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謝懷源看了一眼眼珠子亂飄的鐘玉,對著華鑫點頭道:“你回去歇著吧?!?/br> 華鑫正準備轉身走,忽然想起這幾日聽到的一些傳言,有些猶豫道:“有些事我也知道我不當問,可我到底是謝家人,還是想多一句嘴,大哥哥到底有什么打算?”連她都琢磨不透謝懷源想要干什么,就她的角度看,尼桑最近完全在做無用功。 謝懷源還未說話,反倒是鐘玉開口了,他笑道:“小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學些針線女紅,詩詞歌賦的好,心思多腦子重,當心將來嫁不出去?!?/br> 華鑫感念他這幾日常來謝家走動,想來也是為了幫忙,所以這幾日對他顏色和緩了許多,沒想到他給臉不要臉,于是板著臉道:“鐘叔叔偌大的年齡都不急婚事,我自然也沒什么好急的,就不勞您老人家cao心了?!?/br> 鐘玉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人又斜靠了下去,一邊搖頭一邊對著謝懷源感嘆道:“人常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可是見著了,這算是卸磨殺驢吧?” 謝懷源揚眉道:“你是驢?” “……”鐘玉嘆氣道:“我白幫你這幾日,你也不說表示表示?!彼戳巳A鑫一眼,故意抬高聲音道:“我上次進你們謝府,看有個丫鬟蠻水靈的,不如送給我?” 這正廳雖不小,但到底只有三個人,因此華鑫聽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暗暗吐槽:不是喜歡別人的老婆嗎?怎么如今改口味了? 謝懷源淡淡道:“那是我父親的丫鬟,你自己與他去說?!?/br> 鐘玉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斜了站在一旁的華鑫一眼,攤手道:“你我朋友一場,也罷,我就吃點虧,也不要那丫鬟了,你讓你meimei陪我在謝府里逛上幾圈,如何?”一邊說還不住地打量華鑫,一臉‘叔叔帶你去看金魚’的表情。 謝懷源沉默一下,然后道:“不知我用兩個丫鬟,是否能從父親那里把那一個換過來?!?/br> 鐘玉“……” 華鑫繼續補刀道:“不過府里有幾個得用的小廝,鐘叔叔若是喜歡的話,還是可以帶走的?!?/br> 鐘玉嘆息著搖頭道:“罷了,我可沒有藥杵搗玉兔的愛好,反正我是個命苦的,白給你們謝家當苦力?!?/br> 華鑫開始沒反應過來‘藥杵搗玉兔’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啐道:“你這人思想真齷齪?!?/br> “……”鐘玉默默地抹了把臉道:“今日的事商議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闭f著就低著頭,表情沉重地回去了。 謝懷源目送著他離去,肯定道:“你不喜歡他?!?/br> 華鑫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駁道:“小公爺慎言,那可是個外男呢,我怎么能和他扯上關系呢?” 好吧,她只是單純地看鐘玉不順眼而已,好人|妻這個愛好略沒品… 謝懷源見她裝傻,也不拆穿,只是看著她道:“近日的事你不必擔心,已經快差不多了?!?/br> …… 皇宮的掌乾殿里,燃起了七十二只嬰兒手臂粗細的燭火,照的整個宮室亮如白晝。公案上已經堆起了高高的奏章,而且大部分都是彈劾人的,而這些被彈劾的人里,又有大部分是權貴和武將,在如此多的彈劾奏章里,原本處在風口浪尖的謝家就顯得不那么打眼了。 周成帝這些年有些沉溺于酒色,漸漸地不復年輕時的精明,但總算還沒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他仔仔細細把這些彈劾的奏章都看了一邊,又皺了皺眉頭,再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面色漸漸難看起來。 文官武將向來是相互制衡的,彈劾武將之事實屬平常,他作為皇帝也是樂見其成,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從這幫酸儒的之乎者也中看出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但他還真的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批奏章中,幾乎將朝上有品階有勢力的武官權貴都羅列了進去,但為什么沒有一直飛揚跋扈,問題一籮筐的木家? 或者說,難道木家的爪子甚至伸到文官這里,他們甚至能夠cao縱文官? 周成帝心中一警,原本有些渾濁的眼光漸漸變得陰狠凌厲起來… …… 這半個月來京中風起云涌,先是謝家挨了申飭,牽連了好幾個跟謝家交好的世家,然后又是言官集體向著武將開炮,讓原本站在頂風口的謝家立刻不起眼起來,到了最后,更絕的是,言官們向武將開完火之后,立刻一致對木家歌功頌德,直把木家的幾個宿將吹得是力勝刑天,智賽子牙,把他們木家的功績吹噓的是功勞大過三皇五帝,賢明更勝堯舜禹。 華鑫這些天在宮里聽到斷斷續續地這些消息,心里一涼,謝懷源好毒的一招捧殺之計??!這一下立刻把木家推到了最險惡的境地,這樣一來,那些得力戰將和資歷老的文官看木家定然不會順眼——他們為國家鞠躬盡瘁了一輩子了,都一直低調做人,木家算什么東西,還敢出這么大的風頭? 周成帝看木家定然更不順眼,什么文治武功全讓木家占了,將他這個皇帝置于何地?特別是這些言官竟然還拿堯舜禹三皇五帝作比較,立刻就將木家置于了一個萬分危險的境地。 華鑫一邊感嘆謝懷源心機之深沉,謀略之毒辣,一邊琢磨起自己的計劃來。 木秀妍就因為謝懷源的拒絕,竟然鼓動木家弄出這般大的事來,實在是瘋狂愚蠢不知所謂,必須想辦法讓她離謝懷源遠點,不然指不定哪天她就再折騰出什么事來。而且從蕓娘的話里看,木秀妍和阮梓木似乎已經勾搭上了,她絕對不能讓這兩人聯手! 華鑫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把大力叫了進來道:“咱們進宮?!?/br> 大力一愣道:“為啥啊小姐?” 華鑫壞笑道:“當然是不干好事了?!?/br> 大力看她笑得無比的燦爛,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 小喜鵲提著一桶極重的穢物往凈房走去,清理娘娘們的‘黃金’,這是她每日必干的活,她小小年紀,雙手已經磨出了厚重的繭子,卻看著比同齡人還要瘦弱許多。 突然,一道柔婉的聲音傳來:“小喜鵲?!毙∠铲o抬頭一看,發現是謝家的大小姐‘郁陶’正在那里,神情溫和地看著她。 小喜鵲一愣,先是帶了些欣喜地看著她,然后慌忙退后幾步道:“小姐是千金玉體,可千萬不能沾染這等污穢氣味上身啊?!?/br> 華鑫見她退后時腿腳不太靈便,便皺著眉頭問道:“你腿上受傷了?” 小喜鵲一愣,苦笑著道:“勞煩小姐關心了,一點小傷而已?!彼陲w仙閣里還算得瓊嬪看重,只是瓊嬪和木秀妍一樣是個暴戾脾氣,不過她更擅長隱藏,所以每回發了火,倒霉用來出氣的都是這些身邊伺候的下人,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木家向來是不把下人當人看的。 華鑫嘆了口氣,想了想,直截了當地問她道:“你想不想徹底離開木家,我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彼溃骸拔也贿h欺你瞞你,便直說吧,我這里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忙,你若是不肯,我也不強求,依然會求了皇后娘娘,讓你脫籍出宮,今日你只當沒看見我,如何?” 小喜鵲先是怔忪,隨即眼里一下子流出淚來,跪下叩頭道:“我是個什么身份,連貴人身邊養的小貓小狗都比不上的低賤人,小姐當初還愿意為我出頭,我心里…我心里萬分感激,能為小姐做點什么,我也能心安了?!?/br> 華鑫聽得也是心里一酸,但想到謝懷源,還是低聲道:“其實也并非什么傷天害理的難事,只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需要你去跟你們家娘娘說…” ☆、第36章 結果 又是難熬的女學課程,華鑫和昭寧上完課,看著天上的日頭漸大,干脆命人在偏殿里鎮上了冰塊,又弄了些消暑的小吃和飲料來,一邊閑聊一邊吃著。 昭寧看著有些懶懶的,一口氣喝下了一大杯酸梅湯,方才恢復些精神,拉著華鑫十分興奮地嘰嘰喳喳,華鑫給她吵得頭疼,雙手揉著太陽xue道:“你今個這是怎么了,一會兒跟被曬蔫巴的青菜一樣,這會兒又跟打了雞血似的?!?/br> 昭寧等著就是她這句問,面露得意地對著身邊伺候的幾個大宮女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退出去守著,還貼心的給兩人把門關上。昭寧這才道:“哈,木家那狐媚子要倒霉,我當然高興了?!?/br> 華鑫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瓊嬪,于是皺眉道:“你也太口無遮攔了些,當心嬤嬤打你板子?!?/br> 這話昭寧不愛聽,撅了撅嘴嗔道:“人家有熱鬧,頭一個拿來跟你分享,你還不樂意,哼!”接著又興奮道:“瓊嬪仗著家世在宮里多有橫行,母后早就想懲治她了,只不過礙著木家的面子,才給她留了幾分情面,這下可好了,木家眼看著就要不行了,看她拿什么囂張?!?/br> 華鑫近日對木家的事也有耳聞,心知是謝懷源在從中安排,于是有點心虛地問道:“不過是辦錯了事被責罰,應當不至于這么嚴重吧?” 昭寧撇嘴冷笑道:“木家這些年也太出格了,木家男兒整日在外惹是生非不說,木家女也是耀武揚威,一個個都要比皇子公主排場還大,真把自己當成國之棟梁了不成?”她仰起頭冷哼道:“父皇這次是下了狠手了,削了木虎的爵位,又撤了他兩個兒子的職,木家二房的人直接給貶為了平民,木家的幾個誥命也都被褫了封號和品階,看他們還拿什么得意?!” 華鑫心里又是嘆了口氣,木家誰也別怨,要怨就怨木秀妍不長眼色,惹了不該惹的人也不能惹的人。她道:“這話你與我說說也就罷了,可別在外面胡亂說,小心你母后罰你?!?/br> 昭寧笑著去拍她:“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哪里會四處胡說?” …… 正午,順化殿。 這里歷來是皇上批閱奏章,召見大臣的地方,如今殿門口立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宮裝女子,正滿面焦急地等著皇上傳召。 瓊嬪依舊是一身麗裝,妝容也十分明艷,只是遮掩不住臉上的疲憊憔悴之色。這時,一個穿著靛藍色宮服的公公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道:“主子請回吧,皇上說了不見您?!?/br> 瓊嬪這一個上午等待的焦躁,忐忑和疲憊全都在聽完這一句話之后爆發了,她勃然高聲道:“皇上怎么會不見我???定是你這奴才從中使壞!”說著就向前跨出幾步,似乎想要硬闖,一邊高聲道:“皇上,臣妾的母家冤枉啊。您聽臣妾說一句吧!” 那公公急步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一邊半陰不陽地笑道:“您就這么闖進去,萬一驚了皇上,咱們做奴才的可擔待不起?!彼凵裼行╆幚涞氐溃骸拔覄衲罱€是收斂些好,木家現在不比以往,已經禁不住您再四處惹是生非了?!?/br> 瓊嬪勃然大怒,似乎想要抬手指著他,再罵幾句‘閹奴’,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境況,又硬是忍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這公公旁邊的一個年齡不大的公公有些擔憂的問道:“李大人,您這樣待瓊嬪娘娘,是不是有些過了?” 那公公不復剛才的咄咄逼人,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在宮里做事就要學會審時度勢,木家現在已經不行了,至少三代之內,絕無再復起的可能,宮里等著踩落水狗的人多著呢,咱們對瓊嬪越敷衍越搪塞,就有人越賞識咱們?!?/br> 年齡小些的公公捂著腦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回到飛仙閣,瓊嬪惱恨地砸了一整套杯盞,然后一下子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里緊緊地揪著一方帕子,心底一點一點的絕望起來。 她當初入宮時,因為生的美貌,娘家又得勢,所以一時寵冠后宮,連皇后和靜怡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結下了不少仇家。她以為自己會這么得寵一輩子,卻沒想到周成帝是貪愛美色之人,過不了多久,又有比她更年輕,更美貌的新人進宮,她隨即就被拋在了腦后。 這些年,若不是還有她娘家在,她早就在這后宮里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可如今木家眼看著就要倒臺,到時候她這個瓊嬪,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正心中絕望之時,眼睛茫然四顧,忽然發現小喜鵲走了進來,她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來,隨意拿起一個茶盞就砸了過去,正中小喜鵲的身上,瓊嬪罵道:“作死的下人,誰許你進來的,???!” 那茶盞里還乘著guntang的茶水,潑灑開了,霎時澆了她一身,小喜鵲咬著牙硬是忍住了,直接跪下道:“娘娘,婢子有一事要告知娘娘?!?/br> 瓊嬪心煩意亂,不耐道:“何事?” 小喜鵲咬著牙道:“關于娘娘最近煩憂之事,婢子倒是有個主意?!?/br> 瓊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狐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她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道:“說來聽聽,若是餿主意,我便揭了你的皮!” 小喜鵲心里一寒,隨即恭敬地垂頭道:“娘娘現在式微,使得家里連個在宮里說得上話的人也無,都是因為在宮里孤立無援所致…若是家里再把一位小姐送進宮里,與娘娘互為援引,娘娘也不至于如此被動?!?/br> 瓊嬪聽得發怔,下意識地問道:“那依你看,應當把誰招進宮來合適?” 小喜鵲想到華鑫的話,抬起臉堅定道:“若論相貌出身,當是二小姐最為合適?!?/br> 木秀妍的容貌比瓊嬪還好上幾分,若是能得寵,也能解這一時之危了。瓊嬪閉上眼睛仔細思量了一番,眼底漸漸浮起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欣喜來 …… 這幾日,宮里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飛仙閣里的一個宮女名叫小喜鵲的,不知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被脫了奴籍放出宮去了,還有一件事是,木家的二小姐木秀妍入宮了,還被封了御女。 據說皇上本來是想把木家二小姐賜婚給謝小公爺的,后來瓊嬪‘無意’中掉出了這位木家二小姐的小像,又‘恰巧’被皇上看到,皇上立刻動了龍心,一棵老樹發了春芽,又被瓊嬪在旁說了幾句好話,沒過幾天就將木秀妍納入了宮里。 華鑫聽到這些消息,心中大石落地,所以最近一直在女學里混日子,順便聽昭寧拍桌子罵木家姐妹,今日好不容易挨到下學,她正要往外走,就看見昭寧一臉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低聲道:“你可知道最近宮里發生了什么?” 華鑫眼皮也不抬道:“是木家二小姐又得罪人了?還是木家又有人被貶官了?” 昭寧白了她一眼,輕哼道:“都不是,是那木二在宮里行止無狀,連靜怡夫人身邊的大宮女都敢伸手,被父皇罰了一年的薪俸,并撤了她的牌子,說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掛上她的牌子了。還有還有…這件事后,父皇對木家更加惱火,又是狠狠地罰了他們家一番,近來瓊嬪都只敢低調做人?!?/br> 華鑫‘哦’了一聲,一點都不奇怪。以木秀妍的性格,不惹出點事才奇怪。而且宮里是非算計尤其多,她愛出風頭,偏生相貌又出眾,槍不打這個出頭鳥打誰? 反正木家現在都翻不出什么浪花來,木秀妍又身處深宮,再也不能和阮梓木聯手算計尼桑了,所以華鑫也懶得再關心木家的事兒,趴在桌子上,神情有些打蔫。 昭寧無趣地撇撇嘴,輕輕擰了她一把,轉身走了。 大力進來幫她拿東西,然后扶著華鑫的手,一路往家里走。 華鑫一進謝府,就感覺氣氛隱隱有些不對,謝府的下人都噤若寒蟬,尤其是曹氏的悠菲閣里竟然沒有人,據說曹氏是到謝必謙的院子里去了,走的時候面色還有些焦躁不安。 華鑫從曹氏的院子里退了出來,心里頗為納悶到底發生了什么,不過她向來懶得惹麻煩上身,因此只慢慢地返回自己的院子里,自己沒事瞎捉摸。 她一進院子,還沒繞過照壁,就聽見兩個小丫鬟靠在一起饒舌,其中一個表情憤憤,頭上系著淺綠色絳子的道:“她又不是小姐主子,憑什么對你動手,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另一個神情溫和怯懦的道:“那也是沒法子的,她年紀大,生的又好,還是夫人指給小姐的,她說我打我,我也只好聽著受著了?!?/br> 綠絳子的丫鬟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腦門,怒道:“你個沒出息的,就知道忍忍忍!若是你犯錯了她對你伸手也無可厚非,可昨日明明是她吃了鐘家少爺送給小姐的酥酪和八寶點心攢盤,難道你問她幾句不應該?偏她還理直氣壯的敢對你動手,小姐都沒對咱們院里的人動過手呢,她憑什么?真以為她是主子???!”她越說越怒,伸手就拉那神情溫和的,一邊道:“咱們去找小姐來,讓小姐來住持公道,狠狠地告她一狀,看她以后還敢不敢耀武揚威!” 那溫和的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就要掙脫。 華鑫聽得好笑,她當是什么事呢,原來是為了爭吃食,她想了想,慢慢走出去幾步,對著還在拉扯的兩人問道:“你們說的是誰?” ☆、第37章 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