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頁
那是李長空走進血瀚海的路線,他順著那條路一直往前走,見到了外界的風和花,山和月。 戈壁灘上的黃藤花,十多年不開花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一下雨,水進了根,半刻鐘就能開出花來,然后在胡天漫地的風沙里被吹著授粉。 其實那一天沒有下雨,但不知道為什么,花忽然就開了。 他掐碎一朵花,穿著一身黑袍,在風沙里穿越邊關的城墻,踏進了大翊的國境,終于在黑森林邊遇見了李長空。 然后他看見劍尖捅進李長空的胸膛,血水漸漸漫溢開,劍鋒只差數寸就要捅碎心臟。 李長空一把握住劍尖,有些怔然而不敢置信地問道:“師兄……” “傳教諭鈞令,李長空入魔叛逃,殺無赦?!?/br> 話音剛落,李長空猛地倒退幾步,在樹葉下疾掠,在看見葉乘風的一瞬間,他微微擰起眉頭,停住了逃跑的腳步,微怒道:“誰讓你來?” 這話十分的不知好歹,葉乘風忍不住就笑,道:“五年的約定還沒結束,你就當我來討債的吧?!?/br> 無數道劍光在天地里飛舞,將整個黑森林擠壓得密不透風。他一把扯過李長空,手腕上的紅色印記一瞬間游動,像是活過來的游蛇,在兩個人指縫間纏繞徘徊。 李長空頓住腳步,一把抽回手道:“這是什么東西?” 葉乘風笑道:“紅線啊?!?/br> 那條紅色的印記撲入李長空的手掌心,化作一枚血點。他皺了皺眉,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李長空讀了魔宗很多經卷,卻沒有翻閱過葉乘風床邊的那幾本。 如果他曾經打開過那些書,自然能夠明白魔宗的蛻生化死結實什么東西。 輪換生死,顛倒命數,依靠魔宗血脈代代相傳的蛻生化死結。 沒有得到回答,李長空收回手,搖頭說道:“黑森林本身就是清字大陣,我自小被師尊選為陣眼,在黑森林里,你還不至于要替我擔心。你作為魔宗掌教,不該意氣用事,請回去吧?!?/br> 葉乘風微笑回答道:“好?!?/br> 話音剛落,伴隨著無數劍氣,身邊的樹木被齊刷刷斬斷。天地里的靈氣倏忽凝聚,整個黑森林開始暴動。 腳底的道路不停變換,地底的泥水被掀翻到天上,煙塵越來越大,劍氣斬落到地上,飛鳥走獸被瞬間劈碎,化作血rou掉落在地上,和泥點混做一團。 空氣里的血腥氣越來越濃重,李長空猛地扭頭看向森林深處,手里的白色□□一閃,朝天地里四散而去。 “我并沒有發動黑森林……師尊相隔千里,也無法發動黑森林……” 一道劍光停滯在林海中央,青衣道袍的中年人看著他,微微冷笑道:“師弟好大的本事,先叛宗入魔,再勾結魔宗掌教,教諭讓我帶給你一句話?!?/br> “你隨我學清字大陣十數年,今日我便教你最后一句。清字大陣,需以精血白骨為引?!?/br> 伴隨著漠然而冷淡的聲音,數道青衣落在夾道的樹梢上。中年人恭敬而虔誠地捧起手里銀盤,揭開了柔軟的黑布。 銀盤里,赫然擺放著一雙瑩白腿骨。 “師弟,以教諭之尊,為叛宗逆徒放棄雙腿精血,你真是……該死?!?/br> “可你……死得好啊,教諭說得沒錯,倘若真有人來救你,想來我道宗除魔大計,亦可畢于一役?!?/br> 該死……你是該死。 血瀚海中央的暴風雪里,云清猛地睜開了雙眼。 天地里的風極粗野,撕扯著冷硬雪粒,瞬間在臉上撕扯開一道道血痕。 那些血珠落在風里,旋即被吹裹干凈,像是被吞噬舔舐了一般。 他的神魂在迅速燃燒,金紅的光芒流淌在大地上,凡是觸碰到的冰層都融化成了水,倒映著紅光,像是在大地上燃燒。 神魂里裹挾著的記憶,在腦海里瘋狂沖撞,幾乎將他所有的過去都絞成泥漿。 他的臉色極白,在狂風里幾乎站不住身子,只憑借著手里的長劍,支撐在急速化凍的冰層上。 在很多年里,他一直無法理解師父的選擇。 那年他從血瀚?;氐缴暇?,教諭站在黑色屋子的長廊里,有些嘆息地看著他,問道:“小長空,我教了你十多年了吧?!?/br> 他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道:“我自十歲跟隨師尊,如今正滿十二年?!?/br> 教諭微微點頭,坐在長廊下的石椅上,問道:“你若心有懷疑,我不過將你關幾天禁閉,讓你好好清修幾年,也就能想明白了??赡惝斦嬉巴辈菰?,為天下人傳道?” 李長空直起身,恭敬回答道:“師尊,我愿趕赴漠北荒原,編著魔宗經卷,以供天下人覽閱論道?!?/br> 老人握住茶杯的手輕輕顫抖,啪的一聲,白瓷的茶杯直接砸在李長空額頭上,鮮血混合著茶水淅淅瀝瀝滴落下來。 “我教了你十二年……”老人慢慢仰靠在椅背上,發出微不可聞一聲嘆息。 李長空抿了抿嘴,垂眼道:“師尊教過我,我輩修道,自當奉行“天道”二字。魔宗道宗生死血仇,不也正是天下修士眼前一道魔障?倘若清虛宗千年除魔,本身就是錯的,師尊何不敢撥亂反正,還天下一個清清白白、自由自在?” 老人的手腕在袖袍里猛地一震,他站起身來,走到李長空身前,眼底的情緒一瞬間激烈,“你想去漠北傳道,難道就沒有想過清虛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