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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一個,連倉木決都不知道的秘密吧……”她慢慢直起身來,眼里全是淚水。 “阿爹說,凡我圣教子民,千百年前亦是漢家兒郎?!?/br> “我們死后,靈魂會回到長生天,身體會回到大地?!?/br> “就像……葉子會回到屬于它的大地?!?/br> 她看著葉三,忍不住微笑起來,淚水順著臉頰直滾。 “我姓葉,漢名葉寄北,我有一個哥哥,他叫葉乘風?!?/br> “哥哥走之前說,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帶著這個名字回來?!?/br> 葉三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他死死看著眼前的姑娘,喉嚨里吐不出半個字。 冷汗順著額頭滾落到臉頰上,識海在不停翻滾、攪動,幾乎要爆炸。 安多認認真真朝著他磕頭,聲音漸漸變得平靜而凝定。 “恭請大兄回靈?!?/br> “恭請掌教回靈?!?/br> “恭請……蒙哥回靈?!?/br> 伴隨著輕喃的聲音,無數細小的血珠從她的毛孔里擠出來,像是紅霧一樣盤旋在兩個人周圍。 他們兩個人在一片血色的霧里。 第139章 那年冬 血霧極粘稠,帶著淺甜的鐵銹味道。 葉三看著那些細小的血珠,覺得有些暈。眩暈感自腦海深處蔓延上來,寒氣卻一遍遍游走全身經脈,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一層又一層,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暈頭轉向,整個世界在眼前破碎,卻有一些極陳舊的東西,從久遠的記憶里泛上來。 像刀筆直地落在胸腑之間,留下一道無法抹開的痕跡。 腦海里所有的聲音交織成一團,密密麻麻往靈魂深處擠壓。 一會兒是上京燈會的昏暗墻角,云清摘下面具對他說,“你放心,我不認識李長空,對我來說,你就是你?!?/br> 一會兒又是冰天雪地里,他攥著李長空的手,冷聲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滋味嗎?被困在一個地方到死都出不去,全天下都說你有罪,你背負著別人的性命,不能逃又不敢死,這些滋味……你體會過嗎?” 一會兒又是血瀚海的結界里,黑發的青年提著刀,微笑說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帶你去看看吧,戈壁灘上的花,秦嶺的雪,還有……上京的包子鋪?!?/br> 葉三眨了眨眼,眼角生疼,頭痛如裂??赡X海里有一恍然的疑惑,心里有輕而又輕的聲音在問。 我是誰? 回憶中的山海崩裂,天地翻覆,他還能是誰? 他是一個被舉世追殺……卻偏偏活下來的,魔宗掌教。 他的心臟在黑沉沉罅隙中往下急墜,眼前山風曠野都化了冰,在胸膛中撕裂骨血和心臟。 于是他抬起頭,漫無目的向北邊望去,他看見了密林里的樹葉,透過樹梢的陽光,血瀚海里半透明的冰川,還有那……提著刀從風雪里走來的青年。 平初八年,六月初三,寅時三刻。 世間有些相遇,和美好兩個字并無關聯。葉乘風牽著五歲半的小安多,兩個人行走在雪地里的時候,遇到了一道刀光。 那條刀光沒有半分留情的意思,在泛著微微藍光的冰川里疾馳而來,停留在他的眼前。 雪花后白色的衣角,被狂風吹得張揚飛起,向著漫天風雪翻飛。 那道聲音說,“在下清虛宗李長空,奉師尊之命,前來加固血瀚海結界?!?/br> 葉乘風看著那雙黑色眼睛,只覺得惡心。加固血瀚海結界,意思就是請你們在里面呆到死,永遠別出來。 這世上總有些人清高傲然凌駕在別人的生命上,那句話硬邦邦落在雪粒里,很快被風吹散了。那位叫做李長空的青年提著他的刀,一步一步走進了結界里,用刀指著葉乘風的胸口道:“請不要妄動,我并不想殺人?!?/br> 這句話簡直可笑到荒唐,葉乘風看著胸前的刀,輕輕彈了彈刀刃,笑著問道:“不想殺人?清虛宗的小道士?” 他笑起來的時候,綠色眼睛像雪地里的豹子,帶著股極冷的寒光。 “不想殺人?這句話……你也配?”他用手捏著刀尖,長刀微微一蕩,居然被焊死在半空中,一時無法掙脫。 “清虛宗的小道士,你憑什么來決定我們的生死?這幅清高自負的樣子,這樣高高在上決定別人生死的模樣……你們還真是和當年一樣,讓人惡心作嘔?!?/br> 他輕輕瞇著眼睛,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在看見李長空走進結界之后,葉乘風徹底放棄了殺他的想法。 血瀚海的結界隔絕一切活人,能夠順利走進結界里的修士,必定是清字大陣的傳人。 那天的雪光極白,慢慢地,他就笑了起來。 他需要一個人。一個能夠將血瀚海里所有信眾放出去的人。 于是他往后退了半步,松開手里的刀尖,將小安多抱起來道:“想要殺我,就證明給我看。證明我們是錯的,證明我們……是天生該死的?!?/br> 幸而這世間,有些人總歸是單純好騙一些的。 尤其是書讀得太多,而沒怎么走出過山門的年輕人,實在是一等一地容易鉆牛角尖。 帳篷里的馬奶酒被凍成冰,小安多蹲在地上搖晃冰塊,半天冰塊也沒有融化,她很著急地將冰袋舉起來遞給哥哥,然后被李長空接了過去。 他輕輕敲了敲酒囊,白色的靈力在手指尖一旋,然后將化成水的酒囊還給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