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她點點頭,終于如釋重負的退了下去。 南炎睿又恢復了沉默,雙眼無神的望向窗外,越過那高高的盛開的木棉樹叢,似乎在猶豫的思考某種決定。又過了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影疾疾從屋頂落了下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飄進了他的房間,站立在他的身后。 “殿下?!蹦獰o痕給他作了一揖。 南炎睿淡淡的轉過了頭。 他一步上前,將手中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南炎睿伸手接過,在看到那上面寫著的一行字后,俊眉又深深的擰成一團。 翔龍殿上,眾臣才剛剛向軒澈帝參奏完朝綱的事,忽有一人小跑的闖入殿中,朝那站在一旁的善喜低低說了什么。善喜眉頭一跳,亦是轉身向軒澈帝的耳朵湊去。 “陛下,宮外傳來消息,說那婉月公主,投江自盡了……” 也不知是善喜說得大聲,還是殿內太過安靜,如今不止是軒澈帝,就連身邊的一眾大臣,都因為這個消息猛地抽吸口氣! “不過,花太子說好在還能及時找到,所以婉月公主的性命并無大礙。只是……”善喜頓了一頓,“聽說,她的精神狀況,似乎有些異?!?/br> 善喜還沒說完,就又有人從殿外疾疾奔入。 “陛下,迦蘭使者求見!”來人行李下跪。 “宣……” “宣,迦蘭使者覲見——” 守門的太監忽的高聲喊到,不過一會,一身穿著迦蘭服裝的中年使節快步走了上來,見到軒澈帝后,禮貌性的給他行了一個迦蘭國的禮儀。 “尊敬的南陵國皇帝,微臣奉了我國太子之命,將這書信呈給陛下,并替太子轉述一句,三日之后,婉月公主會如期的進入皇宮,到那時,也請陛下的皇太子做好迎娶的準備?!?/br> 眾人聽聞驟然瞪目! 本來,讓這迦蘭國公主入宮封妃,已是遭過多人反對。而如今,又聽說那婉月公主投江后大難不死,卻患了精神奇疾??墒沁@迦蘭太子,硬是要將這婉月公主塞入宮中,可想而知,這其中必有陰謀作祟。 然而,軒澈帝的回應再次出乎眾人預料。 “好,好,好……如此,甚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似乎并不介意那迦蘭國的婉月公主是否已經患了腦疾,甚至是不介意他最心愛的皇子,即將娶一個可能會精神異常的人! 眾人突然覺得,真正瘋了的人,應該是如今臥躺在長椅上,面對如此巨變,仍以不變應萬變的南陵皇帝。 于是當那名迦蘭使節退下之后,丞相李廣路便首當其沖的上前諫言:“陛下,那婉月公主如今患病不詳,如再讓其坐上太子妃之位,那將來,又如何當以皇后重任,母儀天下??!” 太尉薛凡進亦是上前,“陛下,迦蘭公主尚是能娶,可不一定封其‘太子妃’之名,可以安排做一側妃?!?/br>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眾臣跟著云云。 軒澈帝目光淡淡的瞥向眾臣,最后,落在了今日復來上朝的夜洛塵身上。 “塵兒,你……如何看?”雖是在問,但并非咨詢之意。 夜洛塵溫和的作了一揖,然后道:“微臣,并無異議?!?/br> 眾臣聽聞又是一陣抽吸,這七王爺看著深思熟慮,處事周全,可怎也同軒澈帝一樣昏了腦子? “陛下……”李廣路還想諫言,夜洛塵又忽然插上一嘴。 “李丞相,這迦蘭公主如今只是說精神似乎有些異常,但并無確鑿的證據證明她是真的異常。就算真的,如今宮中亦是有一神醫在此,這風神醫是微臣當初推薦入宮的,那自然是信得過她的醫術。況且她如今也正在為陛下治病,順道再讓她治一治迦蘭公主的腦疾,未嘗不可?!?/br> 李廣路聽聞倒是不再出聲,可軒澈帝卻笑得眉飛色舞,仿佛夜洛塵的話,便是他心中所想。 也因為這,眾臣們亦是不再言語,各自告辭退了下去。 “塵兒,你留下吧……”軒澈帝叫住了剛想離開的夜洛塵。 夜洛塵微微點頭,站回了他的身邊。 “善喜,那風神醫……來了沒?”軒澈帝問向他的內侍監。 善喜回道:“已經在殿外恭候多時?!?/br> “讓她……進來吧!” 善喜剛要轉身喊叫,卻已見門邊出現了一襲白衣身影,于是笑:“陛下,她已經來了?!?/br> 夜洛塵亦是隨著善喜的目光朝門口望去,果然見一翩翩如雪的女子緩緩從門外走來,只是她的面容,似乎微微有些憔悴,像是昨夜未曾睡好。 他擰一擰眉,心中不免猜測萬分。 風千雪目光低垂,面色清冷的給軒澈帝和夜洛塵分別請了個安,然后將隨手帶來的藥箱打開擱在桌上,似是爭分奪秒的給軒澈帝做上治療。 夜洛塵擔憂的看她,隱隱覺得她一定是有著什么心事,可此刻身邊皆是外人,他不便主動開口詢問,也只能繼續默默觀察。 不過軒澈帝倒是能一邊配合她的治療,一邊問她各種問題。 “風神醫,昨夜……你可在我睿兒的殿內……居???” 風千雪點了點頭,“回陛下,是的?!?/br> “那你們……有沒有……”軒澈帝如今還真像個問八卦的。 “沒有。陛下,民女和太子殿下可是清清白白。只不過之前陛下把民女分到殿下身邊,讓民女做了他的私人御醫,所以善公公可能也沒多考慮,亦是直接分民女到永和殿住了?!?/br> 她的話語似乎不摻雜有任何情感,這倒是讓軒澈帝和夜洛塵兩人心下微微一驚。那善喜亦是奇怪,昨兒他送那風神醫去永和殿的時候,就已經聽見她的回絕了,難不成,她和太子殿下發生了什么糾葛?兩人鬧情緒了? 但軒澈帝心下似是非常愉悅,看了看夜洛塵,然后道:“風神醫,你覺得朕的外甥,塵兒,如何?” 風千雪面色一凝,聽這軒澈帝的口氣,難不成是想將她…… 夜洛塵心中也是一提,怎么也想不到軒澈帝會在此刻提出如此尷尬的問題,他不由得更加注意她的面色,不安的感覺愈來愈重。 就連一旁的善喜也是一驚,他任是再遲鈍,也已感覺出了這皇帝想要表達的意思??墒沁@宮里何人不曉,如今這風神醫可是太子殿下已經內定了的,這陛下如何要在中間插上一棍,這不是故意的要挑起事端嗎? 然而,在思慮了一陣后,風千雪也不得不做出回答:“回陛下,七王爺是個不錯的人。只不過,民女無德無能,不敢宵想什么?!?/br> “這天下……除了朕的睿兒,也就是他……能獲得女子最多的青睞。他如今,亦是尚未婚配,而他亦是鐘情于……” 軒澈帝還沒有說完,后面的話,又被夜洛塵開口打斷了。 “陛下,微臣的婚事,陛下無須多慮。微臣一個人過得慣了,暫時無納娶之心?!?/br> 軒澈帝似是瞪他一眼,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便也不再多言??墒撬洲D念一想,覺得不妥。于是又再次開口:“這次選秀后,新進入宮的,秀女。朕,會賜你一些。不要推脫,你空著正妃的位置也好,終身不娶也罷,但妾氏,總是要納的!這……是圣旨!”像是擔心他再拒絕,軒澈帝這次開了金口。 南陵國和很多國家一樣,一般只有正妃才是明媒正娶,其他側妃或是庶妃,就不一定講究那么多禮節了。不是誰都像那嚴柳煙那么作勢,明明就是做妾,還如此的大張旗鼓。最終,還不是遭人妒忌,一命嗚呼? 而這次,夜洛塵聽到軒澈帝的命令,心中雖然還是抗拒,但也知道亦是不能再次拒絕,于是只能點頭允了。 “微臣,明白了?!焙迷?,他還能留著一個正妃的位置。這樣,也便夠了。 風千雪依然面色平靜的看他,但不得不說,她的心,還是感激他的。 善喜倒是替太子殿下微微松了口氣,這要是一會軒澈帝說要將那風神醫許配給七王爺,那他以后伺候新皇的時候,可就很難做了。 風千雪繼續給軒澈帝實施治療,夜洛塵不時會從旁協助,邊做邊問,也算是偷師學藝,取得一些進步吧。 好在這次的治療時間并不算太長,還不到中午,風千雪就已經在那收拾了東西。 “陛下,能否答應民女一個請求?”臨走前,她還是決定向軒澈帝提出要求。 “說?!?/br> “陛下能否另外安排一個屋子給民女暫???最好是離陛下的翔龍殿距離近些,這樣若是陛下有什么狀況,民女也好及時趕到?!?/br> 本以為按照她對軒澈帝心中的揣測,他應該是非常排斥自己住在他心愛的皇兒的永和殿的,所以提出這個要求,十有*是會通過??蓞s不想,軒澈帝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 “風神醫,你既是朕皇兒的私人御醫,那亦是也要給他治病的人。朕這副身子,能撐多久都不好說,可是朕的皇兒不同。眼下他才剛剛冊立太子,而他的身體狀況,似乎在你的手下也有些許好轉。所以朕還是希望,你能繼續堅持替他治療保健,以防其他小人趁虛而入,傷害了他的健康?!?/br> 風千雪聽后不由有些震驚,難道這軒澈帝早就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在近年內突然急劇下降,是被身旁小人所陷害的?可他既然知道,怎么會默許他們在他的身上下藥許久? 那也只能是一個原因,他,還查不到他們是誰!即便心中有可疑的人選,卻也查不到這下藥的人,是用什么方法給他服用。因為這帝王的飲食向來都是有人提前試吃,若是有毒,在試吃的人先用銀針試探時,就應當發現了。 想到這,風千雪忽然警醒的看了看四周,可也一時沒瞧出什么問題,便拎著箱子,起身走了。 夜洛塵亦是隨同著她一起離去,可才行了不久,便見前方一道明晃的月白身影傾然而至。 風千雪雙眸微抬,看到他時,面色還是有著些許動容??墒撬芸鞌苛松袂?,冷清的臉上不再露出任何暖意,卻在經他面前的時候,恭恭敬敬的給他作了一揖。 “太子千歲?!彼妨藗€身。 南炎睿目光一慟,深深的望她。 夜洛塵卻是大驚,看到如今的南炎睿已在她面前把面具摘下,忽的明白了什么。于是目光在他和她之間不時徘徊。 風千雪做完了禮,也不待南炎睿有任何反應,便以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氣氛,怪異得十分不合常理。 夜洛塵站在他面前微微蹙了下眉,但見他亦是沒有對風千雪的冷淡采取任何常規的反應,也便不發一言的從他身側匆匆走過。 而這一幕,亦是被駐在殿門前的善喜看到。 他見那皇太子此時的俊臉像是沾了層灰,讓看著的人不由心生畏懼,不敢直言。就連其他的宮女太監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問個安都變得膽戰心驚,怕是哪里讓這皇太子看不順眼的話,他們的小命就會不保。 善喜嘆了聲氣,一直讓皇太子這尊大佛堵在路口確實不好,跟個活閻王似的,有什么話,還是讓他到殿前來說吧! 于是,善喜鼓起了勇氣,輕輕的朝他喚了一聲:“太子殿下,陛下在等您呢!” 南炎睿像是忽然從陰霾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抬眼看了看殿門前眉慈目善的善喜,終于重新邁開腳步朝前方行去…… 夜洛塵跟著風千雪行了一陣,見四周終于沒有什么人,便不由得開口朝她問道:“千雪,你和他,怎么回事?” 風千雪腳步驟然止住,經他這么問,她便也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夜洛塵看情形也是早就知道南若寒和南炎睿就是同一個人,可他居然也沒有對她說出這個秘密!而是,好像共犯一樣的幫他瞞著!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全世界的人都欺騙了,她好想對所有的人都發怒,可心中,對他人卻怎么也提不起那樣的恨意。 她是否應該轉身,對著夜洛塵大聲數落一番,再狠狠的罵他一句:“大師兄你居然也騙了我!” 可是,她沒有。 她不想罵他,也不會像恨南若寒一樣恨他。 她,也不會怪他。 “師兄,我和他,也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只是,不想讓人家以為是我高攀了太子。所以打算在治療好圣上的病后,就離開皇宮?!彼⒌椭^,并沒有轉身面對著他。 他抬腳一步跨過她的面前,伸一只手摸上她的半邊面頰,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你知道了,你不怨我?”他眉頭擰得極深,他竟在這刻,希望她對他有一點點的責怪之意。 可是,她還是淡淡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