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柳落水盡千崖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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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澈想了想,問道“你當初入門,可有人問你是男是女?” 我搖了搖頭,“無人問起?!?/br> 嬴澈道“既無人問起,又如何算作存心隱瞞?只不過是他們未問,你也不曾主動提及。但依我之見,你若不想隱瞞下去,此事宜早不宜遲?!?/br> 我神色尷尬,撓頭道“你這話雖有詭辯之嫌,不過聽著還有些道理。你說……我該如何開口?” 嬴澈自顧沉吟,半晌道“你不知如何開口,那就不必開口?!?/br> 我不解,“此話何意?” “百言不如一行?!?/br> 我低眉思索一陣,當即醒悟,“你是說讓我徑自換回女裝?” 嬴澈頷首,“你還不笨?!闭f著,隨手解開我的發髻,任一瀑如云長發散落及腰,然后捏住我的下巴,左右端詳起來,寡淡的目光幾乎掃遍我臉上的每寸肌膚,“從前倒是沒有發覺,如今細細一瞧,你若洗洗干凈,也堪稱絕色?!?/br> 我面皮縱然夠厚,但自小到大還從未被男子正兒八經地當作女子來評頭論足,一時覺得尷尬萬分,臉頰也莫名地灼燙。我擋開他的手,扭過頭道“什么叫‘你若洗洗干凈’?你這是夸我還是貶我呢?” 嬴澈突然微笑,“你這嬌羞的作態,倒是有幾分女子的模樣了?!?/br> 他如此調笑,我自覺雙頰更燙了,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可不知道女子該是什么摸樣!” 嬴澈一味瞧著我,“有詩云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br> 我一頭霧水,嗔道“我讀書不多,可聽不懂這些文縐縐的酸詩?!?/br> 嬴澈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懂不懂都無所謂,總之我會為你覓一套女裝,到時你只管換上便是,至于事態如何發展就順其自然吧?!闭f罷,他理平袍裾立起身子,也不見如何動作,人影一晃,去如鷂鷹,轉眼眇然煙滅。 須臾數日,嬴澈果真為我覓來兩套女裝,皆為鮫綃所制,我其實不大懂鮫綃為何物,只是覺得素凈雅致,而且柔和舒適。聽嬴澈說,鮫綃是東海氐人國所織的一種薄絹,輕而韌,入水不濡,十分珍貴。最難得的是衣裙上特意繡了中皇城的徽記——一朵蓬勃盛開的荼蘼花。 我心思百轉千折,始終難下決心,怕就怕宗主以為我故意欺瞞,一怒之下將我逐出師門,往日努力一朝盡喪。但是我已年過破瓜,身形漸已長成,想瞞似也瞞不了多久。與其被人揭發罪加一等,不如自行招認或許死罪可免?又權衡了幾日,終于鼓起勇氣決定將自己的身份公諸于眾。 這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對著鏡子給自己梳理了一番,對于這種裝飾門面的功夫我向來拙手鈍腳,只能照貓畫虎,折騰了好半晌,才勉強能見人,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心情一時難以言述,不禁長嘆一聲,換上衣裙出門往玉輪臺而去。 中皇城門下弟子多為男性,女性弟子極為鮮見,而我平素皆作男性裝扮,是以一眾弟子皆以為我是男子,今日乍一見到女子裝扮的我,盡皆側目。就連向來穩重的景嚴也不禁膛目結舌,趨前來繞著我打量了許久,仍不信眼前所見,“小師叔,您……您這是施展的何種幻術?幻化女子如此惟妙惟肖,弟子竟看不出絲毫破綻!” 我哭笑不得,頗尷尬道“你說笑了,這并非什么幻術,是……是我的真身?!?/br> 景嚴聞言,噤然無語。 正好三位長老也在,我低首移步至他們身前,雙膝跪地,叩首請罪“弟子有罪,請三位長老責罰?!?/br> 太常長老不動聲色地目注著我,不知在作何思量。 重光長老與玉辰長老相顧一笑,道“你且說說,何罪之有?” 我嚅囁,“弟子……弟子不該隱瞞身份?!?/br> 重光長老捻須沉吟,“那又該如何處置你呢?” 我俯首道“弟子聽憑三位長老處置,絕無怨言?!?/br> “重光師兄,您就莫要戲耍她了?!庇癯介L老“噗嗤”笑出聲,伸手過來扶我,一面道,“阿璃,你快起來,重光師兄是在嚇唬你呢。其實,你是女子的身份我們早就知曉?!?/br> 我一怔,“三位長老怎會知曉?” 玉辰長老微笑道“若連你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那我們豈非虛度了這數百載光陰?” 我謹慎地問“此事宗主也知曉?” 玉辰長老頷首道“中皇城的事盡在靈素師妹掌握之中,她怎會不知?!?/br> 我不禁露了怯意,“宗主對此事可有異議?” 玉辰長老握一握我的手,笑吟吟地說“靈素師妹若有異議,當初便不會破例收你入門,你大可放心?!?/br> 我微一點頭,仍難遣憂心,目光偷偷地瞄向肅立側旁的太常長老,他的眼中向來不揉沙子,他未表態,此事就不算圓滿。 重光長老知我心思,笑瞅向太常長老,“太常師兄,阿璃的事,您怎么看?” 太常長老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正色道“中皇城收徒只看品性資質,不論性別?!?/br> 此言既出,不啻是雨過天晴了,心弦驟松,大是喜出望外,“多謝三位長老寬容!” 如此,長久懸于心頭的一塊大石算是落地了,此番的首要功臣自是嬴澈無疑,為表謝意,晨課過后,我攜了吃食與他相約在千乘崖相聚。 許是心境的變化,再走后山的羊腸小道,恍然覺得景致也與往日略有不同,天更高,風更清,林間的鳥鳴啁啾也帶著愉悅的韻律。我的心情一如此刻的天氣,雨后復斜陽,春色漫無邊。 我一路邊走邊賞景,偶爾繞些遠路,全憑興味所至。行至半途,極目處一道料峭白影赫然映入眼簾,細細一辨,竟是靈素!她正于岔路口徘徊,蓮步輕移,白裙微動,清艷似只生于天山絕頂的雪蓮,剎那便令百花失色。她步履形態略顯躊躇,而岔路的一側正是通往承天塔。我遠遠駐足留意,見她遲疑再三,終是往承天塔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