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華鑫一怔,這里有些日子沒見著郁喜了,她差不多都把這人忘了,如今冷不丁被阮梓木提起...她轉頭看了大力一眼,然后揚聲道:“阮大人好大的口氣,大皇子的妃妾是生是死,你也做的了主嗎?!” 阮梓木高聲冷笑道:“事從權益,大皇子也不得不忍痛割愛了?!?/br> 華鑫一怔,她對郁喜無甚感情,當然不至于為她舍了謝府上下幾百號人的性命,但那到底是條性命,不救又說不過去,這便是道德難題了,她咬著牙,左右為難,卻不是在糾結該不該開府門,而是想個辦法好歹把郁喜救下來。 大力在一旁看她神色有些為難,撇嘴道:“小姐,你理他呢,先不理郁喜小姐當初對你做的那些事兒,您別忘了,公主就在咱們府上,難道為了她一個,讓皇城這么多人這些日子的抵抗都白瞎了嗎?” 華鑫抿著唇,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是,是我想左了?!彼钗跉?,揚聲道:“是我對不住郁喜,可也不能讓謝府上下數百人跟著她陪葬,就當我是個貪生怕死的吧,阮大人有什么招式就盡管使出來,我接招就是了!” 阮梓木那邊似乎滯了一下,然后陰冷地道:“小姐真是做得好事啊,為著自己活命,連親妹子的性命都不顧了,還是說...這不是你的親生妹子?” 這回華鑫那邊卻沒有傳來動靜,阮梓木臉色陰沉地等了會兒,一個穿著黑甲得將士躬身上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大殿下執意不同意送郁喜姑娘過來,下官也勸不了?!?/br> 郁喜近來頗得寵愛,阮梓木一開始本想用郁喜來威脅華鑫,但大皇子執意不肯,他只能出言暗詐,沒想到華鑫壓根不接招。他看了那黑甲將士一眼,恨聲道:“只知在女人窩里享樂的廢物,我怎么就跟了這么一個人!連個女人都舍不得,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那黑甲將士弓著身不敢搭話,突然,謝府西邊院子竟起了沖天的火光,他大喜道:“大人你看!” 阮梓木亦是萬分欣喜,高聲道:“命令全隊人,從西邊攻入,不得有誤!” 華鑫在正門內,本來還暗暗詫異外面怎么沒動靜了,卻猛地一轉頭,看見西邊院子里竟燃起了沖天的大火,她抬頭驚問道:“那里是哪兒?!” 大力皺眉沉聲道:“西邊院子,是趙家人現在呆的地方?!?/br> 華鑫變色道:“沒留下人看著他們嗎?” 大力苦著臉道:“本來是留了的,結果這回為了守正門,就把人都調了過來,只留下了兩個咱們家的下人看著?!?/br> 華鑫此時也顧不得訓斥她,連忙吩咐道:“你去給我調來三分之一的人跟我去西邊院子,其他人留下守正門?!?/br> 大力連忙應了一聲,抬手帶了一隊人過來。 華鑫帶上她,提了裙子往西邊院子跑,就見有個管事一臉慌張地跑來,高聲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西邊院子里已經有人攻過來了!” ☆、106|910 他緊張地聲音微微變調,華鑫卻是大驚失色,轉頭問大力道:“咱們通往外面的那條道,是不是就建在西邊山林那里?” 大力面色也是驚怒交加,重重點頭道:“昭寧公主走的就是那一條?!?/br> 華鑫此時也顧不得旁的了,連忙道:“你帶著護衛,不要再管別的事兒了,宅子毀了還能再建,咱們現下得趕緊把昭寧找回來?!?/br> 大力也分得清輕重緩急,立刻點頭:“俺這就帶人趕過去?!?/br> 華鑫皺眉懊惱道:“這也怪我手太軟,若是把那一家子捆起來扔到地窖里,也沒那么多事兒?!?/br> 其實按照大力的意思,她是想把那趙家人直接殺了了事,不過此時見華鑫滿面懊喪,還是安慰道:“小姐,眼下大皇子也騰不出手來帶援兵支援,咱們的人也未必就會輸給阮梓木,你先把心放寬?!?/br> 華鑫深吸了口氣,面前壓住心中的慌亂,立刻道:“咱們趕緊去吧?!闭f著就率先提步走向西邊林子,大力也緊隨其后帶著人跟了上來。 西邊林子不是像風入湖一般后來引水修建的,而是一開始建謝府之前就有的,常傳出前朝宮妃丫鬟夜里在那里嚎哭的風聞,華鑫雖不信這個,但當年謝必謙覺得這林子晦氣,堅持不讓兒女來,所以華鑫統共就來過兩回,還是謝必謙死后來看看林上能種什么東西,因此對這里并不算十分熟悉。 她走了一會兒便覺著體力不支,捂著胸口連連喘氣,大力本想背她,被她搖手拒絕了:“現在找昭寧是要緊,不要浪費多余力氣,我這里不礙事?!彼稚钌钔录{幾口,動手把剛才跑散的頭發綰了起來,覺得精神稍稍好了點,問大力道:“咱們現在不能大聲喊人,便是喊了昭寧估計也不會應下,連火把也不能打,只能摸著黑找了?!?/br> 大力搖頭道:“俺知道密道的地方,那里俺熟,公主十有*就是在那里?!?/br> 華鑫稍稍欣慰,正要說話,就見一只火箭從不遠處射了過來,林間本就易燃,她眼前呼啦一大片都燒著了,大力一邊護著她,一邊下令往后退,這時對面射出火箭的隊伍走了出來,領頭的正是阮梓木,他借著火光看清了華鑫的臉,眼底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就萬分興奮起來,高聲道:“謝小姐,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相遇了,真是三生有幸??!” 兩隊人都是摸黑亂走,誰能想到就是這么倒霉的撞上了。 華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阮梓木笑了笑,隨即面色也漸漸猙獰了起來,遙遙一揮手:“抓住她,要活的!” 兩邊隊伍立刻就短兵相接起來,阮梓木那邊的人數是華鑫帶的人的兩倍,而且他們要護著華鑫,輕易不敢挪動,再這么下去,落敗只是時間問題,她看了看眼前的形勢,咬著牙道:“如今正是夜深,一會兒等那邊火熄了之后,我就一個人往林子下面跑,你帶人沖出去?!?/br> 大力一邊擋開一箭,一邊急道:“小姐,這大黑天的你一個人可咋辦?” 華鑫面色肅然道:“咱們分散了目標還能好點,若是咱們在一起,他們在后面追著打,那就是別人的活靶子?!?/br> 大力也是果決之人,聽她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多勸,這時煙火漸熄滅,大力突然轉過身來,一把她舉了起來,低聲說了聲‘小姐快走’然后就用力拋了出去。 華鑫在半空中做自由落體的時候忍不住心里哀嚎,她是想走,但不想這么走??! 大力估計還是留了手的,她被扔了一段距離之后就停了下來,不過這片地方是個不高不矮的山坡,她只是聽了片刻就順著山坡一直滾一直滾,直到撞到一棵樹才停了下來,疼得眼冒金星,五臟都顛倒了。 她一邊揉腰伸腿罵大力,一邊抬頭看,大力為了拖延,故意沒有直接突出去,而是停在原地激戰了一會兒,華鑫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連忙扶著樹一瘸一拐地往下走,西邊的密道她隱約記得路,便憑著記憶瞎子摸象一般地向林外跑。 西邊林子里有條小溪,小溪盡頭便是密道所在,也虧得是她運氣好跌跌撞撞竟也找到了這里,她不敢一直沿著溪邊走,生怕被阮梓木的人發現,只好仍舊走在林子里,隔一段時間出來確定一下位置,又重新隱沒在山林里。 就這么走了不到半個時辰,華鑫看見溪水漸漸干涸,盡頭有個破爛的木屋,那當初就是給守林人住的,在屋里修了條以備不時之需的通道,她看到那布滿灰塵的屋子,終于松了口氣。 此時天已至半夜,正是更深露重的時候,她身上穿得不多,被動的輕微顫抖起來,便抱起雙臂搓了搓胳膊,推門走了進去。 華鑫剛一邁進,就感到一道勁風迎面而來,她立刻閃開,驚聲道:“誰?!” 那偷襲她的人詫異道:“郁陶?”然后匆匆就著月光看她的臉,也驚訝道:“你怎么這幅樣子?” 華鑫聽是昭寧的聲音,連忙道:“是我是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本退悴挥勉~鏡她也能才道自己現在這幅樣子,肯定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難怪昭寧會認錯。 昭寧見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趕過來扶她,一邊詫異問道:“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華鑫苦笑著把事情說了一遍,昭寧氣惱道:“我就跟你說了讓你別手軟,你看吧,現在鬧出事兒來了!” 華鑫擺手道:“天下間哪有后悔藥吃?我已是悔過了,你可別再說了?!鳖D了頓,她又問道:“你說說看,你怎么沒有跑出去,我派來護衛你的人呢?” 昭寧臉色有點發白:“我們本來在一起在這里呆著,想先看看事情如何,后來西邊院子里起了大火,離我們這里極近,那兩人見事不好立刻當機立斷地帶我出去,可是我們沒想到院外也有那么多搜捕的士兵,他們兩個為了護著我死了,我不敢多留,便偷偷地又折返了回來?!?/br> 華鑫也是苦笑,沒想到她已經逃出生天了,又被迫給人逼了回來,于是嘆著氣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沒什么不對,你一個姑娘家,沒人護著去跑了出去,就算不被大皇子的人捉到,被流民看到了也不是好玩的?!彼娬褜幧裆允遣婚_懷,便微微搖了搖頭道:“先不說這個了,這里已經不安全了,咱們先行離開?!?/br> 昭寧正要點頭,就聽外面不遠處有人高聲道:“大人,這里有座房子!” 華鑫和昭寧雙雙驚白了臉,兩人對視一眼,華鑫先一步捂住她的嘴,也顧不得臟不臟了,把她拖到灶里藏著,頭先發出聲音那人大咧咧地推門走進來,隨意環顧了一下,然后對著后面高聲道:“沒人!” 華鑫心如擂鼓,聽了這話正要松口氣,就聽見阮梓木的聲音也傳了來:“你好好看著些,不要馬虎?!比缓笕A鑫便就這依稀月光,見阮梓木抬步踏了進來。 他也是先環顧了一圈,然后才道:“你仔細搜搜,不要拉下...”他的聲音猛然頓住,雙目直直地看向地面,華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那遍布灰塵的地板上,正有著昭寧和她踩出的腳印。 阮梓木看了一會兒,冷冷一笑道:“謝小姐,大公主,你們是打算自己走出來?還是微臣請你們出來?” 昭寧和華鑫對視了一眼,都雙雙捂住自己的嘴巴。 阮梓木輕輕彈了彈手指,抬起手淡淡道:“我也懶得費人力搜查,既然兩位執意不肯出來,那我就放火燒了這所房子,看兩位能堅持多久?” 說著就還真的退了出去,華鑫伸出頭看了看窗外明滅的燈火,輕輕拉了拉昭寧的手,一字一字地劃道;“密道?!?/br> 昭寧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心意相通,都擔心是阮梓木使詐,所以都靜靜地等著,沒想到阮梓木當真是個狠人,一出門就令人堆了柴,然后寒聲道:“兩位,我再問一遍,你們當真不出來?” 華鑫和昭寧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 就聽門外阮梓木冷冷一笑,正要揮手令人防火,就聽一道清冽的聲音遙遙傳來:“誰準許你在我謝府撒野?!” 華鑫聽到這個聲音,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意識地就像跑出去,結果被昭寧死死拉住。 門外又是一陣刀鋒入rou的聲音,和著殺喊聲,阮梓木在其中似乎說了句什么,然后就沒了聲息,華鑫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方的聲音都漸漸止了,才聽見謝懷源的聲音從火光中留入窗內,竟帶了一絲顫抖:“你...還好嗎?” 華鑫一下子掙脫昭寧的手沖了出去,就在門外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所有的傷痛和疲憊一下涌了上來,她身子晃了晃,閉著眼睛軟了下去。 謝懷源臉色一變,立刻下馬接住她,然后不顧昭寧驚愕的眼光,抱著她就上了馬。 華鑫一直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只隱約覺得黑天白晝輪了好幾番,又隱約聽見身邊有人說話,意識卻清醒不過來,只是每天按著頓數被人灌稀粥和味道奇怪的藥材,特別是吃藥的時候,她總是下意識地抗拒,卻被人硬抵著舌頭灌了進去,然后鼻尖就有灼熱的氣息傳來,帶著她纏綿一會兒,但又很快就退下。 她意識模糊,迷糊了好幾日,這才終于睜了眼,然后眼神空洞洞地看了天花板好久,確定是自己得臥室,這才木地的轉頭,一眼就看見斜靠在她床邊的修長身影。 謝懷源見她醒來,眼底劃過一絲欣喜,然后低聲說了一句: “你已經死了?!?/br> 華鑫“???” 要不要這么驚悚? ...... 自從京里那場驚變過后,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四皇子有驚無險地登基,大皇子戰敗逃竄,阮梓木被殺死在謝府,其他一干人等有的自殺,有的求饒等候處置,其余一干功臣論功行賞,京里逐漸又恢復了熱鬧繁華,若說唯一有什么不幸的事...那就是謝府的大小姐謝郁陶在戰亂中被毒箭射傷,然后不治身亡。 所以本該春風得意的謝家變得一片凄風苦雨,在眾人的歡慶聲中,新任丞國公謝懷源去會稽上任。 華鑫靠在返程的馬車里,郁悶道:“于是我就這么被犧牲了?” 謝懷源斜了她一眼:“你還白白得了個郡主的謚號,給了你歲祿食邑?!?/br> 華鑫撇嘴道:“反正我又用不了?!彼熘母觳惭氲溃骸澳阆葞胰?,然后咱們再去你要給我撥做娘家的那塊地,好不好?” 謝懷源‘恩’了聲,華鑫問道:“如今大皇子出逃在外,你就這么撂下差事跑了,不怕四皇...皇上怪罪?” 謝懷源淡淡道:“他已經死了,皇上覺著殺親兄弟這事兒對圣主形象不利,便沒有說出來,卻也沒有繼續找?!?/br> 華鑫問道:“死了?誰干的?” 謝懷源道:“郁喜?!?/br> 華鑫怔了怔才道:“郁喜?那她...如今...” 謝懷源道:“也死了,自縊而死?!?/br> 華鑫沉默片刻,然后長長嘆了口氣。 謝懷源看她一眼,問道:“你這次假死隨我去會稽,可以說世間再無一個認識你的人了,你會不會覺著...我很自私?” 華鑫略帶詫異地道:“怎么會?這事兒是咱倆早就商量好的啊?!?/br> 謝懷源遲疑道:“你若是覺得寂寞,那等再過上一兩年,你便把這事兒告訴昭寧,料想她也能體諒?!?/br> 華鑫嘆息道:“知道我死這事兒,她指不定有多難過呢?!彼谎鲱^,又狐疑道:“為什么是一兩年后?” 謝懷源道:“皇上有意把昭寧許配給錦鄉候的第三子,這位三公子他的受封縣就在山陰,離會稽極近,大約明年便會過門?!?/br> 華鑫知道他不愛八卦,打聽這么多都是為了自己,于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道:“那咱們呢?咱們的...事兒呢?” 謝懷源伸手攬住她的腰,微微笑道:“咱們先去祭拜我娘,然后成婚?!?/br> 華鑫靠在他懷里,輕聲道:“伯...娘的墓地在哪兒?” 謝懷源打開簾子,看著遠處綿延的山脈,心境清明:“在你未來的娘家?!?/br> 本書由(熊貓沒眼圈)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