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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見塵在黑暗里往前走。冰冷的劍閣里,他什么也看不見,只有屋子的正中央,閃爍著一點微亮的光芒。 一柄長劍靜靜躺在石臺上。 那是一柄有些漂亮的劍,雖然傳聞里是鐵制的,可渾身上下竟然泛著一股近乎透明的光亮。 白見塵的手有些顫抖,因為激動,他試了很多次仍然沒有拿起那把長劍。 他很興奮,這么近的距離,他可以切身感受到這柄劍代表的力量。哪怕只是站在它身邊呼吸,他也能想象到提起這把劍大殺四方的場景。 他毀棄的丹田氣海,在這一刻也隱隱散發出一股癢意。 可他也很害怕,毒蘑菇一般的誘惑力纏繞著他,稍有不慎,就要跌墜到眼前的深淵,粉身碎骨。 在復雜情緒的交織下,他的汗一滴一滴滾落在手背上,長劍猛地低吟一聲,清脆嘹亮的聲音在空曠室內不斷回響,某種聲音從腦海深處傳來,“走過來,拿起我,走過來,拿起我——” “拿起你,則我成魔?!蹦X海里另一個聲音清晰地響了起來,白見塵的手頓在半空中,一滴汗水順著他的手指,落在劍柄上。 長劍忽地震蕩起來,詭異的聲音自腦海深處重沖撞出來,“何為魔?” “拿起我,行使我和你的力量,你站在天地的頂端,成為世間真正的神明——” “拿起我,感受成為神明的力量,天地在你腳底拜服,你的心魔不在是魔,你的清虛宗將會站在整個大陸的制高點,你將行使屬于神明的力量,你的敵人將是整個天地的敵人——” 白見塵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劍柄。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青紫色的血管從整個脖頸上凸顯出來。他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強橫的氣息自劍柄沖進他的經脈,瞬間蔓延進了被毀掉的丹田。 那么一瞬間,白見塵感受到了比死亡更為可怕的疼痛,他的血rou一片片被剝離撕扯,他的經脈被一劍一劍割開,他的丹田被一刀一刀鑿爛,然而這片痛苦里,一種奇異的香甜氣息蠱惑著他,讓他生出一種飄飄欲醉的感覺。 “你體會過神明的力量嗎?所有人跪倒在你的面前,你的心魔將是所有人追崇的道心,你的敵人將被整個天地追殺,你所敬愛的,將被所有人誓死捍衛,你所厭棄的,將被所有人視如敝履……” “我的主人,是長生天在人間的化身?!?/br> “拿起我,你將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神?!?/br> 森然劍意沖刷著他的經脈,劇烈的疼痛下,白見塵居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愉悅感。他死死握住手里的長劍,猛地將它從劍鞘里抽了出來。 如水一般的透明劍光,瞬間照亮了半個內室。 白見塵的表情詭異扭曲,他顫抖著看著眼前的長劍,記憶深處那熟悉的影子在迅速淡去,然后被他用這把劍切割成碎片。 他終于明白了魔宗最為致命的吸引力是什么。 是那甜美而惡毒的,卻又讓無數人為之送死的欲望和權力。 沒有人可以抗拒的了權力的誘惑,沒有人可以抗拒成為神明的力量。 除非他本就是神明與圣人。 但白見塵只是個修道的年輕人,所以他贊嘆這美妙的吸引力,并且極度想要行使手上再度擁有的力量。 在這一瞬間 ,他毀掉的氣海丹田迅速成型,劍意在他經脈里汩汩流動,沖刷著他的血rou,只不過短短幾息功夫,他恢復了在上京所有的力量。 他的丹田前所未有的充盈起來,他的精神也前所未有地歡快起來,他拿著這把劍,感受到某種刺耳的聲響,劍意森森地張開獠牙,似乎在歡笑著唱道:“不是你駕馭了我,是我抓住了你……” 是畫皮的女鬼、漂亮的狐貍,雪白的獠牙伴隨著透明的光氣,一瞬間將白見塵徹底吞沒。 他站在空曠的劍閣內,沉默了很久,然后笑道:“我知道的,所以和我一起下地獄吧?!?/br> 他冷漠地收起劍鞘,一步一步往門外走。 木門傳來一陣輕響,他提著長劍,站在了陽光下。 刺眼的陽光剛剛照亮他的眉眼,老人的劍氣已經鋪面而來。 “你若入魔,我取你項上人頭?!崩先说穆曇艉退膭庖粯永?。 白見塵抬起微有些蒼白的臉,冷漠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劍意在他身體里徘徊,柔聲道:“區區螻蟻——” 他微笑著張開嘴,柔聲道:“區區螻蟻,敢斬神明?” 他提起了劍。 他劈向了半空。 他從容地走在石道上。 老人靜止地站立在石道邊,在白見塵走遠之后,他低垂下眼睛,渾身血rou爆裂四散開,濺射在夾道的銀杏葉子上。 舊舊的塔樓,被秋日稀薄的陽光照射著,就連影子也不太明晰。 而在這時,無數小小的銅鈴鐺從十八層飛檐上跌落下來,落雨一般往地面下墜。 在落到地面的過程中,很多小鈴鐺碎成了齏粉。 塔底十八個小木門應聲打開,長風毫無阻攔地吹進劍閣,發出嗚嗚如泣的聲響。 白見塵站在石道的盡頭,隨手揮了揮劍,夾道的銀杏樹,無數金黃落葉猛地沖上半空,像是一場金色的雨。 他微笑著,在一個無人察覺的午后,慢慢走出了山門。 他提著這把被鎮壓了十多年的劍,去斬殺十七年前這把劍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