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我……”阿瑤未想他竟如此說,一時紅了臉,這么說倒是她想多了。 唐初樓沒理會她,擎起酒壺,又向墓前灑了些許,站起躬身拜了三下,道:“你也拜一拜吧!” 阿瑤不知他是何意,但他既這么說了,說不得還是得上前拜祭拜祭,總不好跟作古的人計較,那樣未免也顯得自己太過小氣。 唐初樓等她拜完,才道:“她的小字不是阿瑤?!币幻嬲f一面從墓前走開,道,“陪我走一走!” 阿瑤也不知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但心里因他這話還是好受了不少,一時有些羞愧,又有些難為情,倒覺自己理虧起來,便也就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在山野間緩緩往高處前行,都沒有話,直到走至懸崖邊,再無路可走,方始停下。 山風獵獵,唐初樓臨風立在崖邊極目遠眺,袍裾隨風翩翩翻飛。 阿瑤在后望住他,孺慕之情又起,卻又擔心他這樣站著會不小心掉下去,由不住上前小心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唐初樓回頭看看她,道:“冷么?” 她只想著這里危險,忙點點頭:“我們還是下去吧!” 他也道:“這上面確是有些冷,怪道人都說高處不勝寒?!闭f著拔下酒壺上的塞子,咕咚飲下一大口,回頭看見阿瑤,又將酒壺遞與她,道,“喝一口,酒能驅寒?!?/br> 阿瑤接過來,看著酒壺嘴,臉紅了紅,閉上眼也喝了一口。心里卻想,他這般待她,是不是與待那位商玉前輩多少有些兒不同? 酒入喉中,火辣辣直下肚腹,卻真是不那么冷了。她咂咂嘴,想一想,便又喝一口。 唐初樓倒笑起來,道:“這酒烈,別喝醉了?!?/br> 阿瑤被他見笑,臉越發紅起來,摸一摸臉道:“我只喝了兩小口,不會醉的?!?/br> 唐初樓見她這模樣,心里倒頗喜歡,走過去將她擁在懷中抱了一陣方放開手,捏了捏她被凍紅的鼻子,問道:“還冷么?” 阿瑤搖頭道:“不冷,相爺呢?”他穿這般少,不冷才怪。 唐初樓將手遞給她:“摸一摸?!?/br> 阿瑤伸手去摸了摸,立時冷得一跳,道:“好冰?!?/br> 唐初樓由不住又笑,見她要脫外面的斗篷給他,便道:“我穿了,那你怎么辦?” “我里面的衣服厚?!?/br> “可你是女人,不然我穿著抱你?!碧瞥鯓怯X著自己今日真是一點也不正經了,居然也會打情罵俏。 阿瑤似是愣了下,稍后卻道:“也好?!闭f著便把那厚絨的斗篷脫下來遞給他。 唐初樓果然接過去披在身上,隨后將阿瑤拉過去,把她整個兒包在了斗篷里面。他把臉貼在她鬢邊,柔聲道:“阿瑤,我待你一直不好,你記恨我么?” 她想了想,還是說了真話:“我想恨你,可總也恨不起來?!?/br> 唐初樓半晌無言,心頭一時滋味難辨,好一會才又道:“旁人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其實并未有把你當成是她?!?/br> 阿瑤偎在他懷中,竟被這句話弄酸了眼,半晌方道:“那位商玉前輩,她到底是怎樣的?” 唐初樓輕撫著她烏油油的頭發,略恍了回神,才輕輕道:“她是我初入朝中時,授業恩師商相的女兒?!?/br> 阿瑤靜靜聽著,他卻又半晌不出聲,于是她由不住又問:“她……很美么?” 唐初樓悶笑一聲:“是啊,同你一般兒美貌?!?/br> 阿瑤因他這句話,又變得有些心緒低落,一時也沒什么心思再問下去,低頭默然無語。 “不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唐初樓微覺奇怪,“怎么卻又不問了?” 阿瑤“哦”了一聲,抬起頭瞧見他眼中促狹的笑意,臉上頓如火燒,扭捏了片刻,終于還是問:“相爺同她是怎樣認識的?”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完畢。 又修改了一遍,希望與之前相比能好一點,更高的要求恐怕是暫時達不到了,有時候腦子里想的和手上表達出來的總是不一致,筆力有限哪~ ☆、第50章 恨相逢(1) “怎樣認識的……”唐初樓重復著她的問話,目光望出去,仿佛陷入了悠遠的回憶中。 他同商玉是怎樣認識的呢?唐初樓回想著,一晃十多年過去,那些過往已不十分清晰,但與商玉初見面時的情景他卻仍是記得。那是他高中榜眼的那一年,因是文采出眾,甚得主考商相青眼相看。他感念商相知遇之恩,初初入朝,也需有所依傍在京中站穩腳跟,自是心甘情愿拜入他門下,成為他眾多門生中的一員。 與商玉相識,便是在那時候。 初去商府拜謁,便遇上秦放歌。哦不,那時他還是商放,只有十五六歲,正是讓人頭疼的年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對他百般刁難,還是徐云風出面替他解的圍。商玉便隨在徐云風之后,清雅如畫。他還記得那一日她穿著藕荷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銀狐皮的披風,靜靜站在那里,一雙妙目滿含關切盈盈朝他看過來,皎若天上明月。 他從此便將那雙眼放在了心上,商玉待他也與別不同。 商玉有傾城之貌,溫婉聰穎,才華出眾,與他可算是投契??上ЫK究無緣,她到底還是嫁了師兄徐云風。 商天佑雖是愛才,門第觀念卻根深蒂固,到底不愿女兒嫁與他這寒門出生的子弟。徐云風家世顯赫,人才也出眾,并不輸他多少,兩相對比,他自要選那最好的做女婿。而他也非癡情種子,為了前程,最終還是認命,聽從恩師的安排,與商玉斷絕了往來。 如今想來竟彷如隔世。 商相事發前,其實她與徐云風都來找過他,他們都以為一切是由他在幕后cao縱,他們都把他想得太高,卻不知商家之所以遭逢那么大的劫難,其實完全是出于先皇的意思。 戚懷義、高安士,還有他,都不過是促成此事的一顆棋而已。 就如同當今的皇帝一般,位高者總是會忌憚功高蓋主的臣子。十多年前的商相把持朝政,專橫擅權只在他之上,著實招人嫉恨。先皇羸弱,雖是事事由他所為,終究心里不滿,為替下一任君王掃清障礙,自無論如何也會想法子除掉商相。他倚重皇親戚家,右相高安士,后來又選中了他。所以商相才會死。而他如今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釘,是必除而后快。 唐初樓本只想撿些無關緊要的輕描淡寫與阿瑤說說,卻未料不知不覺便說了這許多,許是連日來的奔波與挫折在心頭積壓已久需要紓解,許是此情此景適合回憶過往,又許是她靜靜聆聽的姿態激發了他訴說的欲/望,等他回過神意識到時自己說多了時,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了。 但話既已出口,卻也沒什么可值得后悔,何況這些事就算他不說,自也會有別人告知她。 至于站在何種立場,那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無奈嘆口氣,道:“怎么就絮絮叨叨說了這許多,你該是聽煩了吧?” 阿瑤搖搖頭,將臉貼在他胸膛上,道:“商相原是這般死的,他們都冤枉相爺您了?!?/br> 唐初樓道:“卻也不冤,當時我什么都知道,卻沒說與他知道。若能及早提醒他……也不至于……”但那個時候商相正對他恨之入骨,又如何聽得進去他的話,就算聽進去,卻也是晚了。先皇那時立定決心要除商天佑,勢在必行,根本就沒有任何和緩的余地?;蛘?,更早一點,勸動他放棄繼續耕苗新法,然后告老還鄉。 可那時候的商相正處在權利的巔峰,又豈會輕言放棄? 就如同不久之前的他。 阿瑤默默聽他說完,眼見他神情落寞,不由惻然,想勸他一勸,又不知該說什么。朝堂上事并不是她一介女子能懂的,只聽著便覺累,何況他還置身其中。她心里隱隱生疼,不由伸手去撫了撫他緊蹙的眉頭,想就此將他滿懷的愁緒趕走:“相爺,您那時也沒有法子……” 唐初樓微勾下頭按住阿瑤擱在他眉心上的手,嘆道:“我那時一直想,有朝一日若我能到商相的位置,絕不會重蹈他的覆轍。只是,人到了權利的巔峰,總難免會忘乎所以,我以為我會例外,卻還是……終還是抗拒不得,做了個與商相一般,擅權自重、驕橫跋扈的權臣?!?/br> “相爺……”阿瑤欲待說什么安慰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過了許久,唐初樓才抬起頭來,眼望住阿瑤笑一笑,道:“又叫你看笑話了?!?/br> 阿瑤猛可里搖頭:“沒有?!?/br> 唐初樓捋了捋她鬢邊的頭發,將身上斗篷取下,重又披在阿瑤身上,牽住她的手,道:“我們回去吧!” 阿瑤看著他默默點頭,兩人手牽著手朝山下營地行去。 途徑松林邊那兩座墳塋,唐初樓不由駐足又朝那里望了一望,忽道:“這世上最可悲便是自以為運籌帷幄,將天下事盡握手中,可到頭來,想要護住的人卻一個都護不住?!?/br> 他這話里有nongnong的苦意,阿瑤靜望著他,越聽越覺不對,只不好打斷他。 “大師兄是真有君子之風,我一直敬重他,原以為他同阿玉在一起會偕老終生??上А业降走€是沒能護住他二人性命?!碧瞥鯓巧钌顕@了口氣,轉目看向阿瑤,將她拉至身前面面相對,“阿瑤……我怕有一日我也會護不住你,就如十多年前護不住他們一樣?!?/br> “相爺……”阿瑤漸漸醒過味來,“你是要送我走么?” 唐初樓不止一次說過要送她走,她總以為那是在試探她,可如今她不這么想了,因為她知曉,他是真心想送她走。 “你這么聰明?!彼p拍了下她的臉,“我還沒說便猜到了。我原是想讓你同阿連一起走,可阿連他……也是我平日行事太過獨斷,以至他竟誤會了我,說起來也算是我害了他。你再同他一起走只怕便不合適,只怕會連累了你。而他也不會走,思來想去,還是你自己走罷!” 他說這話時是笑著的,阿瑤看著卻想哭,胸口如塞了團棉絮,一哽一哽地疼。 “相爺讓我去哪兒呢?”她道。 “隨便去哪兒都好,只要別同我在一處。金銀細軟我都叫人替你打點好了,你找個離京師遠一點的偏僻處,隱姓埋名再別回來。若遇上……”唐初樓說到這里,竟有難以壓制的傷感在心間涌動,“遇上良人,便嫁了吧!” 說完這話,他再說不下去,放手松開她,撇過臉再無法看她一眼,徑自朝山下便走。 阿瑤眼望住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目光一瞬竟有些呆滯。他這是故意的么?既要放她走,為什么不打她一頓罵她一頓好叫她對他死心?偏偏待她這樣好,他這樣,叫她如何又走得了?她也不知自己怎會這樣,他不叫她走時,她心心念念只想離開,而今他允她走,她卻又不愿走了。 她一個人又在山上坐了許久。 直到看到山下營地在拔營,才急急忙忙往下跑。及至跑下去,大帳已被拆掉,四下都是忙碌的兵士,只不見唐初樓的身影。泛香拎了個包袱走過來,道:“這是相爺讓我交給你的,還有那邊的牛車。另外留了四個黑甲精衛給你做護衛,趁著現在還能跑掉趕快跑吧!” 阿瑤不解其意,望一望停在不遠處的牛車,道:“出什么事了?” 泛香道:“外面到處都在傳相爺要反,鎮北王葉衡已率大軍南下勤王,不日便過洛邑,你說出了什么事?!?/br> “怎么會這樣?”阿瑤的心猛地縮緊,道:“那相爺打算怎么辦?” 泛香見她一直不伸手接包袱,頗是不耐,索性將包袱直接塞到她懷中,道:“還能怎么辦?繼續回京……” 阿瑤只得將包袱接住,入手分量不輕,內中黃白之物應是不少。她心里越發難受得緊,腳下像灌了鉛般沉重,只是邁不動,問泛香道:“相爺人呢?” 泛香也是心煩不已,道:“已帶了部分人馬先走了?!?/br> 阿瑤頓時便有些懵,低頭看看手里包袱,又抬頭四顧,在營地里連著找了兩三圈方確信是唐初樓走了。至此時,她方接受了這個事實,心里倒平靜了下來。這時,泛香也已帶著剩下的那部分士兵出營,朝山外走去。營地里便只剩下她同牛車旁等著的那四位黑甲精衛,內中有一人走過來道:“姑娘,我們也走吧!” “去哪里?”她到牛車邊將手中包袱丟上去,“相爺有說送我去哪里么?” 那人道:“相爺的意思是讓姑娘往西走,離京師越遠越好?!?/br> 阿瑤冷笑道:“他倒是想把我打發的越遠越好,我偏不聽他的?!?/br>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相爺叫我們四個都聽姑娘差遣,自是姑娘說去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修改過,這一章會有上一章節的部分內容,同學們可以回上一章再看看,這樣會連貫一些。 有同學說性格變化太大,可能是我處理的不好吧,也可能是心境不同了。中間隔時間太久真是傷不起??! 感謝土豪們的包養: 6896604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206 10:31:41 大灰狼mama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206 17:40:03 ☆、第51章 恨相逢(2) 阿瑤有些不大相信地道:“你們當真要聽我差遣,無論我讓你們做什么都行么?” 那黑甲精衛垂手道:“是,但憑阿瑤姑娘吩咐?!?/br> 阿瑤道:“既然如此,那我想問問,你們知道唐統領去哪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