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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露目瞪口呆,心想師父這是年紀越大,脾氣越怪。 他看著師父走得越來越遠的背影,哭笑不得道:“師父,這總得有個期限,難道這懸崖下永遠不能進人了嗎?萬一有什么東西掉下去,總得去找找的?!?/br> 師父極為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暴躁道:“那就十年,不要再啰嗦了!天天聽你嘮叨,究竟誰是師父?” 有些事情,大師兄一直沒有想明白。比如師父走前的禁令,比如師父年年前往草原傳道的舉動,比如魔宗與道宗之間的界線究竟在哪里。 看著陡峭石壁上的黑色箭羽,他沉默了很久,慢慢撫上了身邊的樹干。 有幾片碎雪透過樹葉間隙,落在他被風吹得發紅的指節上。 從知道云清殺了教諭以后,他一直在猶豫,究竟該不該斬殺當年的魔宗大掌教。這件事明姑姑沒有發聲,司家也沒有發聲,但是對道宗任何一個人來說,他都沒有活下來的理由。 直到那個年輕的魔宗轉世從山崖上掉下來,他才不得不承認,原來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師父,當年的你,究竟看見了什么啊……” 十年為期,算起來,距離師父離開青城山那天,還有一個月就滿十年了。 由于冬天的雪風太冷,大師兄的腳有些僵硬。他提起衣服,筆直地跪在積雪里,然后重重地朝著山林叩首。 “弟子顧白露,謹遵師父遺命?!?/br> 風雪吹過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他慢慢行走在山道里,然后朝半空伸出了手。 風在吹動,樹葉在搖晃,他是這個大青山的主人,所以整個大青山一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意。 看著起伏搖動的樹葉,蘇蘊也搖了搖頭,道:“青城山下百里懸崖,皆為禁地,你們可以圍守,但不能進?!?/br> 秦無念聞言瞳孔一縮,旋即閉上了眼睛,他輕輕撫摸著黑鐵的弓身,嘆息道:“窩藏魔宗掌教,這個罪名,青城山只怕擔待不起?!?/br> “窩藏?”蘇蘊重復了這兩個字,點頭道:“來我青城山,總要守青城山的規矩?!?/br> 地上的積雪反射著劍光,隱隱透出一種透骨的寒意。 秦無念看著這片青山,毫無疑問,青山是漂亮的青山,然而這片青山上從來沒有種上過銀杏樹,無論青城山里有多少個人,他們似乎從來都不認為,清虛宗是一個值得頂禮膜拜的地方。 時間確實過去太久了,青城山也早已不是那個可以和清虛宗分庭抗禮的宗門。千百年的時間再次證明了,想要真正站立在這個世界的頂端,足夠的傳承者是不可缺少的一個要素。 秦無念回首望著長湖,嘆道:“一旦訊令發出,清虛宗十八山主一起出動,只怕你青城山到時候改名換姓。為了一個你也想殺的人,何苦?” 微風吹拂著樹葉,碎雪落在他們的黑發上,蘇蘊低頭想了想,道:“我青城山對清虛宗來說,一直是個很不聽話的存在?!?/br> “然而……青城山是對得起你那位掌門的?!?/br> 蘇蘊的神情依舊冷漠,口氣依舊鋒利。 “當年兩宗結為兄弟之盟,清虛宗那位老先生和教諭爭奪掌門之位的時候,師祖爺并沒有站在教諭身邊?!?/br> “可他也沒有選擇掌門大人?!?/br> “那又如何?師祖爺碎六山而登神測,以他的聲望能力而沒有開口,你那位掌門才有如今重掌大權來我青城山興師問罪的機會?!?/br> 雪落在地上,很輕。 不知過了多久,小鎮上的炊煙冉冉升起,秦無念默默揚起手,一根黑色的羽箭筆直射入半空中。 他扭頭往回走,一直走到湖邊,才開口道:“蘇蘊,這份情面青城山可以用,但也只能用一次。我并不明白,你們為何把這樣一份天大情面用在先掌門的禁令上?!?/br> 青山里的無數眼睛,沉默如潮水般,往山下退去。 蘇蘊看著遙遠的起伏葉浪,搖頭道:“師父的遺命,做弟子的總要遵從的。雖然進不去禁地,但是這片山也并不算很大,你清虛宗想要捉人,只怕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br> 說到這兒,他目光兀地一冷,道:“到時候若是看見他……一劍殺了吧?!?/br> 第106章 天高地遠,今日別離 傍晚的時候,山里亮起了很多火把。在火焰的溫度下,樹梢上的很多積雪慢慢融化。 鎮子上的村民好奇打量著無數星火的大青山,這時候潮水已經從石板路上退下去,濕漉漉的地面泛著一股水腥味。 鎮子上很快恢復了平靜,新出爐的rou包子在店鋪門口散發著柔軟的熱氣。拿著竹掃帚的孩子們清掃被潮水卷上來的落葉,偶爾會撿起一兩條蹦跳的小魚。 沒有人猜到,僅僅一湖之隔的大青山究竟發生了什么。 卷發綠眼的姑娘小心翼翼在懸崖老林里前行。由于后背的長弓太過巨大,碰到樹葉的時候,不時晃落樹上的一些積雪。 她很努力地在山溝里找人,一路上嘰嘰咕咕道:“安多長大了,安多是jiejie了,安多要去救哥哥……” 籠罩在無邊蒼木下的山崖,顯得凄清而幽深,她走著走著,臉上就沾滿了溫熱的淚水。 似乎是被腳底的大石頭絆倒,她一下子摔在腐敗的落葉里,沾了半臉的泥。安多撲騰了一下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泥灰,抬頭一看,不遠處的暗溪邊,泛著腥氣的血水在落葉下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