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那一屋子徹底改頭換臉的模樣。 寶物架和書架用的是上等的紫檀木,每一個拐角的雕花都精細到了頭發絲的程度;地面上撲著的是光滑平整的青磚,入目便涼,但是觸手卻是生溫。而在那架子上,擺放著各色各樣的書籍,不用看那些書的目錄,李云疏都能知道—— “第一層是山水地理類,第二層是鬼怪傳奇……” 李云疏的手指一本本地撫過那書脊,眼中全是思念和回憶。 走過熟悉的臺階,盤旋著再向上走去,入目之處全是記憶里的模樣,分毫不差。 李云疏就這樣看著,霍錚便跟在他的身后與他一起望著,兩人默契地不用言語,等數完了最后一本書的時候,已然是黎明破曉,但是兩人卻仿佛沒有一點疲累。 站在那一層層的書架中央,李云疏轉首看向身后那個默默跟了自己一路的男人。 兩人的目光糾纏著,倏地,李云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問道:“一本書的名字都沒有出錯,連絕版都能找到仿制品?;翦P……為了準備這個,你花了多少錢?” 霍錚眼也不眨地說:“不多?!?/br> 李云疏卻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當年我在b大的藝術學院大樓里,看到了一棵數百年的老樹。為了保護那棵樹,你多花了一個億。之后我曾經問你,你告訴我——不多。那么現在這個,也是那個‘不多’嗎?” 似乎也想起了幾年前的回憶,霍錚漆黑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輕輕搖首,狀若無意道:“嗯……按那個算的話,大概是……不多,不多,不多?” 李云疏聞言一驚,確實是沒有想到這個房間居然會耗費如此巨大。 良久,他才嘆氣道:“都說小澤是個敗家子,但是我看……你可比他敗家多了?!?/br> 霍錚卻挑起一眉:“難道……你不應該更心疼我一點?這一年里我可是跑遍了華夏的大江南北,嗯……瘦了一圈?!?/br> “瘦了?!”李云疏不信地上下打量了霍錚許久,然后搖搖頭,笑道:“你哪兒瘦了?” 霍錚微微勾唇,一把抓住了李云疏的手就往某個部位按。 臉皮薄如李公子,哪兒能如他的愿? 反手就給這家伙一肘子。 霍錚輕輕地悶哼了醫生,然后怨念地說道:“云疏,你打我……” 李公子義正言辭:“誰讓你耍流氓?!” 霍大少卻死不承認:“我只是讓你看看我哪兒瘦了……” “怎么以前就沒發現你是個這么流氓的人呢,霍錚?我要是早知道你是這副模樣,當初在你耍流氓的時候就該給你一肘子?!彪m然那是在怒罵著,李公子卻是滿臉的笑意,一邊罵還一邊用手輕揉著對方的胸口,關切地問道:“疼嗎?” 霍錚立即點頭:“疼!” 只見一向溫柔的李公子輕輕點頭,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就在霍錚放松警惕的時候,抬手就又是一肘子! “咳嗯……” 給完這一下,李公子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身后傳來霍錚的聲音:“云疏,你難道不應該感動一下嗎?” 李云疏回首:“我剛才已經感動過了?!?/br> 霍錚疑惑:“什么時候?” “在我沒有讓你睡書房的時候?!币贿呎f著,李云疏一邊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他的手便一下子被人拉住,李云疏詫異地轉首:“你還真想睡書房?” 霍錚俊美淡漠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難以掩藏的笑容,他微微搖首,視線落在了李云疏身后一側的地方。李云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看見那東西的時候,驚訝的神情剎那間無法再掩飾。 “那是……那是……” 霍錚輕輕頷首,拉著李云疏的手就到了書架后的屏風前,低笑道:“蒼龍噴玉琴?!?/br> 蒼龍噴玉琴,是一把琴的名字,也是以此為開派的一類琴的名字。 曾經的楚府,李云疏的母親耗費巨金尋到了一把蒼龍噴玉琴,請了長安最好的琴藝大師,最后成就了一位絕頂的琴道高手楚少陌。但是自楚少陌入場之后,那把蒼龍噴玉琴便很少有再與主人相碰的機會。 直到楚少陌臨終的時候,也是寂靜地等待著主人的撫摸,卻再也無法得到。 而如今…… 真的給霍錚找到了一把蒼龍噴玉! 李云疏知道,想要找到這一屋子絕版了的書籍,是多么的困難。就算是那紫檀木的書架,都可謂是價值千金。而現在,霍錚居然能夠找到一把蒼龍噴玉琴,這真的是……廢了多少的心思,才能將母親臨終前為他打造的藏寶閣,還原成這番模樣?! 要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李云疏隱隱感到喉嚨里一陣干澀,他還未開口,全忽然聽霍錚道:“自從你十八歲回到長安后……云疏,我再也沒有聽你撫過琴。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的是《醉漁唱晚》……你還記得嗎?” 李云疏怔了許久,慢慢笑開:“當然……記得?!?/br> 不過半晌,悠揚婉轉的琴聲便在整個藏寶閣里響起。 那聲音宛若低吟歌唱,又仿佛水鷗吟鳴,有清水流淌的動靜,也有晚霞迷醉的瑰麗。青年修長的手指仿佛玉做的一般,在那神色的琴身上反襯得透白無比。他的動作極其優美,撇去那動聽唯美的琴聲,已然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突然,一道急促的撥音,整個樂曲直轉而下。 那聲音仿佛能夠抓住聽眾的心臟,讓人無法自拔。 而此時,聽曲的只有一人?;翦P可以說是得到上天眷顧的寵兒,能夠在幾百年后再次一聽這當年被呈國琴圣方大家贊嘆為“此曲天上也無”的曼妙琴聲。 方大家當然曾經稱贊過,倘若楚家公子能夠專攻琴道,不過十年,她自然會甘拜下風。但是事實上,楚少陌僅僅是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徹底放棄了一切的愛好,披上了那身官袍,義無反顧地闖進了腌臜的官場。 青年的神情是享受的,霍錚莫名地覺得…… 他的云疏,似乎非常愉悅。 愉悅到…… 連眉眼都飛揚起來的地步。 嗯,只要云疏開心,什么都好。 透過這把古琴,透過這個撫琴的青年,霍錚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風華絕代、才壓長安的人,他有著比現在這個模樣更為精致幾分的眉眼,但是那渾身的氣度,卻是跨越了時空的同樣讓人驚艷。 無論變成什么人,李云疏只會是李云疏。 就是那一身的氣質,就再也無人可以模仿。 一曲終了,房間里還回蕩著裊裊余音。 四周的聲音全部寂靜湮滅,李云疏抬起頭,正好與霍錚的目光對上。似乎是一種莫名的心動,對于李云疏來說,他已經認識了對方快要四年,而對于霍錚來說…… 他卻是看著這個人一點點地長大。 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這是他一輩子最愛的人。 霍錚伸出手指摩挲著李云疏的臉線,良久,他無奈地感慨:“還是……有一點差別的。你的眼底原本有一顆淚痣,現在……已經沒了?!?/br> “母親以前便說,有淚痣并不是好事,大都命途多舛,如今沒有,也是一件好事?!?/br> 聽著李云疏帶著笑意的聲音,霍錚慢慢抬起頭,認真鄭重地看著他,良久,突然說道:“云疏……我們,結婚吧!” 李云疏倏地睜大了雙眼,有點不大明白對方剛才說了什么。 霍錚卻是再接再厲:“我們的婚姻,大概永遠不會得到華夏社會的認同,但是……我想在你的手指上套上一個環。讓我永遠屬于你,讓你也永遠屬于我,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李云疏,屬于,霍錚?!?/br> “霍錚,屬于,李云疏?!?/br> “云疏……我愛你,我們結婚吧……好嗎?” 霍錚這輩子處理過不少數十億的大單子,在任何的談判桌上,他都是風輕云淡、運籌帷幄,但是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卻忍不住的顫抖起來。他不知道青年會怎么回答,而青年的答案……卻能夠決定他的生死。 李云疏的反應,也顯然沒有讓霍錚失望。 他整個人都怔顫著說不出話來。這種突如其來的“求婚”,已然出乎了李云疏的想象。等過了許久,李云疏才慢慢地啟開嘴唇,似乎要給出答案。 霍錚感覺時間過得很慢,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他咬緊牙焦急地等待這青年的答案,只聽李云疏微笑著說道:“你啊……你偏偏要在給我這么多驚喜之后,突然說出這句話嗎?霍錚,我們在一起……三年多了,你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能忍受得了你的壞脾氣呢?” 這答案,也完全不是霍錚意料中的。 “你有一點小潔癖,還很霸道,又愛黏人。這要是換個人,早就要被你的厚臉皮給氣死了吧?” 霍錚有些不大明白了:“云疏,你這是……” “所以我一直覺得,我也算是為民除害,做了一件好事了啊?!?/br>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結婚的話,似乎……” “嗡——”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的聲音,讓李云疏倏地一愣,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也一下子停住。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看,霍錚卻已經心急地說:“不要管手機了,云疏,你剛才的意思是……” “是小澤打過來的,現在還沒天亮他就打電話過來,大概有什么急事!”李云疏一下子站了起來,連點余光都不分給霍錚地就按下了接聽鍵,問道:“小澤怎么了?昨天你不是回醫院了嗎,難道出了什么……” 電話里傳來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 霍錚聽不清那具體的語言,但是聽著霍少澤的號啕大哭,卻是整個人一顫,心里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半晌后,手機從李云疏的手中劃落。 霍錚顫抖著身體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問道:“……醫院,怎么了?” 卻見李云疏的眼中一下子浸滿了淚水,霍錚心中頓時咯噔一聲。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忽然便見李云疏猛然上前,一把用力地抱緊了他。 “醒了,醒了!表哥醒了?。?!” 霍錚仿佛放下了一切的重擔,整個人都舒坦下來。李云疏則是一直用力地抱緊他,高興地又哭又笑,接著便迫不及待地松開他,急道:“我們趕緊去醫院!趕緊!” 霍錚怔然,忽然想到:“等會兒,云疏!你的答案呢?!” 卻見李云疏睨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你還管什么答案?快點去醫院??!” “……” 嗯,到最后,能夠坑了霍大少一把的,徐先生也算是榜上有名了。 霍錚低著頭生著悶氣,冷峻的臉上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毫不掩飾自己的憋屈。他剛走下樓,便被李云疏拉著往車庫跑去,兩人一邊走,只聽李云疏一邊激動地說道:“表哥睡了三年,總算是醒了!小澤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這次真的是太好了!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 霍大少再中一箭。 “等到表哥身體恢復以后,我們就一起出去旅游吧?他都睡了這么久,肯定要多走動走動?!?/br> “……” 三句話不離表哥。 “誒霍錚,我記得你在太平洋上好像有個私人小島的吧?我們就去那兒吧?表哥和小澤肯定也會喜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