露出一絲笑容,又見顧香生身后婢女手里抱著的鏡匣,問明緣由,笑呵呵道:“這樣說來,為父也得給你添妝才行,你想要什么,但說無妨?!?/br> 他最近心情不錯,原因大部分就是出在顧香生的這樁婚事上。 不管別人怎么看待思王,顧經自己是堅定站在思王這邊的,這不僅因為他覺得思王將來的勝算更大一些,更因為他作為一個受儒家經典浸潤熏陶的文人,打從心底認為思王才是代表正統的那一方,而益陽王,無論將來劉氏能否成為繼后,他在名份上始終要低思王幾分,正所謂嫡長子繼承,不僅講究子,更講究母,母親是元后,兒子身份自然比繼后所出的孩子高貴。 如今女兒能嫁給自己心目中認可的儲君,顧經自然是極為高興的,這些天在秘書省當值,任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歡悅,大家知道顧經脾氣犟,自然也都挑些好聽的話奉承討好。 這些話聽得多了,顧經難免也有些飄飄然。 以往不怎么關注重視的女兒,如今也變得舉足輕重起來。 顧香生沒法讀到顧經的心理活動,但這并不妨礙她大概能猜出顧經大概的想法。 “女兒倒是有一樣東西想要,阿爹也有,就是不知阿爹舍不舍得割愛?” “喔?”顧經沒想到她還真提出要求,但自己話一出口,自然不好再反悔,便問道:“你看中什么了?” “女兒記得,阿爹書房中似乎有一套文房四寶,筆是白牛角加狼毫,墨是松煙墨,上有金箔樓閣,精巧非凡,紙是云母冷金箋,硯是漁夫垂釣澄泥硯,是也不是?” “……”顧經面皮抽搐,簡直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記得倒是清楚!” 顧香生笑嘻嘻:“許久以前聽阿爹給我們講過,心里也覺得喜歡,所以還記得?!?/br> 顧經:“文房四寶甚為普通,只怕顯不出什么特別來,外人都看中金銀珠寶,不如我給你另尋些好東西當嫁妝如何?” 顧香生眨著眼睛:“不用了,我就喜歡那一套,將來嫁過去之后,還可以將這套文房四寶拿出來給思王用,阿爹不會是舍不得罷?” 顧經:“一套文房四寶,我有什么好不舍得的?” 顧香生也不說話了,一副期盼孺慕的表情,弄得顧經拒絕也不是,答應又舍不得,作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勉強道:“既然你喜歡,我回頭就讓人找出來給你?!?/br> 顧香生喜笑顏開:“多謝阿爹,我許久沒見過那套文房四寶了,還想再聽您講上一回,您今日若是不忙的話,不知能否撥冗為女兒重新講解一番它們的來歷典故,也好讓女兒給思王也講講?!?/br> 顧經:“……” 他本是打算先將顧香生打發走,然后隨便找個借口,換些別的東西給她,但對方如今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顧經臉皮又還沒厚到欺騙女兒的地步,只好讓下人去將那套東西拿過來。 那頭林氏見她們回來時,詩情和碧霄各自都捧了一大堆東西滿載而歸,不由奇道:“這鏡匣好生眼熟,莫非是娘子送的?” “可不是么,今兒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碧霄心直口快,立馬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林氏聽罷,忍不住撲哧一笑,對顧香生道:“你呀,真是個促狹鬼!明知道郎君對那套文房四寶視若珍寶,還敢開口討要,也不怕他生氣!” 顧香生笑了笑:“反正是阿爹自己開口問的,我又沒有主動問他要,他既然開了口,自然是不要白不要,他那樣支持思王,我拿思王作借口,他也不會不給?!?/br> 林氏:“可你將這套文房四寶要來何用呢?” 顧香生眼睛不眨,毫不心虛:“好東西自然要多多益善,誰也說不準將來有沒有用上的一天,阿婆也說了,我這次是嫁入皇家,嫁妝自然是越多越好的,難得阿爹阿娘大方一回,我可不能客氣才是!” 林氏嘖嘖道:“焦大娘子那邊也送了不少東西,想必太夫人更虧不了你,說不定等你出嫁時,那嫁妝都能鋪出十里地去了!” 碧霄道:“便是要讓那些不長眼的人看看,四娘本來就應該得到最好的!” 她口中的“不長眼的人”,指的多半就是顧畫生和許家人了。 詩情有點擔憂:“二娘想必不敢再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了罷?我可真怕她在出嫁前又惹出什么事來連累四娘!” 提起這位二姐,顧香生神色淡淡:“她不敢了,若再鬧事,等待她的就不是尼姑庵,而是家廟了。惡人自有惡人磨,等她嫁入呂家,自然就沒空再給我找麻煩了,光是收拾自己的麻煩都來不及?!?/br> 林氏道:“四娘說得是,你們也不必多cao心了,還是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準備,四娘跟著太夫人學習,你們也不能偷懶,按照規矩,思王成親之后,想必會搬出來單住,你們將來都是要跟去侍奉四娘的,到時候可不能給四娘丟人,讓別人小看了!” 詩情笑道:“有碧霄在就不怕了,這小妮子還說到了思王那里要先下手為強,將他手底下的人先治得服服帖帖,免得他們反過來給四娘來個下馬威!依我看,單憑碧霄的兇悍,到時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哪里還有人敢放肆呢?” 碧霄張牙舞爪:“那你倒是先叫聲碧霄jiejie來聽聽??!” 幾人正在說笑,卻聽得外頭來報,說是思王派了人過來送東西,要親自見到顧香生才轉交。 林氏見顧香生表情意外,眼底卻有淡淡欣喜,心里自然有數,便故意笑道:“說曹cao,曹cao到,也不知送的是什么定情信物,弄得這樣慎重?” ☆、第47章 顧香生素來不是個容易害羞的主兒,聽了林氏的話,也只是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奶娘又想打趣我是不是?” 林氏含笑:“我怎敢打趣未來的思王妃?” 詩情和碧霄早已笑作一團。 一山還有一山高,顧香生只得投降:“誰去把人叫進來,人家還在外頭等著呢!” 碧霄趕緊起身出去迎,不過片刻,便又回來,外頭跟著一名小宮女,手里還提著個食盒。 “婢子晴空,拜見顧四娘子!”那宮女不過十二三歲年紀,聲音脆嫩得像剛長成的蘿卜一樣,臉上兩個酒窩帶出可愛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討喜。 顧香生還未說話,碧霄卻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你叫晴空?” “是!”晴空眨眨眼睛。 碧霄和詩情齊齊回看顧香生。 饒是顧香生臉皮再厚,聽見這一個名字,也不由得臉頰有些發燙。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后面那一句,就是碧霄和詩情名字的由來。 而晴空的名字,正好嵌入了詩的上半句。 顧香生忍不住問:“你是剛剛改的名字,還是一直就叫的晴空?” 晴空歪著腦袋,臉上有些不解,仍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婢子十歲入宮,便被取名晴空,分配至東宮負責灑掃雜役,后來又與其他人一道,跟著思王遷至如今的長秋殿?!?/br> 碧霄心直口快:“你們那兒是不是還有個叫一鶴的?” 晴空撲哧一笑:“叫一鶴的沒有,倒是有位叫云上的jiejie,在長秋殿負責小廚房膳食,我們這些人的名字都是思王取的?!?/br> 碧霄道:“我們二人的名字,正是叫碧霄與詩情?!?/br> 晴空恍然:“長秋殿原本的確還有兩位叫碧霄和詩情的jiejie,但前些日子剛被殿下改了名字,想來就是為了早作準備,不至于讓jiejie們撞名呢!” 顧香生斷沒想到思王那樣一個曾經當過太子的人,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連這種小細節都打聽好了。 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對他的婚事毫不上心不感興趣,也斷不至于這般用心。 感覺到詩情等人曖昧的眼神,顧香生終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轉移話題:“你說你是奉思王之命而來?” 晴空笑吟吟道:“正是,思王吩咐長秋殿的小廚房做了些吃食,讓婢子帶過來給四娘子嘗嘗?!?/br> 顧家的廚子雖然比不上宮里,但也絕不至于缺什么東西吃,顧香生聞言就有些疑惑。 晴空將那精致的云母鑲嵌山水人物的漆器食盒打開來,詩情和碧霄等人也都好奇地探頭張望,想瞧瞧里頭到底藏了什么乾坤,需要魏臨特地讓人從宮里帶出來。 碧霄呀了一聲:“這不是槐花煎餅么?” 滿大街都是的槐花煎餅,別說顧家了,就連尋常小戶人家也都能信手拈來,再常見不過的吃食。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何區區一盤槐花煎餅,也要勞動思王專程派人送過來,難道說這是思王向未婚妻傳遞感情的獨特方式? 那還真是夠獨特的,別人都送情詩書信,再不濟也是釵子花草。 唯獨思王送了一盤槐花煎餅。 然而顧香生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品香會那天,兩人在嘉善公主的后院散步,顧香生忍不住嘴饞,就曾說起過槐花煎餅很好吃的事情,沒想到時隔多日,魏臨不僅記得,還真派人送來槐花煎餅。 看著這盤已經涼掉的槐花煎餅,身上感受到來自其他人好奇而探究的眼神,不知怎的,顧香生覺得自己的臉頰熱度好像又有重新回來的趨勢。 晴空心中的好奇之意不下于碧霄等人,不過她自小在宮中長大,更加明白什么該打聽,什么不該胡亂開口的道理。 眼前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長秋殿未來的女主人,在沒有摸清對方性情的前提下,晴空并不希望自己因為犯了什么小過錯而得罪未來的思王妃。 “四娘子,您需要婢子帶什么口信回去么?”她詢問道。 顧香生回過神:“你能稍微停留一下么?” 晴空點點頭:“婢子只要兩個時辰內回去就可以了?!?/br> 顧香生:“那你且等等,我也有份東西,想托你帶回去,不知可方便?” 晴空笑道:“來時思王便已親*代,說四娘子若是有何物事要婢子帶回去,讓婢子務必遵從?!?/br> 顧香生拉著林氏來到小廚房,有些苦惱地詢問:“奶娘,你可知道那槐葉和面捏成貓耳朵要如何做?” 林氏一愣:“你莫不是想做面食回贈思王?” 顧香生:“是啊,上回我曾聽他說過這道面點?!?/br> 原來是小兒女借著點心傳情呢,林氏心里好笑:“照你說的那個做法,應該是要捏成面片煮湯罷?” 顧香生:“對對,正是煮湯,還是奶娘英明!” 林氏:“四娘拍我馬屁也無用,你看這槐葉煎餅,從宮里送出來,尚且已經冷了,更何況是那面湯,等思王見到,早就變成面糊,還不如做個槐葉冷淘呢!” 顧香生賠笑:“那就做個槐葉冷淘,我給奶娘和面!” 槐葉冷淘倒是容易,同樣將面和切碎榨汁的槐葉揉在一起壓扁,再切成面條狀,煮熟之后用涼水再過一遍,可以充作涼食,蘸醋吃,也有在上面放些腌菜的,正適合夏日食用,開胃健脾,既能入百姓人家,又登得大雅之堂,素來很受歡迎。 林氏瞪她一眼:“你還是別搗亂了,思王如何會不知道你只會吃不會做?你還是乖乖在一旁看著就成了,免得中途出了差錯,害得思王吃壞肚子!” 顧香生吐吐舌頭,不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