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什么!”典不識怒道:“相駙馬相到她爺爺頭上來了?大哥怎么沒告訴我?!” “漢王不覺得這是相駙馬!漢王覺著這就是偷襲,可是在我看來,這其實與相駙馬沒什么兩樣!” “……”典不識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感覺大腦里有一層窗戶紙,只差最后一點就能點破了。 仇牧道:“這一仗的關鍵在于什么?……在于女人!你要進入戎都靠的是誰?靠的是戎公主!你要挾持的是誰?是戎公主!你要靠誰挑起左右賢王不合?還是戎公主!” “你這么一說,倒也好像是?!钡洳蛔R看了仇牧一眼。 “既然這一仗的關竅在于女人……對付女人誰最在行?我呀!你還不快過來聽我好好與你講?” 典不識抬了抬下巴:“……你講!” 仇牧看了看左右,道:“我跟你說,這戎公主啊,她是在相駙馬,也不是在相駙馬。為什么呢?因為她從來沒有看上過任何一個男人。你說一個女子,為什么會與那么多的男人廝混? 那個戎公主,據說面首有許多,就連那些沙場征戰的戎人大將,許多都被她弄得魂牽夢縈,她為什么就不能如我們中原的女兒一般,從一而終呢?” 典不識問道:“……為什么?” 仇牧得意地道:“……因為沒有人真正地征服過她。那些面首,跟她是主仆,那些將領,也都曾為了老戎王賞識,有求于她。她從來高高在上,沒有做過一次真正的女人。因此才會……懂了么?” 典不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仇牧道:“若你遇見了她,若想近她的身,萬不可像從前伏擊偷襲那般,把真性情給藏了,做出一副溫順假象來騙人。相反,你就該威風凜凜,萬不要給她假以辭色?!?/br> 典不識皺起了眉頭,仿佛在思考,仇牧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這是我一直珍藏秘制的龍涎香,到了關鍵時候……只要聞上一聞……”說著仇牧把小瓶兒塞進典不識手中:“……這下只好忍痛割愛,送給你了?!?/br> 典不識將那小瓶兒收入懷中,點了點頭:“那我就收下了,多謝仇公子!” 第133章 典不識帶著人拍馬上路,虞君樊則去了別館看望暫居在漁陽郡城的劉之山,懷歆在城外加緊訓練著鐵浮屠。古驁帶著陳江和廖清輝出了郡城,來到北方各縣視察防務。 在一片化盡了雪,只余下冰痕的凍土邊勒住馬,陳江指著前方的土城道:“前面便是羊腸坂,原先的縣令與縣丞在戎人來的時候投了降,后來月月給戎人上供供品,并于村中抓壯丁以奴隸之名獻上,后來依著漢王的令,已斬了縣令,讓縣丞戴罪立功,現在是陳均作了縣令。另外以義軍中千夫長,掌了縣中守衛之權?!?/br> 古驁點了點頭,廖清輝在一邊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們每攻一處地方,是不是都會均田地?如今這縣中也都分了田嗎?” 陳江笑道:“廖公子知道的還真清楚,不過按漢王之策,新到一地,首要的是查出當地惡霸,以惡霸之田分之予農,可是如今這情況,與以往又有些不同。如今這些惡霸有許多都是大族,大族又分為愿抵御戎人的,與不愿抵御戎人的兩種。上次陳均上書來問過漢王,漢王當時答曰,只要愿意抗戎的,便既往不咎,只對佃農減租,約束其惡行便可。只有有投降戎人劣跡的,才正法之分其田地?!?/br> 廖清輝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古驁看了一眼廖清輝,微笑道:“清輝,你現在也是抗戎義軍,該說是‘我們’?!绷吻遢x聞言捂住了嘴,“我習慣了,不小心說錯了?!?/br> “是啊,不僅僅是你不習慣,許多世家子,也不習慣呢。要慢慢來?!?/br> 廖清輝隨即想到什么般說:“對了,我聽說,五王還有四海各郡中,都來了很多參加抗戎義軍的世家子,是嗎?” 陳江道:“正是……只是……”說著陳江望了古驁一眼,見古驁勒著馬前行,陳江這才小心翼翼地對廖清輝道:“只是他們對抗戎義軍有些義舉十分不理解。還妄言說什么雖然支持抗戎,卻不贊成漢王對待大族草菅人命……” 廖清輝道:“……還有這樣的說法?” “是呀。漢王心中也不快,覺得他們不理解其中良苦用心呢?!?/br> 古驁在前面招呼兩人道:“在說什么呢?……清輝,你過來!” “來了!”廖清輝駕著馬趕上古驁,古驁指著那縣丞城門道:“看見那邊的城門上的旗桿了么?”廖清輝點了點頭,古驁道:“……之前,在戎人在的時候,那城頭上,總是掛著幾個人頭?!?/br> 廖清輝吸了一口氣:“……掛的是誰的頭?” “縣令下令,要在每家農戶中挑選未婚女子,獻給戎人褻玩;挑選未婚男子,獻給戎人為奴,有人不從,便斬首示眾懸于城門以警?!?/br> 廖清輝道:“……這……這也太不對了?!?/br> 古驁道:“我們一道入城,一起到農戶家中走一走,你便更知道蒼生受苦,北地蒙羞……” 廖清輝點了點頭,跟著古驁快馬一鞭,便入了縣城,古驁先是看了城防,與陳均和駐防的義軍千夫長一道視察了軍隊,又接見了縣中官僚。 在陳均的陪同下出了縣衙,古驁帶著廖清輝來到了當地村中,舉目望去,只見天色昏昏,房屋破敗,人丁飄搖,但看幾位老嫗正相攜著從田中回來…… 她們遠遠望見了陳均,都紛紛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不斷地磕頭。 古驁帶著廖清輝走近,原來她們是在喊陳均:“……青天大老爺?!标惥硐埋R,一一將他們扶起了:“相親們請起,請起?!?/br> 廖清輝看著村落如此奚敗,有些動容,不禁問道:“這村里的男丁呢?怎么不見?” 其中一位老嫗道:“我家中本來有九口人,孩子他爹被蠻子攻來時拿馬踏死了,老大上去救,被蠻子一刀捅在了心窩,后來我們租子交不起,老三老四便被縣里的人拖了去做工,到如今都無音信,還有我那可憐的女兒啊……蠻子走了以后,她就一個人吊死在了房里,衣衫都破碎不能蔽體……因此漢王一來,家里老五老六便投了義軍……” 廖清輝聽著,嘴巴抿成了一條線。陳均上前安撫著老嫗,古驁帶著廖清輝走到一邊:“清輝,捫心自問,我既為漢王,享朝廷之尊爵,何能不處置這些大族以平民憤?有些人尸位素餐,一則為戎人助紂為虐,二則如此苛政壓迫百姓,我不能不管?!?/br> 廖清輝眼中濕潤,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正是呢,那些人也太過分了些?!?/br> “可惜……可惜許多世家子,從小錦衣玉食,沒有見過這樣的慘狀,因此初到北地,不理解正法一些大族之事……” 廖清輝抬起眼,對古驁道:“那我去勸勸他們?!?/br> 古驁道:“他們能舍了家中香懷軟玉,來北地抗戎,心地都是好的。你若是去勸,莫要讓他們聽了大族的一面之詞,多讓他們來走走田間地頭?!?/br> “嗯?!?/br> “我這幾日備戰,實在是不夠時間,否則我都想將他們一一帶來瞧一瞧;相信他們心中是非自有公論?!?/br> “……漢王說得對。我回了軍中,便去邀他們各處走走?!?/br> “多謝你了?!?/br> 這一日,古驁帶著廖清輝與陳江,走了漁陽的三個守備位置極為重要的縣城,視察防務。來到最后一個縣城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下來,給北地撒上一片帶著靄氣的金輝……而與此同時,典不識則率領著三千‘進貢奴隸’,一身金甲艷袍,披著落霞,已然抵近戎都。 馳至邊郊的時候,立即有舉著火把的戎人騎兵如平地中冒出,倏然攔住了去路,有人高聲喊道:“來者何人?!” 典不識手中晃了晃印著戎公主金戳的書信:“老子是來見公主的,讓開!” 那為首的望了典不識手中書信一眼,眼神示意,他身后的戎人騎兵衛隊便分兩路,左右包抄,將典不識等人團團圍了起來。戎人衛兵‘刷’地一聲,紛紛抽出了彎刀,劍鋒直指著一個個帶著牛羊犧牲義軍士兵。如今這些義軍士兵都裝作奴隸,赤裸著上身,牽著馬,馬上馱著禮物。他們的手,都悄悄地摸到了在那馬鞍掩藏下的長劍。 典不識一言不發——現在并不是時機,他知道,若是不得不在此血戰,那就只能一路殺入了……典不識的手,也不動聲色地按在了自己的雙斧上。 “把信丟過來讓我看看!”正在這時,那為首的戎人出聲道。 典不識嗤笑一聲:“你算什么東西,敢看公主的信?給老子滾!” 那為首的戎人將火把遞給旁邊的人,自己也拔出刀來,拍馬上前:“口氣還挺大,看刀!”說著那刀鋒便隨話語般,凌厲地朝典不識劈來! 典不識反手已握住兩板巨斧,只聽“鐺——”的一聲,兩柄兵器撞在了一起!擦出火花,典不識嘿嘿地笑了一下,忽然微松了力道,那戎人的砍刀便立即隨著慣性向典不識胸前壓來,典不識趁著這一瞬,另一把斧頭掄起,那戎人眼見要撤刀回擋,卻已然不及,被典不識生生地卸掉了一條胳膊,一時間鮮血四濺! 就在這時,典不識身后的義軍士兵,都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握住了劍柄,只待典不識一聲令下,便就地血戰……這時,所有圍住的戎人騎兵,卻忽然同時退了一步,將刀還了鞘。只見那失了一只胳膊的戎將捂住傷口,對典不識讓開一條路:“末將奉公主命在此等候多時,勇士里面請!” 典不識左右看了一眼,斧上的血跡還在一點一滴地滴落下來,那戎人又說了一句:“勇士里面請!” 典不識仰頭長笑了三聲,聲氣如洪地道:“好!走!” 第134章 戎都之門大開,眾人隨著典不識馳一路入…… 典不識按捺著一路殺入的沖動,只感覺血液突突地在身體各處跳躍叫囂…… 一個聲音在低低地呼喚著他——殺進去,殺進去! 可這時他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好強壓著已經燃燒的血性。 他此行,是為了要見到公主。 暮色微光,一路馳入,戎地亮起了一個又一個的火把。星星點點,散落在草原上。 典不識放眼望去,只見周圍戎人兵甲一點一點地出現,越到后面,戎人的兵甲越多,身上的盔甲越精良,到了最后,只見衛士模樣的戎人一個個著裝一統,持刀帶箭,已在道路兩旁立好,氣勢洶洶地虎視著典不識與其隨從。 典不識被前面的軍隊攔住了去路。他沉臉掃視著敵陣,和陷入敵陣的眾隨。三千精兵,都是典不識親自挑選。他們在夕陽輝下,臉色森冷,仿佛已經為即將發生的大戰做好了心里的準備。 身后的城門早已關上,這時,從矮墻根處忽然站起許多弓箭手,舉箭對準了典不識一行。 典不識見狀,低聲對眾人道:“cao家伙,等會兒舉盾的在外圍擋箭,拿劍的在內圈往最大的帳篷那處沖,殺一個賺一個!……等我的口令?!?/br> 三千騎兵紛紛拔出了刀劍,典不識的目光緩緩地移動著,敵不動,我不動。 一時間四周都是安靜,只有馬粗重的呼吸聲,和噠噠的踏地聲。 擒賊擒王這四個字早就刻在腦海之中,這些包圍他們的戎人士兵,統領在何處呢?可是那城墻上的戎人射手拉弓卻并未放箭,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忽然清亮一聲從空曠中響起。 “這位可是漢王座下的典將軍?” 典不識道:“正是!” “公主請您下馬,入帳內小敘?!?/br> 典不識哈哈一笑:“本將軍馳騁千里來見她,還帶了好些禮物獻上,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半步也不愿出來迎接么?”說著煞氣盈面:“讓公主出來相見!” “好大的口氣!”那戎人斥道。 典不識只見一位戎人將領從人群中勒馬緩步而出,他輕輕抬了手,所有的戎人弓箭手都將箭頭瞄準了典不識,典不識看在眼里,更激發了心中的血性,不由得嗤笑一聲,心道:‘戎人馬上功夫厲害,如今大家都在平地,刀口上的功夫可未必有我帶的人好?!倏粗茉獾貏?,又心道:‘戎人逐水草而居,這戎都‘城墻’與其叫城墻,不如叫矮土坡更為恰,哪里有中原城墻動輒數丈的氣勢?再者,待會兒只用殺入戎人之中,這弓箭又哪里還有用處?’ 典不識不甘示弱,也拔出了斧頭,揮動為號,只見帶來的三千精兵紛紛一手持盾護首,一手持劍作勢,與戎人爭鋒相對。 典不識大喝道:“不讓老子見公主!不如就在這里殺個分曉!” 雖然如此說,但典不識卻并沒有發動攻擊的號令。畢竟戎人公主既然能讓左賢王停軍五日,該不是為了剿滅他這區區三千人的。 典不識話音剛落,戎人中讓開一條道,只見一駕華蓋高車緩緩地從戎人中駛出,正中坐著一個女子,色容艷如桃李,鬟鬢如云,身上寶珠璀璨。 那女子身后站著一個帶刀的侍女,只見那侍女衣著敞胸露懷,體態英氣勃勃之間又帶婀娜,眼中戾氣深重,眼角卻又帶著一絲魅意。她光著腳站在公主身旁,腳趾卻珠圓玉潤,仿佛不沾上一絲灰塵。 只聽那坐在正中的公主對典不識道:“見了本公主,還不快跪下?” 典不識揚手還斧于背,嘿嘿地笑了一聲,翻身下馬,上前一步,問道:“你就是公主?” 那女子道:“正是我,你吵著要見我,我既出來了,你怎么如此無禮?” 典不識再上前一步,倒是被華蓋車下的衛兵攔住了去路,典不識道:“我不遠萬里而來,便是為了能瞻仰公主佳顏,可否讓我靠近些?!?/br> 那公主的侍女赳赳而立,從身側抽出一把彎刀,護衛在公主身邊,嘴角帶笑地道:“既然是來看公主的,便不用攔著了。近些跪著?!?/br> 那侍衛們這才收起了刀劍。 典不識幾步就來到了車下,他抬眼看了公主一眼,作勢要跪。 就在典不識撩起戰袍、膝蓋微彎的那一刻——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發力跳上了馬車,欺身湊近公主身旁,一手掰住了那公主的頸項…… 只聽咔擦一聲! 那‘公主’竟就這么被典不識一瞬間扭斷了脖子! 一時間戎兵紛紛拔刃,侍衛們的刀尖也都對準了典不識的胸膛,典不識一手夾起那‘公主’的尸體,朗聲笑道:“有人冒充戎人公主,已經被本將斃了。已經說過了,老子要見公主!你們再送一個假的來,老子就再斃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