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司馬誠忘了,他和高嫻君吵架,為了避免自己丟臉,他屏退了殿內的所有人,還命令他們在殿外一丈之外等候。 所以,這句謾罵的話,竟成了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 高嫻君盯著他的臉,臉上沒有恐懼。她一步步后退,然后突然間,她毫不猶豫地抄起手上殘破的半個花瓶,朝司馬誠的咽喉狠狠扎過去。 她成功了。 她成功殺死了她的現任夫君,當朝皇帝司馬誠。望著還在地上垂死掙扎的那個男人,高嫻君的心中居然并無多少害怕、惶恐和難過,她只覺得快意,非常非常的快意。 “咯,咯?!睔夤鼙辉频乃抉R誠只能發出這種難聽的聲音,臨死之前的他似乎終于感到何為恐懼,企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抓住高嫻君的腳踝,向她祈求什么。 高嫻君無情地將他的手踩在地上。 “去死!”她惡狠狠地踩住當今天子的手,狠狠碾壓數下。 司馬誠如瀕死的魚一般掙扎數下,眼珠凸出,不動了。 沒氣了? 高嫻君不可置信地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原來,殺一個皇帝不比殺一個普通人更難? 高嫻君楞了半晌,忽然笑了。 終于,自己終于不再向他曲意逢迎、刻意諂媚,他死了,她的兒子就是皇帝! 什么皇后,她根本不稀罕。 要做就做皇、太、后! 她眼睜睜看著司馬誠斷氣,高嫻君幾乎是暢快地大笑起來,她覺得自己終于解脫了!皇太后的位置唾手可得,她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用違心侍奉任何男人,不用擔心色衰失寵,她可以為所欲為! 因為她的兒子就是皇帝! 她笑得很瘋狂,很大聲。直到殿外有宦官敲門詢問娘娘出了何事,高嫻君才終于清醒過來,意寒毛直豎,識到自己干了一件如何大逆不道的事情—— 弒君。 一個弒君的女人,還想讓兒子當皇帝? 不,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司馬誠死了,還是她殺的! 反應過來的高嫻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封鎖宮門、清洗現場、掩蓋消息。負責部分皇宮守衛的神武軍將領本就和高家親密,自她生下皇子后更是言聽計從。 于是,高嫻君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后宮,將除神武軍外的其余禁軍一律替換,曾生下孩子但未入太廟的幾個女人被迅速處決,孩子也嚴加看管。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隨意走動,否則二話不說,投入司禮監大獄! 她雷厲風行,煞氣重重。除了一個心腹宮女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躺在那兒“休息”的皇帝已經死了。 高延聽完來龍去脈,只覺一陣眩暈。 他萬萬沒想到,踏出最關鍵一步——足以改變全盤棋勢的這一步,竟然會是自己的女兒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做出的。 可是、可是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父親,今后該如何是好?”這個剛剛親手殺了自己丈夫的女人,臉上并無任何悲傷,她仰起頭,微微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疑惑又擔憂地問道:“可否假擬詔書,傳位于我皇兒?” 假擬詔書?! 高延又覺腦袋一嗡,這件件全是死罪,哪一件都足夠誅九族的,寫上史書也是遺臭萬年的那種。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這個女兒,豁出去之后竟是這般不顧后果、肆意妄為? “讓、讓為父想想……”高延嘆了口氣想要坐下,結果因為位置離那具新鮮的皇帝尸體太近,他覺得膈應,便又站了起來,在殿中踱步。 “為今之計,只有兩條?!?/br> 高延思慮半天,方才緩緩如此道。 “第一,便是做不好便身死異處的法子,假擬詔書,傳位皇長子,以皇長子之令率軍援京,誅殺叛賊司馬妧?!?/br> 高嫻君眼前一亮,正要說什么,卻聽父親轉而道:“這法子十有*不會成功。連司馬誠都拿司馬妧沒有辦法,憑什么指望一個剛登基、毫無威望的小嬰兒,況且登基一事……恐怕難以服眾?!?/br> “可還有別的法子?”高嫻君急急問。 “別的法子……”高延回頭,深深看她一眼:“那便只有看司馬妧的意思了?!?/br> ☆、第108章 “高相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燭光下,陳庭微笑的神情一如既往從容。 正所謂狡兔三窟,陳庭在鎬京城布下的偏僻院子有數處,若非他故意將自己的行跡透露給高延手底下的人,那些跟蹤他的人匯報給高延的只會是一處空宅院。 之所以這么做,無非是想著若事情有變,兩人恐怕還有合作機會。 沒曾想這么快就用上了。 高延倒也沉得住氣,明明心里裝著火急火燎的事情,面上依然不動如山,回以微笑:“此話怎講?老夫若無事,就不能來找陳大人敘舊了?” “敘舊,陳某不知道你我有什么舊好敘,”陳庭習慣性將手攏于袖中,這是他心中有算計時的常用姿勢,此時他又如此做了,且對高延笑道,“若高相無事,陳某倒有件事情,想請高相幫忙?!?/br> 高延心中微微一動。 幫忙? 這不就意味著是談判的條件,有交易的可能? 他心下竊喜,面上卻依然淡淡的:“哦?陳大人竟然有事相求,那不妨說上一說,老夫若能相幫,必定不會推辭?!?/br> “其實準確地說,也不是我要幫忙?!标愅ノ⑽⑿α艘幌?,忽然起身站了起來,身體側了側,好似在為何人讓道一般。 正當高延疑惑的時候,從屏風后緩緩走出一個人來。因著光線并不好,陰影過深,高延起先并未看到此人的樣貌,但是他行步之時,飄起的純白衣袍一角的四爪龍紋卻首先映入高延的眼中,頓時咯噔一跳—— 四爪,九蟒,是親王才能穿的服制。 這時,陳庭的聲音又在高延的頭頂響起:“是十二王爺想要見你?!?/br> 高延下意識一抬頭,便見一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中年男子站在燭光之下,對著他微微一笑。那上挑的眉尾,還有眼下獨特的淚痣,都令他迅速想到二十年前在帝都風光無限的十二王爺。 那時候,高延還是一個沒什么權力的小京官而已。 這么多年,除了多出幾條皺紋,此人竟是變化不大。 “老臣參見十二王爺?!?/br> 縱使心中大駭,不明白這時候司馬無易出來攪什么局,高延明面上還是正經行了大禮??墒窃谛卸Y的瞬間,他突然想起面前這位乃是先皇的親弟弟,論起繼承的正當性和合理性,他恐怕比司馬誠的兒子、甚至司馬妧本人都更有分量。 陳庭到底想干什么? 高延心中驚疑不定,就在此時,他聽見司馬無易說:“高相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br> “是?!备哐庸ЧЬ淳吹刈?,其實心里很不情愿,他寧愿像剛剛那樣低著頭,別讓面前的人發現自己的表情有異。 但是不等他多想,司馬無易已再次開口道:“高相,本王想請你幫一個忙?!?/br> “老臣不敢,請王爺直說,老臣若能做到,必將赴湯蹈……” “我要見皇帝一面?!?/br> 不等高延說完,司馬無易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并且生怕他沒聽清楚一般,一字一頓地重復:“高相,煩你帶本王入宮,本王要見我的侄兒,當今皇帝司馬誠一面?!?/br> 什么? 剎那之間,高延臉上浮現出來的驚恐、慌亂、無措被司馬無易和陳庭盡數收入眼簾,即便他努力恢復鎮定,可是下意識時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看來是真的了。 即便司馬誠沒有死,想必也傷得很重,爬不起來。 陳庭的眼珠微微偏了偏,感覺到一直藏在屏風后沒有出現的那人輕輕從后面離開,他方才安然斂了斂眉,垂眸蓋住眼中的笑意。 和高延合作,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是他們得掌握主動權。 而現在,主動權終于在他們手中了。 * 深夜的鎬京實行宵禁,尤其是在大軍圍城的敏感時刻,任何一個在入夜后隨便于街上亂走的人,若無證明,都可能被禁軍抓起來。 但是今天,南衙十六衛的人卻抓到幾個不同尋常的無證明分子。 當為首者,一個全身裹在黑色披風中的人緩緩抬起頭來,他們并沒有認出面前的人是誰。然而這個人卻朝他們亮了亮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封信。 署名——司馬妧。 大長公主殿下。 十六衛的人握劍的手俱是一抖。 “若想這次圍城安然無恙度過,便帶我去見你們的長官林荃,”此人將信件翻過來,露出封漆的大元帥印來,他微微笑道,“你們也不希望家族在此次內亂中出事吧?李七郎,楊三郎,孫五郎,張大公子……” 他竟挨個將這隊禁軍士兵點了一遍名。 眾人驚駭:“你是誰?” “這不重要,”此人淡淡笑了笑,“重要的是,速速領我去見林荃?!?/br> * 從鎬京城內飛出了一只毛色發灰鴿子。 若是平常,一只鴿子并沒有什么奇怪??墒侨缃竦逆€京城全城戒備,這種情況下,在深夜飛出一只灰鴿子,而且是往城外的軍營去的,若不是白虎門的守軍集體失明,就只能說這只鴿子的隱蔽色做得好,沒讓人發現了。 可憐這只鴿子好不容易飛出鎬京,卻差點在軍營里讓人抓住烤了吃,幸而巡查的什長發覺這鴿子腿上綁著東西,及時將這件事報了上去。 綁著的是紙條。攤開來,上面的字跡瀟灑飄逸,司馬妧一眼便認出,這正是顧樂飛的親筆書。 他說得很簡單,只道司馬誠出事,恐有宮變。 不多時,帳外又有士兵來報,道又抓到一只鴿子,上面寫的是一模一樣的內容。 “它從什么方向飛來?”司馬妧抽開紙條詢問道。 “東邊!” 那便是白虎門的方向了。 莫非……白虎門的守軍主要是南衙十六衛?司馬妧攤開紙條,復又凝神細思,心中隱隱有了一種預感。 “傳令下去,全軍集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