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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師死前神魂出體,在長生天的指引下,他看清了仇人的模樣?!?/br> 阿加措決絕而堅定地站了起來,他一把抽出書柜下的刀,凝重道:“李長空,你十六年前殺我圣教大掌教,如今還敢轉世為人?” 青年人渾身發抖,他不停地朝地上磕頭,石磚上的血跡愈發鮮艷。 阿加措十分認真地看著長刀,刀刃上的反光在臉上一閃而過。他努力思索著今日那兩個少年的模樣,用盡一切力氣將他們的長相刻在腦海里。 “長生天在上,凡我圣教弟子,誓誅血仇李長空!” 第37章 蘿卜干、饅頭和羊 在南門大街的第二個早晨,上京開始下雨。 雨不大,細蒙蒙的,天也涼快。這種天氣適合蒙頭睡覺,聽窗外雨打碎葉。 然而樓下的飯桌上傳來了一陣油潑面的味道。 葉三在床上呆了幾分鐘以后,決定下樓填飽肚子。 飯桌一長條,上面的油漆已經脫落了不少。自從兜里有錢之后,葉三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任何人煮的任何粥。 “在村子里是沒有錢,煮粥省點兒米。誰想天天吃蘿卜干和酸黃瓜?” 云清聽了他的話,也沒什么反應。只不過每天早上的餐桌上,左邊五香蘿卜干豆腐乳和瓦罐粥,右邊白面饅頭燒餅或者油潑面。 兩邊擺得齊齊整整各自為陣,十分熱鬧。 云清手里拿著一份志異圖書,光腳踩在凳子上翻著看,手里的筷子上還夾著一個蘿卜丁。 葉三拿了個饅頭,跨過無形的界限去云清咸菜罐子里沾了點黃瓜,他已經懶得提醒穿鞋這件事了。好在云清出去買吃的時候,還是記得收拾一下的。 門外在下雨,院子里剛剛冒頭的綠草似乎長高了。葉三倚靠在凳子上,穿堂風吹過來,帶進雨水的濕潤氣息。 這么一瞬間,他覺得這間屋子實在很不錯。 云清放下書,撈了一塊蘿卜干,問道:“你昨晚聽到聲音了嗎?” 葉三回想了一下,道:“難道真的能鬧鬼?今晚去找一下,哪兒來的動靜?!?/br> 云清戳著碗里的幾粒米,道:“等下我去看看,在我面前還能鬧鬼?!?/br> 葉三說,“行,一起找找?!?/br> 云清把碗收拾完了,撐著一把很大的黃色油紙傘到井邊洗鍋。 傘很大,撐在地上。他蹲在傘里面,剛好遮住半個身子。 葉三扭頭瞅見了,走到井邊把傘撐起來。他站在云清旁邊,打量著周圍的景色,道:“偶爾下一場雨,還不錯?!?/br> 雨一下,灰色的磚墻都被侵潤得幽深發黑,在靜謐的胡同里顯現出一種古拙氣息。葡萄藤在發芽,等夏天到了,或許會結出紫色的果子。 葉三在井邊喋喋不休,“石橋村太干,上京的雨水還多一些。上元節快要到了,你去不去燈會?我昨天去道院里打聽過,今年清談會的報名日期是明天。明天你和我去一趟道院,也不知道抽簽會先遇上誰?!?/br> 云清很沉默地刷碗,雨水從他光著的腳背上淌過,一點泥沙也沒留下。 過了會兒,他抬起頭,問道:“你的刀呢?借我一下,我下午劈柴用?!?/br> 細雨在云清頭發上凝了一層細小水珠,葉三隨手幫他擦了下,道:“劈柴能不能用柴刀?我的刀就是這么用的嗎,黑森林里給你烤雞,在這兒給你劈柴?”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放下了傘,走到樓上去拿那把刀。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木門咯吱一聲,被風吹開。 蒙蒙細雨跳躍在胡同里。石磚、灰墻、青苔,都被浸潤得微微發亮。 空中傳來微不可聞的咯噠響聲,和晚上聽到的聲音一樣。 云清放下碗,慢慢站了起來。雨水打在他的衣服和頭發上,很快染濕了。 他走了三步,走到大門前。大門正對著胡同口,街上的樹葉垂在高墻上,投下一層陰影。 一只小小的白色母羊站在胡同里,圓滾滾的眼睛干干凈凈的,它看見云清,咩咩叫了幾聲。 小母羊旁邊的磚頭上,有血水不斷被雨沖刷著,顏色越來越淡。 云清抬起頭,黑色的眼睛冰涼又干凈,他搓了搓手指,低聲道:“三牲血……葉乘風,你又惹了什么破事?” 一道亮光騰空而起,朝白色的小母羊刺去。 葉三在樓上的房間里拿出刀,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非常悅耳。他打開窗戶,濕潤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 窗戶很大,他探出半個頭,能看到云清站在門前,對面著一只小母羊。 葉三嘆了口氣,慢慢地伸出手。雨水打在他的手臂上,他俯身鉆出了窗戶。 魚鱗般的黑瓦在屋脊上起伏如浪,無數的細小水珠順著瓦當滾落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葉三從二層樓的黑瓦上,一躍而下。 云清盯著那只小小的母羊,朝它沖了出去。 無數光痕猛地從地上浮現出來,小母羊站在復雜的線圈中,渾然不知一條線和一個人都在沖自己飛奔。 云清飛速沖出門,手臂在地上一撈將小羊揣在懷里,緊隨而來的光痕在手臂上迅速割出一條血線。 小母羊猛地被提起來,兩個蹄子被架空,它慘叫著發出咩咩幾聲,在云清懷里不安分地動。 云清背后,無數白色的光線交織著朝他飛撲。他低著頭瘋狂跑,葉三的聲音從雨簾中傳來,“左拐,上墻,跳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