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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該死在黑森林里,卻又回來了?!?/br> 老人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本應該憤怒至極的眼睛,卻漸漸變得溫和而凝定。他看著云清濕透的衣服,輕輕拍了拍輪椅的扶手,搖頭道:“除魔,衛道,我并不后悔。而你……如何判斷你的對錯?” “我……不在乎對錯?!痹魄宕瓜卵劬?,像是在想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除魔衛道,可魔和道之間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這個問題我沒有想明白,所以,我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報仇?!?/br> 他看著眼前須發皆白的老人,認真道:“我回來了,來報仇?!?/br> 伴隨著一道白色光氣,整個畫幕抖了抖,然后消失在半空中。 葉三抱著雙臂,這是一個人們常常在不安時擺出的防備性姿勢。他覺得嘴里很干,背后很涼,無數根神經被繃緊,一種極度緊張和焦慮的情緒瞬間籠罩了他。 在看見光幕里熟悉的少年時,他已經覺得很不安,他像等待某種奇跡一樣,等待故事的意外。然而故事直到結局,都嚴格按照一個荒唐又離譜的劇情在進行。 葉三有些焦躁地在屋子里走了幾步,他的手背上,一根一根青紫色的血管清晰浮現在皮膚上。他的指甲幾乎透過厚重的冬衣,生生掐到自己的血rou里。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眼神有震驚,有無奈,有……帶了一些憐憫的。 葉三的太陽xue在狂跳,他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世界在眼前被打碎,無數的汗水從毛孔里不斷冒出來,短短的功夫就打濕了冬天的衣物。在狂躁的情緒之下,就連體內的那座高山,也在瘋狂震動。 他很想說話,他很想大聲說話,他應該像一個真正的年輕人一樣,瘋狂地跳起來然后吶喊一聲,“放屁,不是他?!?/br> 但是他僵立在地上,漿糊般的腦子里偏偏保持了一絲該死的冷靜。葉三勉強張開嘴,聲音沙啞得像被砂輪打磨過,他看向司天玄,咬牙問道:“司家的水鏡,有沒有出錯的可能??” 司天玄沉默地搖了搖頭,大師兄的目光透過他,看向窗外遙遠的青山,嘆息道:“小師弟,我以信譽擔保,司家的明華水鏡,從來不會出錯?!?/br> “好?!比~三往后退了幾步,他彎下腰猛地喘了幾口氣,努力問道:“以他的修為,怎么殺得了教諭大人?” “教諭大人丹田已碎,這種情況下,恐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殺得了他?!贝髱熜謬@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道:“小師弟……” 葉三往后直退,他一步一步退到門邊,看了看幾位師兄的臉色,終于痛苦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彼昧Π醋∽约旱男乜?,想讓瘋狂彈跳的心臟安靜一些,“我知道了?!?/br> 說完這句話,他走出了門,看著屋外慘淡的風雪,狠狠吸了口氣。 冰雪掛進他的鼻腔和肺管,像刀割一樣。葉三一步一步走在厚厚的雪地里,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在雪地上一路狂奔。 他還記得上京的南門大街,他對教諭大人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您能放過他。 那時候的教諭大人答應了,可是誰又來救教諭一次? 又有誰來救……石橋村的八十三個人? 葉三的腦海里,無數個人影走馬燈一樣閃過,每閃過一個人影,他的肩頭就沉重一分,風雪帶著血腥氣吹在他的臉上,那些血不是他的,是來自西北邊陲和上京的,每一個血沫子里都從他的心口里穿過,留下無數個孔洞。 走到最后,他終于被肩膀上人命的重量壓倒在地上。葉三坐在雪地里,將頭埋在腿間,然后一拳頭砸在了地上。 血水從他的手背上流下來,很快浸潤了一小塊積雪。 他從西北恨到了青城山的魔宗,終于在他最近的地方,張開了森森獠牙。 葉三張開嘴,發出一聲很輕地嘆息聲,心臟卻在一呼一吸之間,被切割成無數碎片。 他低著頭,看見了腳下的積雪。在一年前的冬天,他在西北邊陲救下了一個魅。就那么一伸手,演變成上京的無數糾纏,也演變成現在的滿目荒唐。 一團火焰在心中燃燒,時而冰冷,時而guntang,情緒在胸膛里擠壓,葉三猛然揮手,撐起長刀跪在雪地上。 他張了張嘴,感覺喉嚨口一片血腥,卻什么也沒有吐出來。倒是石橋村的血氣自記憶深處蔓延上來,充斥在鼻腔里,教諭大人的笑聲在耳畔回響,扯得他頭痛欲裂。 他眨了眨眼睛,跪了很久,才慢慢清醒過來,才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從靈魂深處撕扯蔓延,他瞇起眼睛,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然后撐著刀蹲在雪地上。 葉三看著雪地,抓了一把積雪,在手里狠狠地攥成了沫。 他一把一把握著冰雪,像握著很多人的人命。 他背著那些死去的人,從石橋村走到了上京,又從上京走到了青城山。如今他所做的,不過是再一次將這些人命背負起來。 一股戾氣從心口里緩緩升騰起來,葉三很慢地站了起來,過了很久,才踏出了穩穩的一步。 背負著那么多鮮血的人,腳步自然沉重又沉穩。 他提著刀,在漫天風雪里沿著山道走了下去。 大師兄看著葉三消失的背影,推開門走到了懸崖邊。 他平靜而淡漠地看著山崖下起伏的雪浪,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