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顧云庭火上澆油:“不僅如此,表哥您還被踢出去了?!?/br> “cao!江家小白臉欺人太甚!老子去跟他理論理論!”陸放舟的推了一下圍欄,沒推動,然后直接一腳踹開,邁開大步踏出去……陸放舟是個醉鬼,那也是個身手敏捷力大無窮的醉鬼。顧云庭直覺有哪里不對勁,可等他反應過來伸手要攔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楚鳳翎衛陸大統領以餓狗撲屎的姿勢直直地砸向一樓大廳! “嘭!”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躁動中的女人們呆呆扭頭望著從天而降的不明龐大物體,愣住了,掉下來的好像是……人吧? 一動不動地趴著,是死了嗎? 死人!有人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 頃刻后,人群發出比之前強烈千倍萬倍的刺耳叫聲!尖叫著四處逃散! 綠春的裝幀走得是江南小橋流水的精致路線,偌大的廳堂只有左右兩條窄窄的樓梯盤旋而上。這些女人受到刺激后下意識全往自家的小隔間逃!別看這些嬌小姐們平日嬌滴滴似弱柳扶風,一旦逃起命來比抽羊癲瘋還可怕,眨眼間全爬上樓梯,拼了命似的往前擠! 眉心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種場面,一愣神,瘋狂的人群已擠到跟前。 魯氏忙擋到眉心背后,猛推她:“愣什么,還不快跑!” 眉心卻一把將魯氏拽到自己身前,沖前面的喜鵲大喊:“快拽著你娘跑!” “小姐,你……”喜鵲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快跑!”眉心厲聲吼道!生她的那年,娘親難產。正值數九寒天,外面冰凍三尺,大雪漫天。魯氏就一直跪在門外面,向菩薩佛祖所有她能想到的天地神明祈求禱告。 娘親痛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生下她。 魯氏也整整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此后,便落下雙腿酸痛的舊疾。 那一年,魯氏十九歲。 來不及再多想,喜鵲拽起娘親就跑! 眉心拼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推著魯氏向上爬,可她們還是太慢,失控的瘋狂人群擠得她站立不穩,而頭頂的窄仄盤旋的臺階一級級仿佛沒有盡頭…… 原以為經歷過一次生死,便會不再害怕。 可真當身處絕境,巨大的恐懼又如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嚨,眉心大腦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伸開雙臂膀死死將魯氏遮住,抱著她一起向前逃! 不知是不是人在絕望的時候都會產生幻覺,眉心只覺得眼前突然掠過一道白影,緊接著耳朵傳來“轟”地巨響,眼前驟然一黑,她整個人就飄起來了…… 難不成……她被踩死了? 眉心動了動,身子似乎被什么東西緊緊束縛,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她,真死了嗎? 還是被坍塌的樓梯壓到底下了? 那魯mama和喜鵲她們怎么樣了?會不會……都怪她,好好在家呆著不好嗎?非要跑出來干嘛!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涌出,眉心又悔又怕,直到鼻翼傳來陣陣熟悉冷梅的清香,她狂躁的心情才稍稍安定。只是……怎么會有梅香?淡淡的,若有似無,像極了尚玉衡衣襟上熏染的味道。 她怔怔睜開眼,朦朧中竟看到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近在咫尺…… “小姐,你沒事吧!”喜鵲焦急的叫喊聲傳來! 咦?她沒死??!眉心猛地睜大眼睛,嚇得哇哇大叫!尚玉衡……尚玉衡……真的是他!他……他從哪冒出來的?!怪不得她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整個人都埋在人家懷里! 她還是被踩死算了! “你,還好吧?”尚玉衡面無表情開口。 眉心實在裝不下去了,別扭道:“沒事,放我下來?!?/br> 尚玉衡松開臂膀,小心翼翼將眉心放到地上??赡苁求@嚇過度,眉心沾地時腿一軟,差點跪下,又被尚玉衡及時一把撈起來,左手扶住她的腰,讓她依偎在他肩上。 眉心:“……”好想死,怎么破? 時間仿佛過去許久,其實才轉瞬而已?;靵y發生時,尚玉衡從靠著樓梯的小隔間窗口躍下,救出眉心一人很容易,但魯氏和喜鵲就顧不得了。千鈞一發間,他拎起厚重的鐵力木案幾攀躍到樓梯上,先以案幾將魯氏喜鵲和上涌的人群隔開,緊接著抱起眉心,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門口的江臨川也趕過來救人,卻還是慢了一步,眉心已被尚玉衡抱在懷里。他索性白衣翩然立在橫擋樓梯的案幾上,含笑安撫驚慌失措的眾人。 這招果然有效,嚇傻的女人們看見自己心目中的男神如神祇般從天而降,都呆住了,癡癡地仰頭凝望,哪還記得剛剛從樓上摔下一個人的事。 此時顧云庭也咬牙從二樓窗口跳下,連滾帶爬到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陸放舟身旁,雙目赤紅,驚恐、害怕、后悔、懊惱……各種情緒交雜,令這個從沒見過風浪的貴公子哥兒魂飛魄散! “表……表哥……你死……死了嗎?不……不!你可……不能死??!陸……陸放舟……你……你快……快醒醒??!”顧云庭撲到陸放舟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拼命搖晃! 侍衛承影與純鈞站在一旁,臉色古怪,欲言又止。 過一了會兒,陸方舟果然醒了。他搖搖腦袋,在顧云庭驚恐萬分的目光注視下,晃悠悠爬起來,一臉困惑地嘀咕道:“什么破門檻,這么高,差點摔死老子!” 顧云庭:“……” 眾人:“……” 良久,顧云庭猛地跳起來,大吼一聲:“陸放舟!怎么沒摔死你這頭豬!” 綠楊春的小倌們手腳麻利收拾地上的狼藉,女掌柜葉輕眉領著幾位管事出來安撫受驚的客人。能到綠楊春喝茶的,自是非富及貴,出了這樣的大事哪是三言兩語能平息的? 可那些平日里高傲的小姐們在江臨川寥寥幾句勸慰下,竟都乖乖散了! 當然,真正高貴的世家嫡女都會自矜身份,即使是慶隆帝親臨,也不可能瘋了似的跑下來大喊大叫。圍著江臨川哭喊的這些女人,大多都是低品級的官宦小姐,或是商賈女。京城第一才子江臨川對于她們來說,猶如掛上天上的月亮,看得到,卻摘不到。 但是,她們又不甘心。 她們當中,或是自負美貌,或是自恃才華,或是有萬貫家財,或僅僅是自我感覺非常不錯……不管什么原因,都幻想著江臨川多看她一眼,興許就動心了呢? 人潮終于漸漸退去。 眉心望著眼前的一切,簡直像在做夢。不遠處那個白衣飄飄弄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家伙,真的是江臨川嗎?那個記憶中她看他一眼,就會臉紅不安的靦腆少年? 喜鵲見自家小姐沒事,松了一口氣,正要上前,卻被魯氏給拽住了。 江臨川從案幾上輕盈落地,緩緩走到眉心跟前,笑如清風拂面:“小眉毛,好久不見???” ☆、第17章 執子手 “小眉毛”是眉心的乳名,但只她爹爹一人這般喚她。此刻,被一個“似曾相識”的故人用軟軟的鄉音喊出來,令眉心覺得親切,又有一種莫名的別扭感。 貌似,她跟江臨川不算很熟吧? 可她若是不搭理,又顯得自己心里好像有鬼似的。 眉心有點惱了,這家伙眾目睽睽之下置她難堪,莫不是報復她小時候總欺負他?都陳芝麻爛谷子多久以前的事了,有必要嗎?不覺得無聊嗎? “嗯?!泵夹暮咭宦?,敷衍了事。 江臨川深深看一眼眉心,輕笑出聲,轉向尚玉衡,拱手道:“尚兄昨日大喜,滌塵未能登門道賀,實在遺憾。不如改日有空滌塵設宴,請尚兄喝兩杯如何?” 眉心暗暗吃驚,他們兩個很熟嗎?她怎么不記得了? 還有,貌似江臨川比尚玉衡大吧?眉心掰指頭,江臨川比她大五歲,今年弱冠,滌塵應當是他的字。尚玉衡……咦,他多大? 尚玉衡淡道:“可以?!?/br> “那就一言為定?!苯R川似乎突然又想到什么,“對了,南焰兄托我問你,十天后的鳳翎衛與虎賁軍的大比武,你們考慮得如何了?” 他口中的南焰兄是京都御林軍四衛之西衛虎賁軍大統領魏烈,字南焰。 如果說鳳翎衛是京都世家精英子北云集之地,那虎賁軍則個個是從最底層拼殺上來的寒門武士。一個自矜天生貴胄,誰都不放在眼里;一個靠得是血與汗一步步爬上來,睥睨眾生。在這里鐵血漢子眼中,鳳翎衛不過是一幫衣著光鮮卻徒有其表的漂亮公子哥,皇帝裝點門面的擺設罷了! 這話聽起來大不敬,卻也一語戳中鳳翎衛的痛處。說是經層層考核遴選出來的,事實上連顧云庭這種連二十斤入門級重弓都拉不動的廢物不照樣進來了嗎? 如今慶隆帝不拘一格,唯才德是用?;①S軍眾將士早就看不慣鳳翎那幫酒囊飯袋整日游手好閑,卻占著御林第一衛的頭銜,拿著比他們高的爵位俸祿,還處處瞧不起他們出身低微! 兩天前,虎賁軍大統領魏焰向鳳翎衛下戰書,來一場軍中大比武。到時候,是騾子誰是馬,出來溜一溜便知道了。 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哪還用比?不過是虎賁軍尋個借口找鳳翎衛難堪罷了。 軍中大比武是常事,鳳翎衛可以拒絕,那就相當于直接認慫! 鳳翎衛的大統領是陸放舟不錯,可這位爺平日里除了喝酒罵人,啥正事不管,日常訓練管理具體事宜都是尚玉衡一手cao辦。但江臨川當陸放舟的面,直接詢問尚玉衡,這居心就有點險惡了。 尚玉衡只要開口,那就是僭越,就是不把陸放舟這個大統領放在眼里。即使陸放舟不介意,但人家太尉老爺子怎么看?鳳翎衛的兄弟們怎么看?圍觀的人民群眾怎么看? 不開口嘛,呵呵,難道真打算認慫了? “喂,江賤……那個誰!”顧云庭鼻涕眼淚不及擦干凈,跳出來,憤怒道,“這是我們鳳翎衛與虎賁軍之間的事,關你個狗屁的祭酒什么事?滾回家喝你的酒去!” 雖然以他那點腦容量根本參透不了江臨川的曲折用心,但見那小子笑得那么賤,就一定沒好事! “噗……”眉心一個沒忍住,噴了。 祭酒,也就是國子監祭酒。國子監是大楚朝最高學府,下設國子、太學、四門、律算、書等六學,各學皆立博士,設祭酒一員,掌監學之政,并為皇太子講經。 三年前,江臨川與其父江清源同列殿試鼎甲,父狀元,子探花郎,舉國上下一時傳為美談。江清源蒙帝恩,擢為太子太傅,為太子啟蒙鴻師。江臨川入太學,次年升國子監祭酒,掌太學。此等奇事千載未聞,令天下寒門子弟無不磨拳檫掌,待來年一躍龍門。 簡單的說,就是當今的慶隆帝試圖以“科舉”來打破沿襲千里的世族門閥禁錮,大敢破格重用提拔寒門子弟,以抗衡朝中盤亙深遠的勛貴勢力。 江臨川父子,恰逢其時。 “酒,哪有酒?”陸放舟搖搖晃晃走過來,一看見江臨川,頓時怒火沖天,“好你個……你個……”他一拍腦袋,“咦?我之前想說什么來著?” 顧云庭:這個丟人現眼的家伙是誰?麻煩趕緊拖走好嗎! “哦,對了,酒!”陸放舟涎皮賴臉湊到江臨川面前,“醉清風,你喝過沒?” 江臨川不動聲色躲開陸放舟的熊掌,淡笑道:“澹遠兄說笑了,醉清風乃百年前一代奇人虛空大師所釀制,除皇宮御膳房尚有幾壇,世間早已絕跡……” “放屁!”陸放舟怒了,“我剛剛還喝了大半壇呢!那可是三十的陳釀的!” “三十年……陳釀?” “嗯吶?!标懛胖垡荒橋湴?,“我兄弟,尚玉衡家里藏了好多壇呢!” 江臨川神情古怪地瞥了尚玉衡一眼,輕笑:“是嗎?” “江家大舅子,嚇傻了吧?”陸放舟一臉鄙夷。他跟江臨川只寥寥見過幾次面,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擅棵靠吹竭@張與家中母夜叉極其神似的臉,他就氣不打不處來??!要不是他老爹再三訓斥他不許得罪江家人,說什么是崛起的新貴,他早一拳頭砸過去了! 不,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把那個臭婆娘給休了! 眉心當然認得陸放舟與顧云庭二人,尚玉衡最鐵的狐朋狗友嘛。上輩子見過一兩次面,只知道這兩人出身貴胄之家,狂傲不羈,卻沒料到竟“不羈”得拉不回來了。 人家虛空大師都死了一百多年,哪來的三十年陳釀的醉清風?詐尸嗎! 顧云庭也覺得有哪里不對,可又想不出來。心里仔細琢磨一百年和三十的之間到底有啥問題呢?忽而靈光一閃!怔怔地望向尚玉衡,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