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這就是母親嗎?母親特有的包容和憐愛……好溫暖,像冬日午后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是她生命中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溫度,如今又再一次重新回到她面前。 她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渴望肆無忌憚地投入那樣的溫暖中去!那是母女天性,那是流淌在她們之間相同血脈的共鳴! “我……莉娜……其實我……” 床上一聲含糊的低吟打斷了她們的對視。 兩人一起回過頭去,莉娜驚喜交加地轉身抓住了維克特的手,眼中泛起淚光:“維克特,老天,上帝保佑,你總算是醒了!” 維克特眼皮抖了幾下,慢慢睜開來,他視線在妻子美貌清麗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開,幾乎是有些急切地轉動眼珠,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直到他吃力地微微偏過頭,看見了站在床另一側的黎幽,如釋重負的欣喜之色就落在了他眼底,他顫巍巍地朝黎幽抬起胳膊,干啞的嗓音從唇中逸出:“孩子……黎幽,我們的女兒……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莉娜如遭雷擊,整個人木在原處:“你……你說什么?維克特,你剛才叫這位小姐什么?你叫她什么名字?!” “黎幽,我叫黎幽……應該是你們兩人的女兒?!?/br> 聞聲回頭,莉娜怔忪地看著那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嘴唇一張一合,喃喃低語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眼淚淬不及防地涌了出來,莉娜捂住嘴,張開雙臂撲上去,一把緊緊抱住黎幽,埋在她肩頭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噢,我真是個糟糕的母親……自己的女兒站在面前,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來……小幽,小幽……我的寶貝兒……你一定對mama很失望吧……對不起,mama從來沒有想到,你會長得這么快,這么漂亮,突然就出現在我們夫妻二人面前……在我回憶里,你一直都是那個白白嫩嫩哭聲像小貓一樣的嬰孩,那么可愛,那么漂亮,mama卻不得不離開你……” 聽著莉娜思緒混亂的話語,黎幽眼淚也落了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從來都不聯系我……為什么你們一直不回去……我生病的時候你們在哪里?我難過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別人都有爸爸mama,只有我沒有……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你們能狠下心離開自己未足歲的女兒……” “別人有通情達理的mama,會給孩子做便當帶到學校吃,會做漂亮的衣服,會給女兒扎好看的小辮兒……別人有可靠安心的爸爸,會親手接送他們上下學,偶爾加班出差,回家會給女兒買外面新奇的玩具……” “只有我,什么都沒有。我只能偷偷地躲在一邊,羨慕地望著他們,然后當他們炫耀地推開我往外跑,跌在地上,我拼命告訴我自己,我也是有爸爸mama的,只是……我的爸爸mama和他們的不一樣……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樣,我一直一直都找不出答案?!?/br> “我好害怕,害怕是我太糟糕,你們對我太失望,才會把我丟在村子里……我害怕你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在你們快樂的世界里,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卻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紅著眼眶,黎幽凄婉地道出她心底最脆弱的那句疑問。 “爸……媽……為什么你們不要我……是不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生下來?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會比較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房外,醫院走廊里幾個沉默寡言的男子散開來,看似隨意地站在四周,目光銳利守住兩端,不少人看著這陣勢自然不敢靠近。 門外,西裝革履剛結束了漫長的會議趕來醫院的男人,一手按在門把上,垂著眼傾聽門內傳出的哭聲,劍眉擰做一團,唯有額角的青筋泄露出他復雜心情。 “……為什么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讓你們失望的女兒……” 男人抿緊嘴角,手仿佛被燙到般,閃電似的從門把上收回,他動了動手指,以一種難以言述的悲傷表情望著面前的門扇。 傻丫頭,別哭,就算父母不認你,即使有糟心的家事……你還是我最重要的那個人。我要你,不可以嗎? 無聲地囁嚅著動了動嘴唇,男人額頭抵著墻,站成了一道亙古的長長影子。 最初的愕然過去后,莉娜比丈夫反應得更快,她捧住黎幽珠淚成串的臉,顫抖著呢喃道:“不是的,親愛的孩子……你一定是誤會了什么……你是從我身上落下的一塊rou,我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是mama沒用,是mama太懦弱了……生下你之后我就病了,怎么都治不好,想要給你親自哺乳也有心無力……” 一面說著,那張與黎幽肖似的臉上綻開一朵蒼白脆弱的笑。 “母親看我身體一天天壞下去,她擔心長期以往下去,病會過給了你,這才當機立斷,把你抱過去親自撫養,又下令維克特帶我離開村子,出外尋醫訪藥……” 維克特掙扎著握住黎幽的手,輕輕頷首:“莉娜一直哭個不停,哭得眼淚都干了……孩子,你一定要相信,我們從未停止過對你的愛與思念?!?/br> 被母親與父親團團包圍,他們溫暖的手臂與懷抱讓黎幽有一種倦鳥歸家的安定,眼淚掉得更急,二十多年積壓在靈魂深處,有太多委屈、不解、憤怒需要借助眼淚痛痛快快傾瀉。 黎幽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得抽抽噎噎上氣不接下氣。 “那你們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回去?我每天都把家里打掃干凈,鋪好床,趴在窗邊等你們回家……” 聞言,莉娜與維克特飛快對視一眼,維克特憔悴的面龐上流露出明顯的尷尬,莉娜低頭掏出手絹擦拭眼淚。 止住眼淚,黎幽狐疑地揚起眉:“……你們有事瞞著我?!?/br> 她用的是陳述語氣而非疑問句。 “那個……小幽,我的孩子,我們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想聽?!?/br> 游移的視線終究拗不過黎幽執著的堅持。 維克特與莉娜狼狽地垂著頭,飛快將他們多年未回國的真相告知。 “什么?!” 站在門外的男人聽得屋內靜謐了一陣之后,含糊不清的對話沒來得及辨認,下一刻登時爆發出一聲嬌喝,他一個激靈差點踹門而入。 “你是說,你們兩一直沒有正經工作,一個喜歡買買買刷爆信用卡欠上債務,另一個就靠著半吊子靈感和神叨叨的塔羅牌混跡賭場?!”黎幽險些氣歪了鼻子,蹦起身來回打量面前那對夫妻。 男人踏出的腳步頓住,又收了回來,修長小指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一個負責敗家,另一個負責坑蒙拐騙撞大運,偶爾還跑給警察和一些不能惹的人追……所以這么多年來就在各個州、墨西哥與加拿大境內來回搬家遷徙,連回國的機票都買不起?。?!你們真是氣死我了!哪兒有半點為人父母的樣子!” 病房內的黎幽氣得來回踱步,咬著牙,目光冷冰冰的在父母身上剜過,兩位年過四旬的人面皮微紅,老老實實噤聲任由闊別多年的女兒撒氣。 門外,軒轅狄撐著頭失笑,本來眼中nongnong的擔憂與陰霾一下子散了不少,就如同雪后初霽,重新煥發出生機。 黎幽覺得自己快要炸了。 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她心目中或溫柔或儒雅或憨厚或優雅的父母形象,瞬間就崩塌得只剩下滿地瓦礫。 他們怎么能這么不著調呢! 治病就好好治病,療養就好好療養,為什么會混得這么不上不下的,不僅沒帶給黎幽一絲半點兒父母的尊榮,更是讓她頭痛欲裂擔心得不得了。 突然她就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小時候多次追著奶奶詢問父母,奶奶總是一臉復雜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時候黎幽以為自己的身世不堪,所以膽怯地止步不前,不敢多問。私下自己胡亂猜測,越想越悲情,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實際上她從來沒有換個方向思考過,他們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根本不能回! 黎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在病房里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惱怒地甩手扔下那對夫妻,沖出門外。 這個時候,她無法淡定地繼續面對他們,她需要找一個抒發郁悶,釋放壓力的渠道! “到了。老板……老板?” 回過頭去,一絲不茍的首席機要秘書推推眼鏡,音調陡降。 后座,那個仿佛永遠都精力充沛目光鋒銳的男人手里虛握著一份文件,頭往后仰靠著椅背,呼吸綿長,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秘書輕輕嘆氣。 作為跨國大集團的負責人,男人每天要處理的事務著實繁多,白天開完會,男人不容拒絕地命令司機驅車前往醫院,他獨自進入醫院大樓呆了不過半鐘頭,又匆忙離開領著一行人趕往機場,飛去紐約。再搭乘私人飛機回到這里,已是夜深時分。 剛開始時,秘書難掩驚訝,老板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沉穩果斷,令人心服口服。即使是對待帕西諾家族其他成員也甚少露出笑臉,似乎沒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掛心。 唯獨只有涉及到某個女子時,老板不再讓人覺得高不可攀難以接近,多了七情六欲,看起來比較符合他的真實年齡。 看老板即使小寐也無法松開的眉頭,難道情路坎坷? 秘書先生心中一凜,迅速揮開這種荒唐的想法。他并不知道,有時候,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反倒最接近真相…… 老板真的太辛苦了,有什么可以為他做的,幫他分憂解難?作為老板忠實的心腹下屬,偶爾在工作之余,關心一下老板的情感問題算不算逾越? 機要秘書陷入了煩惱的思考中。 “……原來已經到了,我睡了多久?” 后座突然飄來一句微沙的嗓音,秘書先生立即正襟危坐,看了看腕表,認真回答老板的提問:“您睡了23分鐘又17秒?!?/br> “下次直接叫醒我,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崩涞刈テ鹜馓?,軒轅狄推開車門,大步朝前方亮著燈火的高級公寓走。 站在直達云頂層的電梯里,軒轅狄疲憊地耙了幾下短發,扯松領帶,不復人前的精致完美。 這個時候,黎幽既然已經與雙親解開多年心結,大概正在醫院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團聚著。挺好的,知道她幸??鞓?,軒轅狄就覺得所有辛苦付出都值得。 踏出電梯的時候,軒轅狄在光可鑒人的倒影里瞥見自己微揚的嘴角,他低頭解著袖口往外走,笑容和動作一下子滯住了。 電梯口與公寓大門之間只有短短數米,而本應當在醫院,呆在父母身邊的黎幽倚靠在他門外,穿著一件米白色連衣裙,肩上系著黑色針織披肩,烏黑發絲在腦后松松挽起。她頭往后仰靠著門扇,耳朵里塞了一枚耳機,表情嫻靜而悠然,一剎那,空氣中流動著像是時間塵埃的味道,眼前女子與多年前單純無憂的高中女孩兒側影重疊在一起,軒轅狄胸腔里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衣料摩擦的聲音驚動了黎幽,她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著單手扶墻的男人。 “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說,不想見我?” 黎幽抿緊唇角,她才不會說自己沒頭蒼蠅地找了一圈,后來沖回醫院揪住一位來陪護的漢子,一番威逼利誘才打聽到這個地址一路尋來。 “……哼,自說自話不敢見我的是你吧,我可沒有那樣說過!” 盯著她泛紅的耳根看了一眼,軒轅狄嚴峻的表情松開些許。 下一刻,她的舉動徹底把他驚呆了。 取下耳機站起身,黎幽二話不說主動貼上來,踮起腳捧住他臉,狠狠吻住他。 炙熱的,霸道的,甚至帶了幾分蠻橫,用力啃咬,拉扯,直截了當探入他口中,來勢洶洶的熱度與蟄伏的*一下子擊穿了軒轅狄大腦,他沒做任何思考,本能地追上她節奏,將她按在墻上以更熱烈的姿態,瘋狂奪回主導權。 唇間逸出一聲嘆息,黎幽弓起腰,一手把玩他后頸那一簇發茬,另一只手抓著他頭發,兩根舌頭糾纏得密不可分。 是的,她需要這份燙人的情熱,需要這股叫人融化的溫度。 在滅頂的快感中,她什么都不用去想,放心將自己完全交給眼前的人,任由他擺布,靈魂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拉著他一同落入極致的漩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幾點了?”低啞的聲線帶著未平復的輕喘,黎幽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軒轅狄瞇著眼看了看床邊的夜光指針:“三點多?!?/br> 黎幽噢了一聲之后,把被子拉到下巴,望著天花板不做聲了。軒轅狄有些奇怪,側過身撐著頭仔細打量她。 “……別這樣看我?!鄙砼詡鱽淼囊暰€猶若實質,燙得黎幽露在外頭雪白圓潤的肩膀處起了一陣戰栗,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 軒轅狄低沉地笑了起來,醇厚性感的聲音自他胸腔深處傳來,黎幽偏過頭去,盯著他俊朗的五官線條,手臂與胸膛鼓起的肌rou,琥珀色健康光滑的肌膚,半晌,幽幽長嘆。 一直盯著她的軒轅狄自然沒有錯過她眼底泄露的著迷,心里一動,酸酸甜甜的滋味滾了一滾。他湊過去輕啄她眼角。 “你有心事?!?/br> 黎幽不意外他會看出來,她也沒打算在他面前藏好沮喪與失落,于是學他的樣子側了身子,支肘撐頭嘟著嘴跟他抱怨起醫院里那對不靠譜的夫妻來。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爸居然是個吊兒郎當的神棍,他又喜歡賭錢,這么多年沒被人打斷了腿可真是奇跡!我媽看著倒是挺呆萌,結果根本不會理財持家,拿了錢轉頭就花光光……他們怎么能這樣呢,就不能有點兒為人父母的模樣嗎?我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傷心、期待、失望就是一個笑話……”說著說著,黎幽發現男人表情有異,心不在焉的態度刺傷了她,她沒好氣地推搡了他一把,“你根本就沒專心聽我說話!” 小女人氣鼓鼓地背過身用被子蒙住頭的動作拉回軒轅狄神游天外的注意力,他全副心神都被她細膩的雪膚與落在纖細頸項周圍星星點點梅花般的痕跡上,身體緊繃,一下子就燒了起來,自然沒注意聽她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