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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跟隨清虛宗掌門修行,成年后接任清虛宗執法堂,對于“魔宗”兩個字,宗門里無法找出一個比他更清楚的人。 那些冰雪消融的聲響,那些咆哮的長風,那些被徹底影響的天地靈氣,無一不在宣告一個事實——草海之上,有人入魔。 這樣御動天地靈氣的力量,三位供奉或許能有,但是作為清虛宗為數不多的底牌之一,秦無念相信,他們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少年,放棄自己多年苦修的道心。 那么,答案顯而易見。 “蘇蘊,你的小師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彼笾鹕拈L箭,忍不住微笑起來,自語道:“我實在不想招惹你,可惜了?!?/br> 草海中央,長風猛烈地飛舞,無數細小的草屑在飛舞盤旋,由于被靈氣切割得太過細碎,看起來泛著一股青白色,像是夾雜了很多草籽的雪。 密密麻麻的雜質遮擋住殘陽,葉三的視線有些昏暗,急速流動的草葉在他耳邊呼呼刮過,切過身側的時候就會在衣物上留下一條細縫。 而身后的那片密林,在狂風中不斷搖擺,幾棵小樹被攔腰折斷,草木的清氣從截斷面里散溢出來。 葉三和安多站在旋渦的中央,狂暴的氣息不斷從外圍流淌進來,屬于三位老年供奉的力量與天地間精粹的靈氣碰撞在一起,幾乎濃郁得要燃燒起來。 葉三微微瞇著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神色一時看不清切。他提著手里的長刀,目光朝遠處探去。 站立在草葉上的老供奉微合雙手,低聲嘆道:“青城山百年清譽,要毀在一個入魔的小師弟身上嗎?” 說完這句話,他手指驟然一緊,白色的光芒從手指上跳動起來,像是一團白色火焰迅速朝空氣里奔去。 細小的火苗遇風則生,遇到天地間的靈氣,則愈發明亮旺盛。 火苗掃蕩過的地方,青青草地盡數化為白灰,飄飄蕩蕩向天際飛去。 唯獨飛竄到旋渦中央的時候,似乎被某種奇異的力量阻隔,白色的火苗哪怕竄上三尺高,也無法再進半步。 見到這幅景象,老供奉微疑搖首,繼而點頭道:“能夠以凡人rou身駕馭天地靈氣,阻隔三清白煙……葉乘風,你一時三刻之間,何以修得這般詭異的魔宗功法?” 他頓了頓,又道:“亦或是……你早已入魔?” 葉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并不習慣在戰斗中討論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是多年在死地和追殺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只不過常年站在頂端的老供奉對于戰斗過于生疏,面對一個剛破四山的年輕修士也過于自傲,所以他們漏掉了很多細節。 葉三的目光映著長風,像是燃燒的夕陽。 他提起刀,然后猛地甩出了一道刀光。 狂暴的長風瞬間爆裂,空氣中細小的聲響不斷擴大,地面的泥土起伏波動,詭異而陰寒的氣息從地縫里汩汩上涌。 堅硬的泥地不斷被上涌的氣息拱開,順著草根生長的痕跡迅速龜裂。沖上半空的氣息裹挾著土塊和碎石,又被沖卷的長風不斷擊打在葉三的身上,發出一陣暴雨似的噼里啪啦聲。 草根被沒有實體的力量沖上天空,地底不斷隆起又坍塌,像是無數朵飛速擴散的金鈴花。 葉三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碎而凌亂,他輕輕握著手里的刀,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沒有劍。 那把劍被他送給了一個人,在青城山的漫天風雪里。 沒有真正的武器,沒有十多年貼身相伴的長劍,他手上只剩下一把灰敗的無鞘長刀。 葉三嘆了口氣,微長的睫毛在空中一掃,然后雙手握住刀柄,朝虛無的空氣劈了下去。 刀鋒乍亮,煙飛塵動間,一股凌銳的劍意卻從刀刃上脫身而出,斬在龜裂的曠野里。 三位供奉很清楚這把刀,這是當年教諭從山門的武庫里取出的一把刀,他們也很清楚當年這把刀在三山主手里的力量,所以不約而同地,他們避了一避。 刀光從身側斜斜刺過,沒有在他們衣角上留下痕跡。 然而刀光落在身畔的一瞬間,空氣里驟然裂開無數大洞。 無形的空氣里,怎么能夠出現洞? 那是無數團奇詭的力量,從地底不約而同爆射出來,將天地間混亂的靈氣擠壓出無數旋渦。 草屑和外界的風息,就從那些大洞里穿進來,與草海中央的靈氣混做一團,將整片戰場攪動得更為混亂。 一道冰寒的劍意,在曠野里靜靜生長。 無聲無息地,像是天地間凝結而成的冰雪,帶著極為刺骨的冷意,一點一點拔節。 緊接著,無數道劍意從地底升起,仿若無數光柱忽地騰空,它們從龜裂的泥地縫隙里擠出來,將大地上的泥土掀翻,將草根沖飛,殘陽西下的大地上,一時聳立著無數半透明劍光。 這片安寧祥和的草海上,一時狂風大作,野草如浪花一般被沖刷著倒伏,光柱帶著冰雪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整片戰場。 漫天遍野,全是劍氣。 葉三提著刀,站在劍海的中央。 他手中沒有劍,可這片戰場上的每一寸根葉花草,盡數變作了劍。 他筆直地站在無數道光柱中,像一柄出鞘揚鋒的長劍。 這片大草原下,長眠著血瀚海無數先輩,也埋葬著歷代大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