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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用性命換回了對你很重要的一樣東西,你背負著他的性命,又怎么敢輕舉妄動??? 他的一顆心臟,在烈火滾油里,來來回回往往復復地,煎熬。 這世上有個詞,叫做生離死別。當年的葉乘風死在黑森林,什么也沒有留下。而現在的云清,留在了浩瀚草野的盡頭。 當年的葉乘風送給李長空一場死別,葉三想,今天的云清,居然留給了自己一場生離。 生死之間有大痛苦,這個道理他在十多年前并不明白,在血瀚海生活了太久,就連死亡也變成逃脫囚籠的救贖。 可在今夜雨后清曠的空氣里,葉三的情緒復雜得難以言說,也痛苦到難以開口。 草原上流傳的傳說里,死去的人靈魂會回歸長生天,而活著的人則留駐在這片人間,他們之間橫亙著一整片天地,一整片難以跨越的天塹。 生離死別之間,是再見,是再也無法相見的永訣。 掌握了非凡武力的年輕人,在面對一切困境的時候都沒有真正的膽怯,因為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通過力量是可以掌控的。 可在這青天之下,黃土之上,葉三抬眼看向鐵銹色無盡蒼穹,忽而覺得生而為人的渺小和無力。 原來這天底下,終有一些東西,是不能以人力去改變的。 譬如生死。 十多年前的葉乘風,以為憑借無雙武力和手中長劍,能夠帶領血瀚海的信眾走出死地;石橋村的葉三,以為憑借一腔少年意氣和熱血,能夠踏平這世間所有山海。 現在的他見過這世間諸多風雨,卻不得不承認,原來天地之間的距離,從來不是人可以跨越的。 他在石橋村的時候,以為自己對生死看得很淺淡了,那些村子里的人因為疾病或者意外去世,他總能夠接受“死亡”這件事實。 自然流轉、萬物枯榮,只要是人,都會有面臨死亡的那一刻。那時候的葉三以為自己看得足夠通透,可到死亡真正發生在身邊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從來沒有明白過。 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死亡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 是石橋村里抱著瓦罐在河邊清洗的云清,是上京站在灶臺邊煮菜湯的云清,是十萬綠樹大青山里兩盞紅燈相對望的云清。 而死亡,能夠把這一切都徹底地抹消干凈,不會有同樣一個云清,不會有當年的李長空,不會有人再見到他,他所有的存在都變成了模糊虛無的回憶。 葉三忽然覺得極度寒冷,春日夜晚的大草原雖然氣溫不高,但并不能說是“冷”,可在這一刻,冰涼的氣息順著脊背爬上后腦,讓他幾乎顫抖起來。 這種情緒,他在上京體會過一次。那時候的云清重傷幾死,他一個人站在南門大街二層樓的小院子里,當風從院子里吹過的時候,他感受到了空蕩蕩的孤獨滋味。 而這個小雨微疏的草原野外,葉三看著廣袤的大地與無垠的蒼穹,感受到了自己的無比渺小和……極端孤獨。 他慢慢站起身,緩緩嘆出一口氣,輕聲道:“安多……” “哥哥,很孤單?!?/br> 第145章 一個女人的野望 葉三何止是孤單,他思緒萬千,難以從沉浮的腦海里掙脫出來??蔁o論他的情緒多么痛苦,雙腳依舊忠實地執行命令,往北面一直前進。 他往北面血瀚海的方向走,但是不論他走得多快,都會遇上從血瀚海里逃脫出來的三千名信眾。 他更知道,哪怕他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過陣法發動的速度。 當年他寸寸碎裂在血光里,只來得及看到李長空那雙震驚而失措的眼睛,那雙眼睛甚至沒來得及產生太過情緒。葉三并不知道后來的黑森林里發生了什么,但是他開始明白,當痛苦被時間無限期拉長的時候,才是最為長久的折磨與苦痛。 想到這兒,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無端地,他有些憤怒與惱火。 “李長空,你想死就死?誰讓你去送死?” 綴在他身后的安多聽見這句話,猛地抬起頭來。這句話太熟悉了,在云清走過冰川回到血瀚海的那一天,安多在帳篷外面,聽見他在說話。 那聲音極端冷淡,卻似乎壓抑著藏不住的痛苦與憤怒,讓安多忍不住有些心驚。 他說,“葉乘風,你看,我按照你的意思回來了?!?/br> “可憑什么啊,當年你想死就死,想讓我活就讓我活?!?/br> “你居然自大到這種地步,輕而易舉就將血瀚海交付給我?” “可你憑什么以為,我想接受這一切?” 今天夜里再一次從哥哥口里聽見極為相似的這句話,安多感覺有點像在做夢。她怔怔地看著哥哥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想哭。 但是直到最后,她的眼淚都沒有掉下來。 葉三一拳頭砸在身邊的矮樹上,手背上的皮膚由于摩擦而被撕裂,血水順著傷口流淌下來。他伸著那只血rou模糊的手,遙遙指向天空,似乎想要把蒼天也撕裂成碎片。 在這一刻,他做了個決定。哪怕云清死在黑森林里,等所有的事情結束以后,他也要把他的翻出來。 這種事情無關于情愛,只是因為一點點“不服”。 憑什么你想死就去死,憑什么事情的結局會變成這副模樣,憑什么我當初連知道真相的權力都沒有,就要眼睜睜接受這樣一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