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你這個蠢貨,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你也不怕那些人貪心不足蛇吞象!算了算了,既然找不到那個女人,錢的事情得換個法子弄……今天一早,那個老東西給我打了個越洋電話,說后天就回國,給我買了個愛馬仕的包……哼,如果不是看在他偶爾出手還算大方的份上,當年老娘也不會放著明星不去做,忍氣吞聲跟了他……” “哎喲喂,這包可值不少錢,等你拿到手別忘了給我,我前幾天跟阿財他們打麻將輸了五萬塊,剛好拿了包去抵債!”烏丕言晃了晃穿涼拖的大腳丫,打起自己的小算盤。 女人氣得眼睛發紅,抓了一卷紙砸過去:“烏丕言,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成天就算計老娘的東西!還有正經事要跟你說!那個老家伙問得最多的是我最近養病無不無聊,見了什么人,你說會不會是我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烏丕言一驚,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在病房里疑神疑鬼地到處翻看:“那個老東西怎么知道的?在你身邊安插了眼線還是放了竊聽器?老王八蛋!我咒他不得好死!” “現在他看在我為他受了委屈的份上,可能還對我有幾分憐惜,怕就怕時間長了,這疑心越滾越大,到時候紙包不住火,遲早要穿幫!”女人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瞪了烏丕言一眼,她低著頭想自己的心事。 這個男人平時虛張聲勢,氣頭上來動手打人,卻是個沒什么腦子的。她年少時逃家跟他混在一起,玩了一段時間之后嫌他把自己吹得牛逼哄哄,實際上沒什么出息,甩了烏丕言后,她認識了幾個閨蜜,拜干爹,整容隆胸當平模,參加形形□□的派對,勾搭上某個三五線的導演演過幾次電視劇的小配角,漸漸地,微博上也掛了女演員的認證大v。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當然想紅,隱瞞年齡,改身份證,換了個小清新的名字想搖身一變成為受人仰慕的女明星,可惜圈子里錯綜復雜的水太深,她吃了幾次虧之后立刻死了那條心,輾轉有機會抱上了知名男演員的大腿,無名無分給人當小情兒,說得好聽是追求真愛,說白了誰不知道這里頭有幾分真心有幾分利用? 不過是各取所需! 雖然嘴上罵那個老東西,但是女人有些舍不得他帶給自己的富足生活,可是比起被拆穿后的下場……她打個激靈,不敢多想,忙揚聲把烏丕言叫過來,低聲跟他商量。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早做準備,一了百了……你聽我的,我想個法子絆住他,然后你這樣……” 烏丕言邊聽邊點頭,兩眼放光:“好好好,就聽你的,既然打算一拍兩散,走之前狠狠撈他一筆,也不算虧!” …… …… lax機場候機室內,王鑫山拿著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抖開手里的報紙。 那個笨手笨腳的助理又被戴墨鏡的經紀人兼合伙人拎到一旁訓話,王鑫山瞇起眼不耐煩地瞥了他們一眼。 通訊器響了起來,他皺著眉接通:“什么事?” 靜靜聽完那頭的回報,王鑫山眉頭松開,表情有些驚喜又有些悵然:“……果然是她的女兒!能不能更進一步查查當年生產的醫院和主刀醫生?……”男人按了按眉心,遲疑片刻,他改變主意:“算了,算了,不用查了。我會將錢打入你們賬戶,就這樣?!?/br> 被罵得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小助理縮著脖子走過來,從背包里掏出登機牌看了一眼,低聲提醒:“登機時間快到了,王生您……您這是怎么了?” 搓了把臉,演技老道的男人迅速換上看不出情緒的笑容:“噢,沒什么,剛才回憶了一下劇本,有點入戲……要登機了是吧,這就走?!?/br> 跟在后面想了想,小助理決定無視掉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果然不愧是演技派演員,隨時隨地都在想劇本,太敬業了! 稍稍鄙視了一番自己看錯眼的行為,小助理抱著行李包快步跟上去。 …… …… 站在繁華的cbd區,黎幽深吸一口氣,往咖啡店走去。 走近了,揭開圍在周圍一圈的幕布,黎幽看著面目全非的店面心情低落下去。 東面墻角的鐵藝書架是她跟云姐一起跑遍a市才挑中的花樣,買回來之后她們為了省工錢,找來木板釘錘,吭哧吭哧忙活半個下午才裝好。 南面墻上潑墨般的花紋出自小柯手筆,那次他來面試工讀生,恰好遇到一個上門找茬的客人,將一整杯咖啡潑到墻上,小柯二話不說從背包里掏出畫筆,趴在墻上描了整整兩小時勾勒出大幅華美的線條,之后一趟趟往這兒跑,將那些線條用色彩填滿,鮮艷奪目。 還有她最喜歡的廚房,窗明幾凈,各類工具一應俱全,可以讓她得心應手的在里頭挑戰創作每一種有趣的甜點…… 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毀了,蒙上一層厚厚的灰,透出一股子頹敗。 抱著膝蓋慢慢地蹲下去,黎幽目光哀傷。 這間咖啡店何時才能恢復過往的榮光? 曾經一起經歷的那些歲月仿佛隨之一起坍塌,瓦解,預示著過去的時光無法倒流。 正胡思亂想著,門外傳來踩在碎石上的腳步聲,黎幽回過頭,瞇起眼看著來人站在夕陽西斜的余光中。 “又見面了?!?/br> 瞇起眼黎幽扯開客套的笑容:“你好,王先生。對不起,今天本店不營業?!?/br> 王鑫山有些猶豫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灰撲撲的環境,又掃了一眼自己西服革履的裝束,他清清嗓子,往前邁了幾步:“我不是來買咖啡的,只是有幾句話想找你談談?!?/br> “有話要談?”飛快地挑眉,黎幽想起上次他的有話談引出了什么后果,不無嘲諷地笑了笑,搖頭拒絕:“恐怕我跟您沒有什么好談的?!?/br> 并沒有被年輕女孩冷言冷語擊退,王鑫山摘下墨鏡收入懷中,他望著黎幽的視線似乎是在緬懷什么,甚至流露出讓人動容的慈愛之色。 “罷了,你這孩子……既然你不愿意換個地方,那就在這里吧。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實際上,我是你的生父,黎幽?!?/br> 什么?! 正撐著膝蓋站起的黎幽一陣頭暈目眩,趔趄了一下勉強站穩腳跟,她晃晃腦袋,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那個保養良好年近五旬的男人。 “王……先生,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逼D難地找回聲音,黎幽下意識駁斥。 “我并不是在開玩笑,黎幽……孩子,你真的是我的女兒,雖然過去這二十多年,我完全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可是當你出現在我面前,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后來派人稍微查了一下你的身世……我才敢百分百確定?!?/br> “不可能!”黎幽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指向他身后,怒不可遏:“請你離開!之前每一件跟你們王家沾邊的事兒都在消磨我的耐心,對你們一家人,尤其是你,我沒有半分好感!你親手毀了自己原本完整的家庭,現在又要毀掉別人的幸福嗎?” “黎幽,好孩子你聽我說,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是有苦衷的……”王鑫山難得露出了真切的凄容,往日繃著的面具卸下后,眉眼間瞧起來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然而黎幽根本不愿意再聽眼前男人任何話語,她四下里一打量,順手抓了一把笤帚攔在胸前,擺出防衛姿態:“省省你的花言巧語吧!現在立刻出去!走開!” 迎著女孩倔強而明亮的雙眼,還有她揮舞笤帚的動作,王鑫山生平頭一次產生了近情情怯之感。 真像……當年那個年輕的姑娘也是這樣瞪著他,怒色為她平添幾分嫵媚。 然而他卻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仗著她喜歡自己,揮霍掉屬于自己最初的幸福。 再用剩下的數十年哀悼追悔莫及。 從第一次見面對黎幽生疑,再到旁敲側擊,請私家偵探查底……一步步走來,王鑫山那顆堅硬的老心漸漸布滿裂痕。 血脈至親就在眼前,身上流著自己與摯愛的鮮血,又聰明又健康地長大,亭亭玉立站在這里,卻用看陌生人甚至是含恨的視線盯著自己。 王鑫山心中大慟,虧欠和失而復得的驚喜令他思緒混亂,本能地不愿意再與她產生沖突發生矛盾,他選擇退讓,一面往外退,一面不死心地繼續表達自己的父愛:“好好好,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先走,我先離開……黎幽,好孩子,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我會再來找你的……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女兒,爸爸愛你……” “住口!騙子!我不會上你的當!我不是你的女兒?。?!” 黎幽憤怒得雙眼通紅,這個男人怎么能……他怎么敢這樣哄騙自己! 她姓黎,這個姓氏深深烙印在她每一條血管中,不可磨滅!雖然她從沒見過父親母親,離開家之前也不敢詢問嚴肅的奶奶,她一直堅信……她的父母同樣愛著她,即使他們斷了聯系,漂泊在不知名的遠方…… 他憑什么唐突地出現,強行打破她對父母美好的希望? 盡管親情淡薄,可是她與其他人一樣,有父母,有親人,有屬于自己的家族血脈根源……對,那個男人一定是騙人的,如果她不是父親的女兒,那個嚴肅古板的老人怎么可能撫養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孤女,把她當做親孫女養大! 心底另一個聲音微弱地響起:奶奶對你一直很冷淡,從來不曾抱過你,更不曾對你露出過和藹寬容的微笑……你真的是黎家的孩子嗎? “……不,我是黎家的孩子……我是奶奶的孫女……我不要別的父親,我的父親只有一個……嗚……”抱著頭,黎幽痛苦地閉上眼,淚意抑不住地涌上來,她含淚望向出口,王鑫山已經不見了。 她要去問個清楚明白!他手里握有什么證據,足以證明他們是父女關系! 抬起手臂擦掉眼淚,黎幽吸吸鼻子拔腿追出門外。 “王……王先生,你等一等!” 王鑫山背影一頓,喜出望外地回身。 斜里躥出一道黑影,似乎是腳步不穩地朝男人背后撲去,手里一晃,悄然亮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尖刃。 手起刀落,狠狠地捅出—— 血染晚霞,所有動作在那一瞬放慢了動作。 黎幽震驚地睜大眼。 頭戴深色毛線帽的人拔出帶血的刀刃,倉惶扔下兇器逃走。 痛呼悶在口中,王鑫山按住后腰,徒勞地試圖壓住傷口,鮮血瘋狂從體內向外流出,手掌被染上大片刺目猩紅。 膝蓋要彎不彎地晃了幾下,男人不支倒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急救室上方手術中三個字亮著。 紅艷艷的燈光刺得黎幽眼睛發澀疼痛。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男人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 “黎幽!” 回過頭,黎幽眼淚奪眶而出,她勉力起身,撲入他懷中緊緊揪住他領帶:“你來了,我好害怕……流了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已經進手術室那么久了,怎么還不出來?是不是……他是不是會……” 翟原知道她有心結,忙捂住她嘴,將那個死字尾音掐掉。 “噓,別自己嚇唬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弄成這樣?”他擰著眉看她一身血污,雖然明知道那是別人的血,翟原依然感到不安,手上不由得收緊幾分,將她用力抱緊。 倚在他胸前搖搖頭,黎幽哽咽:“王……那個人來找我,他說他是我父親,要我跟他相認。我不相信他所說的,趕他離開。沒想到一轉眼,我再追出去,他就被人捅了一刀……都怨我,如果我反應不那么激烈,不把他趕走,大概他就不會遇上歹徒……” “好了,黎幽,你冷靜下來聽我說?!钡栽粗夹?,迅速整理思緒,肅色道,“首先,這不是你的錯。你并不知道他會出現,更不可能預料到有歹人準備圖謀不軌。其次,傷人的歹徒抓到了沒有,警視廳的人怎么說?至于他跟你是否存在血脈關系……最好是等他從手術室出來,恢復意識之后我們再來談這個問題?!?/br> 被他大手攥著雙掌,黎幽微微顫抖的身體得到慰藉,一點點平靜下來。 “對,你說的沒錯,”她迎著他深邃而堅定的眸子,放空的視線漸漸有了焦點,“我……我不能慌,怎么能簡單因為他一句話,抹去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我姓黎,我是黎家的孩子……他不過是個外人,對我沒有養育之恩,數十年來從未出現在我生命中……我不承認!不承認他是我父親!” 贊許地摸摸她發頂,手指撫過她臉頰,揩去滾落的淚珠。指下細膩的觸感令翟原有些遺憾,現在時間地點不對,否則他更想用唇舌而不是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來人打斷他們低聲交談,掏出證件亮了一下,“這位小姐是目擊證人,麻煩你跟我們去做個筆錄?!?/br> 黎幽臉色唰一下更白,她抿緊唇,遲疑了一下,求助地望望翟原,努力鎮定開口:“我可以不去嗎?那位先生……他的親人還沒有趕到,我不放心,想在這兒繼續盯著,直到確認他平安無事?!?/br> 握緊她的手,翟原明白她嘴上不肯承認,心里多半抱著懷疑。她所有迷茫與不安他全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她傻傻的堅持,男人站起身把她護在自己后面。 “你好,這位警士,我們到那邊談談好嗎?” 翟原做個手勢,溫和沉穩的氣度令年輕警士不由自主跟上他步伐,兩人走到走廊轉角站定,年輕警士回過神,狐疑地上下打量這名卓爾不凡的男子。 “你是誰?與這起案件有什么關系?” 翟原眉毛動了動:“我是那位目擊證人小姐的未婚夫,她受到驚嚇,情緒很不穩定。如果強行要求她做筆錄,恐怕會發生記憶混淆、片段遺失的現象。如果警士同意的話,過了今晚,明天一早我會陪她去警視廳完成筆錄,您看這樣可以嗎?” “這……”此類先例不是沒有過,警士一時語塞,平時轄區內多半是雞毛蒜皮在鄰里之間調和矛盾,偶爾抓個小賊,小打小鬧的功績似乎離升職遙遙無期。好不容易發生了一起惡*件,受害者居然還是知名人士,他一下子來了精神,成敗在此一舉,如果能早日查明情況,逮住真兇,絕對是大功一件! 看出對方心存疑慮,翟原掏出名片遞過去,低聲說了個名字,笑了笑:“這樣,您應該沒有疑問了?!?/br> 只見年輕警士神情一凜,微微低下頭應道:“原來您是那位先生的朋友……沒有問題,您請便,明天我會在警視廳等候?!?/br> 滿意地目送年輕警士離開,翟原返回她身邊。 “還要去做筆錄嗎?”黎幽有些緊張,她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對警視廳那種地方隱隱抵觸。 攬住她肩頭,翟原柔聲安撫道:“今晚不去,明天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