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這話讓霍少澤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而那邊,霍錚的臉色早已一片煞白,看得李云疏是心中疼得發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輕輕地抱著對方,安撫著。 片刻后,霍錚轉首朝李云疏點了點頭,然后走到了霍少澤的面前,他握緊了手指,道:“如果……有這個選擇,我寧愿現在躺在里面的人,是我。無論當初到底是誰的責任,已經兩年過去了?;羯贊?,我看著你長大,也看到你這兩年變化很大。如果要我付出什么來讓你有這個動力繼續堅強地活下去,那么……你可以說,我什么都可以做到?!?/br> 李云疏聞言大驚,他剛想趕緊開口改變霍錚的想法,卻被后者的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李云疏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霍錚……甚至愿意用命,來讓這個弟弟從仇恨絕望的心理中走出來。 良久,沒有人說話,只有醫院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在空氣中徜徉。 不知過了多久,霍少澤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他想哭,卻又好像哭不出眼淚,只是干啞著嗓子,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怪我……其實說到最后,他當初要救的人,難道……不是我自己么……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霍少澤仿佛魔障似的不停重復著“都是我的錯”這句話,那神情中帶著一種死寂,讓在場所有人都啞了口,不知道該用怎么樣的話去安慰他。 他的閱歷畢竟還淺,從來都沒有付出真感情去喜歡過人,但是這第一次真正愛上了一個人,愛人……便為了救他而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霍少澤遠遠不如李撫榛那般的堅強,他只是一個剛剛才大學畢業的青年,從小都被霍家嬌慣著長大,也從來都沒經歷過大風大浪。這兩年來壓迫著他的那顆巨石,讓他無法呼吸、無法喘氣,而到了今天,終于是徹底引爆。 他的理智已經快要燃盡。 即使心里是知道霍錚在這件事上并沒有錯,而天災*也是無法避免的,但是,那樣誅心狠毒的話語卻仍舊是從他的嘴里說了出來,因為滿心快要將他吞噬的絕望,讓霍少澤…… 真正感覺到了空氣被壓迫著從胸腔里消失的感覺。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要是那個人……死了,他又該怎么辦呢? 手術一共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兩年的身體自然是在各方面都有所下降,并不健康。而這一次的急性肝功能衰竭真的是讓專家醫生們費盡了心思,總算是在數值下降到危險值的時候,將人從死神手里搶了過來。 徐昱卿被推出來的時候,霍少澤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力量,就撲了上去。 兩年的昏迷,讓徐昱卿的臉色病白得可怕,他緊緊地閉著雙眼,帶著呼吸機,仿佛死亡一般地沉睡著。 霍少澤將臉龐貼在徐昱卿的心口處靜靜地聽著,當聽到那個仍舊在微弱跳動的心跳聲后,他終于緩緩直起身子,癡呆似的呢喃著:“你還在……老徐,你還在……” 下一秒,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直直地往后倒去。 霍錚趕緊地接住他。 之后,徐昱卿又被推入了icu病房觀察,而霍少澤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璧沟脑蚴潜瘋^度,同時也耗費了太大的心神。 按醫生的話來說,霍少澤是需要靜養幾天的。但是,霍少澤一醒來就直接拔了手背上的輸著葡萄糖的針頭,在護士的驚呼聲中沖到了icu病房外,緊貼著那張冰冷的玻璃,看著里面昏迷著的人。 接下來的三天,霍少澤簡直像是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只是眼也不眨地盯著病房里的人看著。等到醫生確認真正脫離危險期后,他才稍稍恢復了一些精神,開始繼續如同以前那般照顧著徐昱卿。 在徐昱卿從icu病房轉入普通病房的那天晚上,李云疏陪著李撫榛來探望徐昱卿。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霍少澤突然站了起來,看著李云疏,躊躇了許久,才說道:“老大……我……我當初說那些話,真的……真的不是有心的……” 李云疏腳下的步子一滯,轉身看向霍少澤。 霍少澤歉疚地低下頭,看著地面,說:“大哥……一直都沒來醫院,大概,是在躲著我吧?我真的沒有想過要讓大哥……要讓大哥去償命,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說著不可以這樣,但是嘴上就說出來了。我真的真的不是有心的……” 李云疏臉上笑意全無,他垂著眸子,看著手足不安的霍少澤。 霍少澤繼續說道:“大哥,他一定還在埋怨我吧?我說的那些話,真的是太該死了,其實我說的時候就在后悔,可是……話還是說出口了,大哥,也一定傷心了。我很想告訴他,我真的非常尊敬他、愛他,他是我的大哥,我從小都跟在他后面長大,我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想說的,我想讓他忘記那些渾話?!?/br> “可是……我沒有臉去見他?!?/br> 李云疏看著這樣失落懊悔的霍少澤,慢慢的,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你的話,霍錚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如果推己及人,躺在里面的是霍錚,而我是你,恐怕……我也會一時間被恐懼和絕望沖昏頭腦,說出不該說的話來?!?/br> 霍少澤訝異地抬首看向李云疏。 李云疏繼續說道:“但是,小澤,你已經長大了,你要明白無論你做什么事,都是需要承擔責任的。你是希望我向霍錚帶去你的道歉吧?” 霍少澤點點頭。 李云疏卻是搖頭:“我不會幫你去說這個話,因為這是你要做的事情,你就該自己去做。你明白嗎,小澤?” 沉默了良久,霍少澤輕輕點頭,然后說:“我明白了,老大,我今天晚上要在醫院陪老徐,明天就去找大哥,告訴他我該說的東西?!?/br> 李云疏欣慰地頷首。 等到李撫榛和李云疏離開了b市第一醫院的時候,坐在李家的車中,李撫榛忽然開口:“小云,其實……你知道嗎,我的心里,也不是沒有恨過?!?/br> 李云疏詫異地轉首看去。 只見這個似乎十分堅強的母親輕輕挽了耳邊的碎發,道:“在從小澤的口中得知,昱卿……是為了救他而變成這樣的時候,我也對小澤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其實,這并不能怪小澤,我已經活了四十多年了,有的事,一時也不能看開,我們都需要一個時間,去想明白一些東西,而且去真正地接受?!?/br> 李云疏開口:“大姨,我覺得……您已經看開了吧?” 李撫榛輕輕點頭:“嗯,畢竟吃了四十多年的飯,我也早就看開了。在我的心里,再也沒有怪誰的說法,就是那個現在在監|獄里的貨車司機,我也沒有太大的怨恨了。這就像是一場天災*,我現在只希望昱卿……能夠好好地活著,活到我閉上眼的那一刻,活得比我要長?!?/br> 李云疏有點不能明白了:“大姨,您為什么……不去埋怨那個司機了?” 李撫榛卻是轉首看他,反問:“我就是再去恨他,他已經在監獄里一輩子了,我就是再恨,昱卿也不會立即醒過來。你說,我還有必要去恨他嗎?” 李云疏倏地一愣,下意識道:“沒有必要了?!?/br> “小澤……現在只是還沒想開,他畢竟年齡還小,只要給他時間,他就能完全從那個怪圈里走出來,真正地明白,對于他和昱卿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什么?!?/br> 李云疏說:“嗯,我知道小澤是什么樣的人,我和霍錚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只要給他時間,他會長大,而且現在……他已經長大很多了?!?/br> 李撫榛輕輕點頭,然后轉首看向了窗外,似乎只是隨口地說上一句:“我覺得,昱卿會醒過來的,那么嚴重的傷勢……他都撐了過來,他很想醒過來,他真的,非常想醒過來。他有著不可以放棄生命的信念,無論那個信念是什么,但是……至少撐著他在活了兩年,到現在,也依舊沒有放棄?!?/br> 這是李云疏第一次聽到李撫榛說這話,令他驚訝不已。 “好像就是心靈感應吧,畢竟是從我的肚子里出來的,流著我的血。我感覺到昱卿似乎一直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始終沒有成功。他很想醒,那么我相信,我的兒子,一定能夠醒過來?!?/br> “一年,兩年,三年……” “五年,十年,二十年……” “只要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二天的時候,霍少澤便去了霍氏,乘著電梯到了最頂層。 在霍錚的面前,他還是有些膽怯的。沒有了之前那股子沖昏頭腦的怒氣,霍二少在自家大哥面前,那從來都是如同小雞崽一般,只會點頭,不敢吱聲。 足足站了有十分鐘,霍少澤都沒有敢說話。到最后,反倒是霍錚開口了:“徐昱卿……怎么樣了?” 霍少澤趕緊回答:“老徐最近恢復得還不錯,之前一直被忽視的慢性心力衰竭也好像差不多得到改善了,不會再出什么問題了,大哥你不要擔心?!?/br> “嗯?!?/br> 這一下,房間里又歸為了沉寂。 就在霍少澤躊躇不安、屢次想要開口道歉卻不敢說話的時候,只見霍錚突然放下了文件,抬首看向了霍少澤。 霍錚深沉復雜的目光在霍少澤的臉上停留了許久,看得霍少澤是越來越忐忑。 不知過了多久,霍錚才輕輕地嘆了一聲氣,說:“霍少澤,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只希望你永遠記住一句話,你是霍家人,霍家永遠是你的后盾,你還有爺爺,還有父親,還有母親,還有……大哥?!?/br> “我們永遠都是愛著你的,永遠?!?/br> 霍錚從來沒對霍少澤說過這樣的話,在霍少澤的心里,大哥就是那個自己出了錯永遠給自己擦屁股,然后還丟下一堆可怕懲罰的人。但是現在,霍少澤是真正地明白了,霍錚為自己付出的心血,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大哥……你……” “好了別哭,整天哭哭啼啼的,還是個男人嗎?” 霍少澤剛感動一會兒,就被霍錚淡漠嚴肅的話給又嚇了回去。他撇嘴,道:“大哥,你剛剛還說什么……永遠愛著我呢,怎么現在,又兇我?” 霍錚挑起一眉:“怎么,想造反?” 霍少澤今兒個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剛剛還說愛我的呢,我這就告訴老大去。我大哥說,他愛我愛我愛我。不對……怎么這么rou麻……” “霍·少·澤?。?!” 霍小二一溜煙地跑出了總裁辦公室,只留給霍錚一個背影。 氣死霍大少的人員名單里,嗯,又加了第二個名額。 接下里的半年里,徐昱卿的情況真正是恢復了穩定,奇跡的是身體各方面的指數也上升了不少,醫生也說似乎是那場急性肝功能衰竭仿佛是一道門檻,這一跨過去,所有的情況都開始好轉起來了。 李云疏生日的那天晚上,兩家人和一些朋友聚在一起慶祝了一會兒,霍錚便和李云疏一起回了家。兩人就著今天晚上到底是回哪兒的問題,產生了一次嚴重的爭執。 這次的爭執,簡直是兩人相戀以來最最火山爆發的一次。 李公子嫌棄郊區的那棟別墅太遠,就想著回公寓算了。但是以往萬事都依著李云疏意思的霍錚,這一次,卻是死活不答應了。任憑李公子是怎么說,霍錚就一口咬定咱們開車去別墅,還不愿意說出理由。 結果就是,有車的人,掌握話語權。 李公子沒好氣地趕了兩個多小時的夜路,總算是到了別墅。在路上,李公子可是拿睡一個月的書房作為威脅了,霍大少愣是沒松口一點。 等到兩人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鐘,李云疏一邊進屋,一邊故意冷道:“你說這黑燈瞎火的,我們要來這干什么呢?又不是只有這兒有床了,公寓那兒不也是床嗎?” 一邊說著,李云疏一邊摸著墻壁上的按鈕,玄關中暈黃的燈光立即點亮。 “嗯,不一樣的……”一路上死活沒有松口的霍錚,總算是說了第一句話了。 聽到霍錚蚊子哼一樣的聲音時,李云疏已經快走出玄關,這忽然一聽,他腳下的步子頓時一滯,詫異地轉首問道:“能有什么不同?” 霍錚將厚厚的呢子大衣輕輕擱在了玄關的衣物架上,然后抬步向李云疏走來。安靜逼仄的玄關里,似乎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微弱地響起,李云疏不知怎得,忽然就心中一動,感覺到一絲異常起來。 “你這是……怎么了,今天?” 回應李云疏的,是忽然一個用力的擁抱?;翦P將削瘦挺拔的青年一下子擁入懷中,趁著李云疏還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低沉磁性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云疏,生日快樂?!?/br> 李云疏微微一怔。 接下來,就是一個等待拆開驚喜的過程。 霍錚站在李云疏的身后,用右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左手則是緊緊地擁著他的腰身,指引著他前進。 “嗯,抬起腳,小心臺階?!?/br> 在一片黑暗中,李云疏仿佛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他的世界里只有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還伴隨著讓人發暈的熱氣?;翦P手心的溫度順著李云疏的眼睛傳過來,他聽著對方的話而不停地走動,似乎是上了樓,似乎是轉了彎。 等聽到一道輕輕地開門聲后,一片亮光透過霍錚的手指縫隙傳過來。 “云疏……喜歡嗎?” 眼前的黑暗一下子消失,李云疏驚然地睜大雙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棟別墅一共有三層,而此時在這個第二層里側的房間,卻直接打通了上下兩層,形成了一個六米多高的空間。不僅是高度,就連面積也比李云疏記憶里高了不少,仿佛是自成一體,形成一個獨立的領域。 但是,最令李云疏震驚的并不是這房間整體結構的改變,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