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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幕僚生存法則在線閱讀 - 第43節

第43節

    謝安仰頭干脆地在他嘴角一親,笑吟吟道:“早去早回!”

    “……”又來這招!但……百試不爽??!李英知勉強故作鎮定,“既然頤和你掛念著,為夫便早日趕回接你回京?!?/br>
    說起回京,謝安慢吞吞從袖中抽出一封筆跡簇新的紙張來,遞給李英知:“此番回去多有不易,送你份大禮,不用言謝?!?/br>
    “軍中糧草難道不是你已送我的一份大禮嗎?”李英知微微一笑。

    ☆、第六十八章

    短短十年不到,大秦連換了兩任皇帝,如果算上前朝梁氏末代動蕩,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就沒過上兩天安穩日子。此時林立的藩鎮凸顯好處來了,除非別國大軍破境,席卷而來,邊境的些許動亂壓根影響不到這些個自給自足的節鎮。大部分節帥們還是挺樂意有個中央朝廷抗在前面使個擋箭牌的作用,沖著這一點,也心甘情愿地偶爾給皇帝賣個命,或者賣個面子。

    這不,小皇帝一登基,許多沒有仗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大小節帥們紛紛獻寶似的往西京湊。說是恭賀新帝登基,其實也是來探探中央朝堂新布局的底。

    李英知率領大軍意氣奮發凱旋那日,恰好碰上了同樣進京的魏博節帥田嬰。按照祖制,節帥進京身邊僅能隨扈十余人,魏博雖然是個大鎮,前不久又在于淮西交戰中打敗淮西,占了不少城池,可田嬰卻規規矩矩地遵循祖制,僅攜了一小隊人馬。與李英知一比,頓時顯得寒酸上許多。

    兩隊人相遇,少不了一陣寒暄:

    “久別未見,田帥依舊風采如故??!”

    “論風采,現大秦上下何人能與邵陽君相及?”

    多年未見,田嬰相貌未有太多變化,甚至連嘴角那縷笑紋也如往昔般溫醇從容。兩人目光不動聲色地交錯而過,這等場合并不適合深談,淺淺寒暄之后便分道揚鑣而去。李英知要入宮謝恩領賞,而田嬰遠道而來自是要先去驛站稍作休整方進宮面圣,況且他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料理。

    驛站之內,早有一人等候田嬰已久,一見田嬰尚未問禮,便被心急如焚的年輕節帥打斷:

    “內人現在何處?”

    謝氏愣了一愣,忙拱手道:“大帥放心,京中局勢尚不明朗,奉尚書大人所命,將夫人遣送至謝家一處別院修養,安全無虞?!?/br>
    這代謝家子弟有出息的不多,坐到尚書之位的也就那位女兒身,田嬰雖是惱怒,但也知道謝安不會傷害贏娘,可她藏著人不放顯然別有用意。稍稍克制住心中焦躁,問道:“那尚書大人可有別的吩咐?”

    謝時見他冷靜下來,方松了口氣緩緩道來:“尚書大人只想借大帥手下一些人用一用而已?!?/br>
    田嬰眼中情緒莫測,新帝年幼,此番登基大典不少藩鎮來京,為防不測,他確實暗中帶了不少兵士隱匿在京郊之地。以他的推測,謝安如今應該不在西京,卻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

    也罷,那個血脈傳承下來的女子各個皆是不凡,且心地堅韌遠勝常人。連常年帶病的贏娘,別看她弱不禁風,卻隨他南征北戰從無畏懼。偶有一次,她孤身一人與眾人走散。田嬰找到她時滿身鮮血,腳下橫臥一匹死狼,喉扣處插了一柄匕首。

    養于深閨之中的贏娘尚且如此,更別提被謝家悉心教導十余年的謝安了。

    ┉┉∞∞┉┉┉┉∞∞┉┉┉

    李英知在眾朝臣望眼欲穿的目光中姍姍歸來,李頎領著眾臣正在延英殿中擺下酒宴等候于他。開席前少不了洋洋灑灑一通鼓勵撫慰,皇帝年紀小背著禮部草擬的嘉獎詞背得十分吃力,磕磕絆絆總算將一通拗口冗長的話說完。李頎捏緊的小拳頭松了一松,眼巴巴地抬起頭卻發現滿朝文武壓根沒幾個在聽他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殿下那銀甲披身、氣宇軒昂的英武男子身上。

    在不久之前,他曾一口一個喊著這個人姨父。喊他姨父并不是有多喜歡他,只是想討姨娘的歡心罷了。小孩子眼睛亮,看得出謝安待李英知與他人不同的那一份獨特。其實李頎他是有些怕這個“姨父”的,每每直視那雙含笑的鳳眸,仿佛自己像光著腚站在他面前一樣,什么討巧心思一概無所遮掩,犀利得令他害怕。

    現在也同樣如此,面對著李英知小皇帝總有種莫名的膽怯,幸好旁邊的太后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溫暖的手心無形中給他一股勇氣,努力再三他抬起頭,怯生生道:“愛卿辛苦了?!?/br>
    “忠君護國是末將的本分,不敢言苦?!?/br>
    李英知自稱末將而非臣,意思不言而喻。這一點在進入延英殿之前太后與王侍中都已與他交代過了,立了軍功就該有分賞,良田金銀尚在其次,主要還是:

    “加封中書令李英知為車騎將軍,授金印,位同三公?!?/br>
    大秦官制,授金印位同三公的軍職,理應為驃騎大將軍。然而驃騎將軍號令天下兵馬,顯然王謝兩家不會輕易將兵權全交給李英知。故而退而求其次,封個不倫不類的車騎將軍,至于金印官位那都是虛的,不值得計較!

    這對李英知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想要的是兵權,多與少無所謂,主要能在軍中立足。況且大秦立國以來,同領中書令與將軍一職的,僅有文皇帝一人,此等殊榮還有什么不滿的呢。

    “陛下厚愛臣無以為報,唯以此身報我大秦江山社稷萬年永固?!?/br>
    小皇帝諾諾怯怯,盡力維持著君王的威嚴:“愛卿平身,入席吧?!?/br>
    李英姿欣然領命,施施然往御座之下的空位落座。這次從邊疆而歸,他在朝中的分量完全不同往日而語。一落座,絲竹未起,便又數不清的朝臣過來恭維奉承。

    龍椅上小皇帝孤零零的坐著,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如果累了,便回含元殿休憩如何?”太后端和慈祥的聲音低低傳來。

    李頎抬起頭,眼圈紅紅的:“可以嗎?”

    王太后看了一眼寒暄開來的臣子們,觀音般仁慈的臉龐微微一笑:“陛下所做之事已盡,退了也無妨?!?/br>
    皇帝在不在,對這些大臣們來說并無什么不同,等太后牽著小皇帝一走,氣氛頓時更為自在隨性。席間不乏一些鮮少露面的藩鎮節帥,別看他們五大三粗與這些自詡風流的西京朝官們格格不入,但其中哪一個不是或多或少手掌兵權,自然因此也成了酒席中的熱門人物。

    這一來,李英知身邊圍繞的人終究散了不少,柳子元舉著酒杯晃晃站起遙遙對著李英知道:“中書令大勝歸來,真是可喜可賀!只是不知道,您有沒有發現這兒少了些什么人???”

    此言一出,各處的笑聲私語漸行低落。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哪怕是節帥們也多少聽聞了西京變故。只是地方藩鎮與中央向來不親厚,相比于屏氣凝神的京官們,他們看熱鬧的成分更大一些,狗咬狗,誰不樂意看呢?

    郁郁寡歡坐于一角的李駿顯然留意到此幕,眼神往李英知那一掃,只見李英知淡淡一笑:“不該少的沒少,該少的少了又何妨?”

    柳子元恨恨將酒杯一砸,指著他厲聲道:“我算是見識到了何謂忘恩負義中山狼,薄情……”

    旁邊的同僚們忙將他拉下,打著圓場道:“中書令別介意,臺主他喝多了,喝多了!”

    李英知鳳眸一撇而過,轉頭繼續與旁人飲酒談笑。

    李駿咀嚼著他的神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新帝年幼,李英知身為朝中的中書令,甫一回朝,許多積攢下來的政務轟然壓下。時逢新舊接替的敏感時機,京中又盤桓了諸多節帥,哪一面功夫沒落到落實,可能就是一場無妄兵災。李英知重回中書令之位,自然再沒有往日在朝中游手好閑的清閑時光,日日在官署待到深夜,他總算是體會到以前的謝安有多辛苦了。

    忙人不易做??!李英知捶著頸椎,將今日謝安寫來的信展開,一打開卻是皺了眉頭。因為紙上筆跡并非謝安所書,落款倒是她自己寫的,歪歪扭扭。原來她在小院里待得已十分不耐,急著下床走動不小心,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了手。好在迎面落地,背上的傷沒挨著,故而由白露代筆給他寫了封信報平安。

    李英知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他真不知道平時看著端穩持重的一個人,出了西京就原形畢露和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摔吧,摔得好!不摔不長記性!李英知攢著薄怒攤開紙,本想奮筆疾書嘲諷她這番自作孽不可活,可一落筆又猶疑了。

    結果謝安接到信時一打開,照舊密密麻麻一長落的叮囑念叨,絮絮叨叨,像個老婆子!謝安沒趣地橫掃過兩眼,看到最后一行字時頓住了: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卿?!?/br>
    謝安緊緊握著信紙,指尖微微顫抖,不知是因劇痛還是別樣原因。

    “少夫人,這藥……”白露捧著碗如同捧著個火炭般,他的心和手一樣抖成個簸箕,這么大的事要是被公子知道,他非得被剝了皮不可!

    謝安看了一眼褐色湯藥,一手捏著李英知的來信,一手拿過碗一口飲下。她喝得倉促,不小心嗆到了喉嚨,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沒過多久,一縷殷虹血流從裙間緩緩流出……

    “但度無所苦,我自迎接卿?!敝x安一波一波痛楚催得額頭冷汗淋漓,她進將信紙捂在心口,仿佛能傳遞給她一些溫暖。

    ……

    李英知寫完這首詩,其實有些赧顏,如果與謝安面對面這些話他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偏偏敘以文字,總有些男兒氣短的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謝安早晚要進他李家的門,當然也有可能反過來……咳,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與自己媳婦rou麻一些有何不可,中書令大人遂理直氣壯地將信寄了出去。

    將信送出,李英知撣撣衣冠,上了馬車赴往安國公府。今日一早,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國公親自邀他去府中一敘。同是李氏中人,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何況他也正要去找一找他呢。

    ☆、第六十九章

    安國公回到府中翻來覆去地愁思許久,既然木已成舟李英知他福大命大,前有突厥后斷糧草還能打勝仗回來,不如先和他聯絡聯絡感情?左右糧草那件事已天知地知僅有他知,而王謝已公然聯手,單打獨斗哪成得了氣候?!

    將想法一說,底下門客也紛紛表示贊同。李英知風頭正勝,又是隴西李氏大房嫡傳,不論是不是先帝之子,眼前籠絡好這位天之驕子百利而無一害。

    到底心中有鬼,李駿躑躅了兩三天,前后安排了妥當才趕著個朝后親自邀請李英知來府中小敘家常??蓛扇穗m是同族,但李英知這人從來沒什么宗族概念,與朝中族人走動得向來稀疏。李駿忐忐忑忑地去了,沒成想李英知半分猶豫都沒有,一口應了下來。

    這不,一回府李駿就命人將家中安置好,找了西京教坊中最有名的樂伎舞伎,烹制時新的野味珍蔬,眼巴巴地等著李英知來。坐等右等,天近擦黑,人沒等來倒等出李駿一窩子心火來。這個李英知論輩分還是他子侄,立了區區一戰功而已就見風漲勢,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好歹也是先帝時加封時的國丈爺!好歹也是世襲三代的公爵!好歹也是……

    “大人,中書令大人來了?!?/br>
    李駿一口野氣生生堵在胸口,平復再三才起身換了張面孔,笑容可掬地起身相迎:“懷仙啊,這忙到此時可是累壞了?快快入座,入座!”

    “比不得國公爺您老清閑吶,”李英知錦袍輕束,大袖滿風,朦朧燈火落在他白玉無瑕的面龐上,宛如謫仙入世絲毫尋不出戰場上弒敵攻城的凌厲煞氣,瞧得周圍一旁伺候的侍女們紛紛羞紅了臉,想看又不敢看地張望。

    李駿一聽又來氣了!這不是明擺著諷刺他空有高位并無實權嗎!他好歹也是先帝加封時的國丈爺!好歹也是世襲三代的公爵!竟被你這個不懂禮儀教化、尊老愛幼的豎子冷嘲熱諷!他……

    他還能怎么辦啊,有求于人,李駿一邊端著破碎的玻璃心,一邊笑容不改:“賢侄笑話啦!族叔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這大秦的未來可是你們手中??!”

    這種沒什么營養的寒暄話聽聽也就罷了,李英知面上不動聲色,心中一聲冷笑,且看這刁鉆老兒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結果李駿東拉西扯了半天,從李家家史說到當今朝局,無非是兩人為族親,理當經常走動,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最后李駿終于半抱琵琶半遮面地點出主題:“小兒已年滿十六,功名未取,便想替他在軍中謀個小小職位。老夫空擔個國公之名,但口笨嘴訥在軍中沒什么大交際,賢侄你看……”

    就這么簡單?李英知微有差異,看著李駿滿眼真誠,他澈然一笑:“小事而已,族叔既然開口,小侄定當盡力而為?!?/br>
    李駿面露狂喜,立時敬了滿滿一杯酒。酒過三巡,李英知面頰染了薄薄一層酒意,似已微醺,眸光也慵散開來。

    察言觀色已久,李駿替他斟上一杯酒:“賢侄啊,謝安一案你也知曉了吧。唉,風華正茂之人好端端地就葬生火海了,真是可惜可惜。族叔聽聞你與她頗有情誼,擔心你心情致郁啊?!?/br>
    “女人而已,逢場作戲罷了?!崩钣⒅χ袧M含深意。

    “明白!明白!”

    出安國公府時已是月近中天,李駿親自將李英知送上馬車。大行皇帝的喪期未滿,偌大個京城仍在宵禁之中,掛著邵陽君府燈籠的馬車暢通無阻地行駛在渺無人跡的朱雀大街之上。途徑西市某處,李英知忽然心有所至,推開折窗,多年前的情景仿佛重現眼前,熟悉的街角屋檐下那個小小的人影仰頭看著漫天的煙火,有追憶,有嘆息,有迷惘……

    那時他萬萬想不到,他會和她有今時今日的牽連羈絆。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妙不可言……

    “公子,您真和安國公言和了?”以白霜的身份,其實沒資格置喙這些事??筛x安久了,白霜其實已經把她當個正經主子了。謝安遭此大難,本來他以為李英知不把李駿這廝大卸八塊,也得五馬分尸方能泄恨。豈料一回來就上門喝酒,白霜心里有點小怨念。

    李英知丟下一句高深莫測的話:“從沒交好過,談何言和?”

    他話是這樣說,可翌日李英知便著手將李駿之子安插入了禁衛之中,提了個小小的郎將。李駿自是感激不已,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對李英知千恩萬謝。

    柳子元瞇著眼睛來回看著兩人,回去之后大書特書寫了滿滿一張紙,向遠在靖州的謝安告了李英知一大狀。

    而此時此刻的謝安,哪還有力氣管西京這檔子事。一碗去子湯灌下去,疼得她數度昏厥,難得清醒一時半刻就是喝藥。喝到最后,痙攣的胃部已容不下那些苦澀沖鼻的藥汁,直接吐了個干凈,吐完后歇了半晌睜開眼:“再去熬?!?/br>
    為了盡快養好身子趕回西京,她必須逼著自己灌下去聞著就作嘔的草藥。每喝一口她就想起那個未成形就流失的孩子,想著西京中的李英知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會有多怨恨自己……

    guntang的淚水落進碗里,被她仰頭飲盡。

    近半月過去,謝安在生死之間徘徊數次,終于轉危為安。

    “夫人能熬過這次,已經無大礙,只需好生調養即可?!贝蠓蛳矚庥叵蛑x安道賀。

    謝安放下衣袖,紙一樣的唇瓣蠕動再三,方輕聲問道:“那碗藥……對我以后的孕事可有影響?!?/br>
    “影響嘛肯定會有的?!崩侠芍心橹毜?。

    謝安心一沉,隨即聽大夫道:“但夫人年輕,日后注意飲食作息,早晚還是有孩子的。你們年輕人,不要自以為年紀尚輕就不注意保養……”

    之后的念叨謝安壓根沒有聽進心里去,與此同時放下心來的還有蹲在外面的白露,看樣子公子不會把自己碎尸萬段,頂多抽筋扒皮了,嗚嗚嗚……

    半月里,李英知送來的書信已在案頭堆了高高一壘,大部分回信都是趁著謝安清醒時由她簡單口述,讓白露回的。以李英知的心思縝密,想必猜出了她的異樣,只不過礙于西京事務繁忙,分身無術,只得一封接著一封接連不斷地發信過來。

    謝安拿起那疊厚厚的書信,簡略翻看一番,喚道:“白露?!?/br>
    “少夫人?”

    “準備回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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