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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白墻的靜室看起來很普通,最多是周圍的環境更為清幽些。中年人站在一叢竹子旁邊,頗為耐心地朝室內拱手一禮,這才笑道:“想不到秦嶺上下,還有一位將破五山的老先生?!?/br> 說完這句話,他后背的汗才滾落下來,衡山郡千年底蘊,自然不會只養了一群坐吃山空的廢物。這樣一座聚集了十多個宗門背靠整個秦嶺的州郡,供養這樣一位老先生,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老先生今日出面的用意,就有些耐人尋味。清虛宗試探過青城山的底氣,自然也會來看一看衡山郡的手段。 衡山郡將壓箱的手段展示人前,是威逼,還是示好? 他謙卑地低著頭,面臨著巨大的死亡威壓,卻仍舊保持著一份平靜道:“在下不過門中區區信使,不敢勞動先生大駕,只不過帶一份口信來給您?!?/br> 他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慢慢說道:“掌門快要出關了?!?/br> 清虛宗的掌門快要出關了,這事本來和衡山郡沒有什么關系??砷T內的氣息緩了一緩,一道蒼老而沉肅的聲音撲面而來。 “衡山郡腳踩的,仍是大翊國土?!?/br> 中年人微微一僵,身前猛烈的氣息幾乎讓他倒退幾步,他勉強穩住身形道:“老先生說笑了,這千百年來,衡山郡何曾把自己當做大翊一州郡?清虛宗未曾抗拒過大翊法度,反而是您秦嶺諸派,第一個壞了人間帝王的規矩?!?/br> 山中氣息一時凝結,中年人有一種被扼住喉嚨喘不過氣的感覺,卻依舊在微笑。 他一個區區信使,自然是怕死的,可他今天來代表的是掌門的意思,就不會死。 所以他很放心而大膽地說道:“既然規矩已破,掌門讓我帶給秦嶺八個字?!?/br> 他持著雙手,恭敬而從容地道:“破而后立,曉喻新生?!?/br> …… 北固山的老宗主在山道里站了很久后,終于看到了折返的客人。 清虛宗的客人臉色有些蒼白,然而神情是愉悅而欣然的,看到他的表情,老宗主心里頓了一頓,勉強朝他點頭致意。 中年人并不以為意,他微笑著回禮道:“先生應該感到高興,掌門出關后,秦嶺諸派將與清虛宗共同見證這份榮光?!?/br> “榮光?”老宗主沉默片刻,自嘲般笑道,“江河滾滾,舉世萍浮?!?/br> “江海謙順,百川歸之?!敝心耆瞬灰詾殁?,微笑著走下了山道。 中年人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山道中的時候,老人忽地凝神開口道:“清虛宗對那位葉先生,究竟是什么態度?” 中年人的背影頓了頓,從容回答道:“掌門并沒有傳達過關于此事的意見,可在下揣測,教諭已經死了,至于清字大陣的傳承,亦不過區區漣滴之流?!?/br> “那么,清虛宗對青城山,又是什么態度?” 中年人搖了搖頭,拂袖離去。 如果史書能夠記錄下這一天,人們就會發現,這一天發生了很多足夠影響世界的事情。 從這一天開始,許多宗門的修士往同一個地方奔去。他們跨過秦嶺,走過西北大地,最終匯入了那片綠色的草原。 草原上的春天,有剛發芽的綠草和融化的冰河,風塵仆仆的修士們騎著馬,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在漠北大地策馬奔馳。 魔宗大掌教將要回到血瀚海,為了魔宗與道宗千年不變的那份血仇,他們在這個春天,開始進行一場獵魔的行動。 同樣是在這一天,青城山的葉乘風離開了衡山郡,他背著自己那把無鞘的長刀,經由秦嶺趕往漠北。 就像十七年前李長空提著刀,經由衡山郡趕往漠北。 過往與現在在某個瞬間重合,天命的指針慢慢撥動,他沿著十七年前李長空的路線,為了同一個除魔衛道的目的,奔赴同一個終點。 可無論是史書還是修士的道書里都沒有留下這一天,西北的人稀地廣,大片土地屬未開發狀態,黃土、森林、河岸種種景致交替排布,背著長刀的年輕人孤獨在這片土地上騎馬前行。 只有高而瘦的李見青,騎著馬一路狂奔道:“葉先生等等,等等我——” 于是黃土大地的野林子旁邊,又傳來一個年輕人頗為慍惱的聲音,“你怎么和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第112章 瀚海之上的第一縷風 大翊正元十四年的初春,一道來自銀杏葉下的諭令席卷了草原每個角落。在草原胡人并不遮掩的朝拜活動中,魔宗掌教順利回到了他的漠北。 一路向北,經過煙塵仆仆的黃土大地,再經過水明魚肥草綠天青的梭子湖,再往北經過齊腰高的無邊草原,漸漸就能看到裸露草皮、短促枝干和漸漸飄落的雪花。 八百里雪嶺冰川之上,封印著一片紅色的血瀚海。 狹窄的冰路筆直向北而去,像一條冰箭剖開雪山,橫亙在雪白荒原上?;蛟S因為太過寒冷,腳底下的寒冰隱隱透著一些藍意,冰封的大地上,不時被狂風吹卷過半人高的雪團與冰塊。 有人行走在寒冷的冰路上,一個是卷發的姑娘,一個是長發的年輕人。 安多從小生活在血瀚海,然而剛從溫暖的中原地帶折返回來,也有一些不習慣。她將毛茸茸帽子戴到頭上,從細密的白色絨毛里露出小半張臉,風吹得她不停眨眼,剛一開口一大團雪就沖進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