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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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含征再一次把她安置在一處客棧,這一次不說緣由,不言歸期,只把琴音留給她聽用,然后帶著其他人離開。 十月的天氣已經寒冷,早上醒來的時候便可以看到窗外飄落的枯葉和滿地寒霜。 這一次,夏初菡沒有出去折騰,她安安靜靜地待在客棧,或看書,或書寫,或偶爾與人與鬼聊聊天。 這聊天的人中自然也包括琴音,她發現這位小仆人有點不安抑郁的癥狀,她可不想把這唯一的一個小仆人給圈養死。 琴音簡直服了她了。 這姑娘的心該是多大啊,老夫人都放言把她掃出門了,江大人都被定親了,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被安置在這么一個地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去了定親的姑娘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甚至還能不能回來,就這么連問都不問一句,該吃吃,該喝喝,悠哉過活。 這姑娘是多么愁人啊。 琴音覺得自己的白頭發都快愁出來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幾根跟,在夏初菡再次試圖替他開解的時候,便忍不住向她大力吐糟。 夏初菡聽后倒真的是愣怔了許久,說道:“聽你這么說,他是去娶別的姑娘了?“臉上終于顯出幾分后知后覺的憂慮,”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琴音不知道該怎么辦,琴音表示同情,琴音終于把這姑娘說開竅了。 夏初菡一副愁眉不展樣:“原來我很快就要變成下堂妻了,只怕以后連吃飯都成問題,琴音,我們必須節省了,這樣吧,以后我少吃一頓飯,你只吃一頓飯,一頓飯吃一個燒餅,你看咋樣......唉,這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 說完,嘆息著像個老態龍鐘的老太太似的離開了。 琴音:“......” 萬匹奔馬在心中咆哮:我要吃草,我要吃草,我要吃草! 畫中君現身,略略奇異地看著她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心逗一個小書童?” 夏初菡:“事情未明之前,說什么都是自尋煩惱,”嘆了一口氣,“先生是來看稿子的嗎,我寫好了,先生看看還有什么不足的?!?/br> 畫中君卻沒有理會稿子的問題,只溫聲對她道:“你說的不錯,事情未明之前說什么都是自尋煩惱,你如今這樣......先生放心了,你無須憂慮,事情不會像他說的那么糟糕?!?/br> 夏初菡點頭。 十多日后,江含征出現,什么也沒說便指著隨后跟來的一個女孩子道:“二喜,以后就是你的隨身丫鬟了?!?/br> 夏初菡愣住,夫君大人消失這么久就是給她尋丫鬟去了? 江含征:“二喜這個名字略顯不雅,給她改個名字吧?!?/br> 夏初菡看著小丫頭那一對分外醒目的招風耳語氣復雜道:“叫她玉翅,怎么樣?” 江含征微微點頭,小丫頭伶俐地道謝。 夏初菡很想問一點什么,但江含征行色匆匆的,吩咐她換上女裝,然后便打道回府。 第二次來到江府前,啟簾一看,滿目的張燈結彩,一片喜慶。 江含征下了車,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低聲道:“下車吧,新娘子?!?/br> ☆、第125章 畫中君(16) 第125章 夏初菡驚怔。 江含征唇角的笑意若有若無,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沉凝重,近乎耳語般地對她道:“不要怕,別忘了,我會擋在你前面?!?/br> 夏初菡眼眶微熱,巍顫顫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江含征扶她下車,而后由玉翅伺候著,一路堂而皇之地把她領進自己住處疏清閣。 從今而后,你就是從我江家正門堂堂正正走進來的夫人。 夏初菡有些無措,是的,一向沉靜自若的她突然感到無措了,從未有過的丫鬟的伺候讓她無措,一路走來眾人的目光讓她無措,江含征這似乎是有意的張揚的做派更讓她無措,她拘謹地坐在那里,心中微微不安,說道:“夫君,你?” 江含征過來輕輕暗住她的手臂,依然是那句話:“別怕?!?/br> 夏初菡緩緩吁了口氣,輕聲道:“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問夫君,這些日子你去做什么了?”她可不認為這府中張燈結彩的喜慶是沖著她的。 江含征言簡意賅:“我退了同華家的婚事?!?/br> 夏初菡:“!” 因為太過吃驚,她的眼睛張成了圓形,莫名地透出一股嬌憨稚氣,江含征愛極了她這副模樣,俯身在她眼睛上親了親,而后懶洋洋地起身,對外吩咐道:“看看老夫人現在怎樣了,就說我回來了?!?/br> 其實,不用他派人通知,早已有人飛奔著把此事告訴了太夫人,太夫人聽后還語氣微酸道:“之前還一直死活不肯成婚,現在倒好,知道給他定了親,連親娘都沒見兩面就急著把新媳婦接過來了,你說,這不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是什么?” 旁邊伺候的劉媽樂呵呵道:“這不是夫人您的福氣么?新媳婦早進門您也早抱孫,咱這府里呀,會因為這臨近新年的大喜事,讓來年大吉大利呢?!?/br> 太夫人笑嗔:“就你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蹦樕系降讕С鰩追窒采珌?。 劉媽道:“現在人已經進門了,成禮的事可耽誤不得了,按說早幾日就該通知了的,還好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停當,不然可真要掉地上了——” 楊太夫人懶懶道:“早一天遲一天又怎的,遲早還不吃到嘴里,去辦就得了,只管羅嗦?!?/br> 劉媽笑著起身,卻見前來報告的丫頭眉頭微蹙,絞著手帕欲言又止。 劉媽道:“卷碧你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話不敢對夫人說么?” 楊太夫人的鳳眼斜斜地飛過來。 卷碧跪下道:“奴婢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咬了咬下唇,遲疑,“新夫人進來時,奴婢去看了,可是奴婢覺得她不像是華家小姐?!?/br>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楊太夫人不禁從床上坐起身,眉目微凜:“怎么?” 卷碧道:“新夫人身邊只有一個丫鬟,后面跟的人還是從咱府里出去的,沒有送親隊伍,沒有嫁妝,怎么看也不像一個新娘子,更不像一個大家小姐,所以奴婢見到后,就趕緊來報告夫人了?!?/br> “啪!”楊太夫人手中的玉如意掉到了地上。 另一邊,夏初菡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是因為聽到他退婚而震驚,而是因為聽到他竟能如此輕易地退婚而震驚。 誰會愿意被對方無緣無故地退婚呢,尤其還是女方? 如果被告到官府,退婚的人不但要被強制勒令履行婚約,還有受到法律懲罰。 所以退婚這種事,是相當棘手的一件事,尤其在對方還并非無權無勢的情況下。 所以夏初菡相當好奇夫君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然而江含征卻嘴巴緊閉,什么也不肯說。 他想起那日。 他來到華府,被仆人領進書房,華姑父剛一進門,他便默不作聲地跪倒在地上。 華姑父頓時嚇了一跳。 輪親戚,江含征的母親乃是改嫁之人,之前極少與他生父這邊的親戚來往,華姑父甚至都沒有怎么見過江含征。 論官職,江含征官名甚好,仕途正旺,代天子巡守的一省巡按之名讓省內所有的官員都不得不敬讓有加,華姑父雖然名義上是個長輩,但卻是個關系并不親近,仕途并不得意的長輩,如果不是因為正妻,都不會有這門親事,是以很難受得起這突來的一跪,連忙扶他道:“蘊之,你這是怎么了,快起來,起來說話?!?/br> 江含征沒有起來,他沉默地把手中的婚書遞到華姑父手上,華姑父接過來一看,登時愣在原地。 江含征低聲道:“這是含征與定州知府周景臣的義妹夏氏訂婚的婚書,姑父可以看到上面的時間,是去年。 周知府是含征的好友,之前曾多次向我說起他的義妹,去年冬天,母親從舅父家賀壽回來時路過我那里,我問過母親的意見,母親同意了,所以那時,我便和周知府的義妹定了親,并把夏氏接到了身邊。 本想回到京城補辦一場婚禮,誰知家中有信來,說母親病重,等我趕回家時,卻又聽說,母親又給我定下了同表妹的婚事。 我問家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人告訴我說,這一年來,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大好,精神時好時壞,常常忘事情。 有時候竟會忘記弟弟已經長大了,還嚷著讓奶媽來喂奶,或者對著弟弟叫我的名字,要么就是動不動說為弟弟娶親...... 也怪我成婚太晚,讓母親憂思過重,竟忘了我之前已經定過親,便心心念念地又為我求取了表妹...... 這件事總歸是小侄的不是,小侄并非有意悔婚,實在是......情非得已......委屈了表妹,姑父要如何責罰含征,含征都無話可說......“ 他低垂著頭,謝罪的姿態做得十足十,話說得又如此坦然誠懇,讓人動容,即便是華姑父自己,也快被感動了,還能怎么著,總不能真撕破臉窮追不舍不成吧,再說了,那樣于自己、于自己女兒臉上就好看了? 所以,該姑父縱然覺得這烏龍事很糟心,還是微微嘆了口氣,溫和地把江含征從地上扶起,好生安慰了一番...... 婚事的事自然便不了了之...... 如果夏初菡知曉,免不了要為夫君點個贊的,這釜底抽薪的一招,用得當真純熟。 但下跪求饒這種事,江含征能告訴她嗎? 楊太夫人氣得頭腦發蒙,一連迭聲地嚷著要把江含征叫來,聲音已有些歇斯底里的前兆,周圍的人嚇得不敢吭聲,紛紛屏了呼息、縮著身子當自己不存在。 江含征的傳話小廝還未到目的地便被沖得回轉。 楊太夫人全身顫抖,精神亢奮,半灰的頭發隨著她神經質的動作有些凌亂,眼中反常地呈現一種駭人的光芒來,不住聲地說著:“好!真是好!真是我的好兒子!“咬牙切齒,神情病態,”一個兩個的這么氣我,只怕我死得不夠快是不是?當初我為什么不把他們都扼死!“ 無辜聽聞的觀眾身體不由一哆嗦,如同不小心中了毒箭,即便圓滑如劉媽者,面對這種狀態的中老年婦女,安撫技能再強,也不知道從哪里下口。 江含征還未走到門邊便聽到了“當初為什么不把他們扼死“的話,身體頓時一緊,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他抿著唇,垂著眉目,平靜地走過來,跪在地上。 楊太夫人看到他,怒火沖天,戟手指著他銳聲道:“說!你這幾天做什么去了?和你一起來的那個賤女人是誰?“ 江含征如被同人扎了一刀,氣血突然逆流而上,他拼命地壓抑自己,拼命壓抑,才能讓自己保持平靜:“她不是賤女人,她是兒子選中的妻子,是周知府的義妹,她賢惠、善良、貞潔,孝順,她不比任何一個世家女子差,我們已經定了親,當初母親也同意了的,所以我不能和華表妹成親,我已經想姑父姑母說說明了情況,解除了婚約?!?/br> 楊太夫人的手抖得像打擺子,簡直要氣暈過去,尤其是那“賢惠、善良、貞潔“幾個字,簡直像一個巴掌扇到了她臉上,她聲音尖得幾乎失去理智:”我答應了什么,我什么時候答應了? 你還有臉說周知府的義妹,你到現在還要欺騙你老娘!“她尖銳地冷笑著,刺耳的聲音如老鴰一樣刮得人頭皮發麻,”那周家老夫人根本就沒有什么義女,你為了那樣一個女人,竟然不惜欺騙你親娘,好!好!好!你真是我親手養大的好兒子!“ 她一連幾個好字,咬牙切齒,眼睛通紅,狀若癲狂,臉上顯出一種駭人的表情,讓人不由自主心驚膽戰,江含征低頭道:“她雖然還沒有認周家太夫人為義母,但確實是周知府的義妹,如果母親不信,可以親自派人查問?!?/br> 楊太夫人幾乎閉過氣去,全身如使勁抖摟的零部件,旁邊的劉媽看得驚心,連忙去扶她,被她一把推了個趔趄。 她死死地盯江含征,厲聲道:“我不管她是誰,哪怕她是天王老子的女兒,我也不要她做我的兒媳,你現在就把她給我趕出去,否則你就永遠不要認我這個娘!“ “母親!”江含征突然叫了一聲,雙手握得發顫,他閉了閉眼,勉強讓自己鎮定,“母親嫌棄她究竟是因為什么?因為她不夠賢惠?因為她不夠富貴?但不管因為什么,都已經晚了,她手上有我的婚書,還有一張我的賣身契,我的一身所有都捏在她手里,只要我不死,這個府中恐怕沒有誰能把她趕出去?!?/br> 在場的人震驚地看著他。 “砰!“的一聲,楊太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滔天怒火,撈起旁邊的一個小香爐便朝他砸過去,江含征躲避不及,被砸中了額角,頓時一陣眩暈,血液涌出,模糊了視線。香灰撒了一地。 四周一片驚呼聲。 混亂之中,一條身影竄出了楊太夫人的院落,跑到了江含征的住處。 夏初菡正在和小丫鬟說話,就見一個少年鬼鬼祟祟鉆進來,擠眉弄眼地朝她看,嘖嘖道:“你就是我哥弄來的女人,你到底哪里好了,讓我哥當寶貝一樣護著?“ 說著,還圍著她轉了半圈。 小丫鬟玉翅已是愣住。 夏初菡微微一笑:“你是江弟弟?!?/br> 她微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眉眼彎彎,酒窩淺淺,讓人的心情不自覺地便愉快起來,還有些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