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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將傘往前遞了遞,說道:“把我當作您無數學生之一嗎?” 老人微笑點頭,道:“作為清虛宗的教諭,我本就背負著為天下修士引路的職責?!?/br> 葉三點頭道:“包括我?” 老人艱難地從衣袖里掏出一個命牌,牌子已經被摸得很光滑了,他看著牌子,說道:“他是我的學生,你也是我的學生,他們都是我的學生?!?/br> 老人的語氣很平和從容,卻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溫柔力量。他眼神寧和地看著長街,就像看著當年教室里的所有學生一樣。 這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拋棄私心,但是在這一刻,葉三相信老人一定可以。 為天下修士引道開路,需要一視同仁與慈柔悲憫的襟懷。老人做了這么多年教諭,自然明白“公平”意味著什么。 然而在年老的時候,他很想任性一下,放棄公平這兩個字。 可惜的是,眼前的少年并沒有并沒有給他任性的機會。 葉三將傘交給老人,然后后退幾步,輕聲說道:“那么,我會努力贏下來的?!弊匀?,這就是另一種溫柔的拒絕了。 他感動于老人對李長空的師徒情誼,也感動于老人對自己的另眼相看,但是在某些方面,葉三是個非常固執的人。 他知道自己應該像話本里一樣,緊緊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然而在很多時候,他還是想向自己證明一下——我是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贏下來的。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嘗試著贏下來,然后光明正大登上高臺。 這種小小的固執在很多大人眼里應該會很可笑,然而葉三依舊在努力堅持這種可笑的固執。 老人撐著傘,無聲地搖了搖頭,往前繼續走,他隨口問道:“要不要來我家吃個飯?” 他又補充道:“只是吃飯?!?/br> 葉三往后退了幾步,他實在編不出那些文縐縐如“大人愛惜賜飯原不該辭”這種話,就站在小雨里,恭敬道:“家里有人等我回去?!?/br> 他還得買包鹽回去。 老人不再說話,他撐著那把傘,很快地消失在煙雨里。 這場雨下完,夏天就該來了。 第66章 夏天夏天悄悄來 一只腳踩進五月的時候,暑氣還不像一兩個月后那么炎熱,但是幾乎凝滯的風和紋絲不動的葉子,已經預示這個夏天將會多么難熬。 上京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臭水溝和難民,每天上京死去的人不止一個,于是明靜和羅致南的消息也漸漸在暑氣里走遠了。 坐著輪椅的老人時常會來小胡同巷,帶的東西從盆栽到茶點到棋盤,甚至還有雞鴨鵝。他們有時候還能和諧地坐在一起吃飯,晚飯的內容從青菜湯到白菜豬rou餃子,再到夏天的綠豆湯。 和往常一樣,云清在編織袋里放兩個小甜瓜掛在井里,到了晚飯以后撈出來劈了幾瓣。 葉三坐在大堂的門檻上,兩個袖子全部卷到胳膊上,他看了眼穿著灰色薄布衫的云清,云清見狀非常乖覺地將甜瓜遞了過去,又道:“道院的人請你去觀賽?!?/br> 葉三手里捧著瓜,晚風從大堂里呼呼刮,他坐在堂前,頗有一種酒飽飯足富家翁的閑適感。思來想去,只差兩個美貌婢子,一個扇大扇子,一個扇小扇子。 事實無數次證明葉三對于有錢人家的想象還停留在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的境界,盡管他枕頭下裹了三層的木盒子里裝滿銀票,也無法改變他骨子里是個窮人的事實,就算給他一堆漂亮的婢女他也只會用來扇扇子。 葉三看著云清露在衣服外面雪白的手腕和腳腕,一時之間腦海里的美貌婢女們都漸漸有了實體,她們在腦海里揮舞著大大小小的扇子,將小院子的暑氣一揮而散。 想到這兒,他心中頓時豪氣沖天,揮了揮手道,“不去,不去,去什么道院!” 云清看著他,想了想說道:“道院的屋子很涼快?!?/br> 這一句話將葉三直接從幻想中踢了出來,他有些牙痛般吸了口氣,看著院子里熱氣蒸騰的石磚,自然而然想到道院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空曠敞亮的結構,涼颼颼的穿堂風和冰鎮過的甜酒瓜果。 葉三思考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 長明湖畔,他曾經引動過天地里的靈氣,托起一小塊石頭。那塊石頭砸在了白見塵頭上,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他手里握著修行以來最強大的力量,那么能夠引動的東西應該會更多才對。 他的手指輕輕彈動,在以一種細微的頻率推演,小母羊已經長成了大母羊,瞪著兩個眼睛看他表演,云清拎著一個木桶,去井邊換了一桶涼水。 過了足有一刻鐘的功夫,等云清拎著新的一桶水走過來的時候,一股猛烈的長風猛地從院門外沖了進來,那股風來勢洶洶,將云清提著的桶吹得斜飛過去,小半桶水啪啦翻在地上。 云清披散著的頭發被吹得徹底糊在臉上,他放下木桶,困難地理了理亂糟糟頭發,然后說道:“還挺涼快的,要不以后你經常來吹點風?” 葉三手指一陣抽筋,滿頭的汗順著臉滾下來,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朝云清翻了個白眼道:“你熱死我算了?!?/br> 推演需要很長時間的心算和推演,對于心神的耗費十分巨大,尤其是葉三這種幾乎直接引動天地靈氣的做法,運動量幾乎相當于在烈日下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