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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碧綠眼睛里的震驚漸漸消失,只剩下了悲傷和堅決。 “安多帶哥哥回血瀚海?!彼届o地擦掉臉上淚水,然后背著長弓,朝溪水邊沖了過去。 大青山很亮堂,也很熱鬧。 大師兄從窗戶里看了眼外面來往的人群,攤開一張宣紙準備開始寫字。撐著火把的修士們經過他的屋子,大多數會停下來朝大門行一禮,于是一直以來門可羅雀的院子,倒顯得賓客盈門一般。 一直到太陽將要徹底落下山,蘇蘊才撥開人群走到山頂,他沉默地推開大師兄的木門,臉色陰沉地看著桌臺,道:“師兄,今天這件事,無論如何請你給我一個交代?!?/br> 大師兄點起燭燈,用銀針挑了挑油捻子,示意蘇蘊關上門,“什么交代?” 青城山的大師兄,一向是個溫和而話少的男人,蘇蘊很久沒有見到過他睜眼說瞎話的樣子了。他關上門,找了個凳子坐在桌邊,桌上還放著一壺敞口小酒,酒液在燈光下微微發亮。 “秦無念射出的那一箭,是師兄攔下的。我去密道的出口看過,地上有腳印和血。我并不相信一個摔下懸崖的人可以活下來,也并不信他們兩個可以找到水邊的密道?!?/br> 大師兄看了一眼緊閉的木門,伸手將窗簾拉上,道:“所以呢?” 蘇蘊皺起眉頭,寒聲道:“師兄為何死死不肯松口放人搜山?師父的禁令縱然嚴明,然而這并不是不可違逆的東西。我知道大師兄心軟,可他殺教諭的時候有沒有半點心軟?” 大師兄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外面太過喧鬧,他覺得有些累,“老實說,我并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然而師父的禁令如果不是為了他,又能是為了誰?” 蘇蘊沉默片刻,給自己倒上一杯酒,他拿著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道:“我青城山百年清譽,不能毀在一個魔宗大掌教的身上。師兄可以賭,但是憑什么用青城山的名譽,用邊關的和平去賭?日后他回到血瀚海,師兄焉知他不會再掀一場血雨腥風?” 他緊緊握著酒杯,聲音一片寒冽,“當年他殺了李長空,如今他殺了教諭,師兄對他心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兩條人命?” 大師兄嘆了口氣,緩聲道:“千百年前,我青城山在道宗魔宗的戰爭中乘勢而起。最后一場血戰里,諸位先輩力斬魔宗左右祭祀,重傷當年的魔宗掌教,劍下更是殺人無數,才有了后來青城山數百年名聲不墮?!?/br> “如今,魔宗掌教淪陷于我青城山,卻因為師父一紙禁令而逃出生天……我一直很疑惑,天底下究竟有沒有所謂命數??扇缃駚砜?,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br> “我們踩著他們的鮮血,獲得了足夠的名望和地位,時至今日還魔宗一線生機,倒是因果循環,天機難測?!?/br> 蘇蘊聞言搖頭,道:“我所理解的冥冥注定,是當年青城山無數先輩于草原上力克魔宗,如今魔宗大掌教死在青城山,先輩斬魔,我輩滅魔,魔宗最后的血脈斷絕于我青城山,這場紛爭才能徹底結束?!?/br> 房內陷入一片安靜。大師兄站起身來,看著蘇蘊說道:“等一年?!?/br> “給他一年的時間,也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仔細想想?!?/br> 蘇蘊說道:“一年后,如果大師兄仍然沒有看明白呢?” “那就請師弟自便,清理門戶也好,除魔衛道也好,我只救他一年?!?/br> …… 人影幢幢,碎亂的腳步從荒山里急急走過,不時踢翻一兩塊草皮和碎雪。 撐著火把的修士們,不像士兵與民夫常年勞作征戰,在搜尋了幾個時辰后,人人疲憊不堪,衣服沾滿泥點和水漬,頭發也被風吹得散亂,燈光一照,全然不復道觀里的清高模樣。 未開發的荒山并沒有多余的山路,秦無念撐著火把,一個人站在山溝里。他望著不遠處的懸崖山谷,緩緩伸出了手。 寬大的衣袖在寒風里怒揚,微弱的光線自手掌心溢出,旋即照亮了周圍方圓數米的地方。 整個清虛宗里,能夠用得上這道傳訊陣法,且靈力支撐得起這道陣法的人,至少要達到幾位山主的境界。 秦無念看著眼前的水光,恭敬開口道:“師尊?!?/br> 清虛宗山門里,這時候漆黑一片。藏經閣里的白發老人站在案邊,他看了看自己新寫下的字,搖頭道:“無事勿擾?!?/br> 籠罩在夜色里的藏經閣,顯得空蕩蕩,桌上的燭燈被風吹過,猛地搖晃起來。 微黃的宣紙上,寫著一個力透紙背的“道”字。 老人看著字,捻須沉吟道:“罷了,這字今日是寫不成了。先回來吧,這么多人在別人家搜山,成什么體統?!?/br> 秦無念蹙眉道:“師尊,我想進山搜人?!?/br> 老人俯身看了看大字,嘆了口氣,道:“放他一馬,我留著有用?!?/br> 秦無念低頭,看著腳下碎亂的積雪,沉默片刻后道:“謹遵掌門示令?!?/br> 喊老人掌門,意味著他并不認同這個決定。秦無念沉默看著山上起伏的林海,夜晚的雪花飄落在他的黑發上,很快化成了水。 老人的臉在燈光下越發顯得瘦削,可一雙眼睛卻凝定深沉,絲毫沒有衰老的跡象。 他看著宣紙上的字,那個字剛寫下沒多久,還泛著水光。 一旁的燭火慢慢抖動起來,細小火焰中,光明大盛。老人靜靜地看著宣紙,直到墨字緩緩消失在白色的紙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