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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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將話題扯了開去,問和時家母女合作的事。 “她們不是說得到了集團里元老們的支持嗎,還把你拉進去干什么?” 傅宣燎閉目養神,低聲道:“世家大族里難保沒幾個存有異心的,萬一他們當場變卦改口,傅家的任務就是兜底,填補這個變數?!?/br> “難怪?!备邩烦商嵝训?,“你可要小心,別給自己惹一身腥?!?/br> 傅宣燎“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后半夜,傅宣燎的手機又響了幾次,還是被掛斷了。 高樂成看一眼日歷:“明天周六,工作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回去?” 經他提醒,傅宣燎也打開手機看日歷,一看就是好幾分鐘,目光落在那個日期上,好半天,眼睛都沒眨一下。 高樂成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笑說:“怎么,沒想到周六來得這么快?” 傅宣燎卻笑不出來,哪怕是故作輕松。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收回視線:“不回了,去趟公墓?!?/br> “公墓?”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總是來得悄無聲息。 “明天……”傅宣燎面上沒什么表情,嗓音卻低了下去,“是時沐的祭日?!?/br> (下) 七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時濛習慣性地在紙質日歷的sat上用紅筆畫了個圈。 昨天給傅宣燎打了十個電話,他都沒接,時濛有些不安。 這份不安在打開窗簾,看到外面在下雨的時候短暫地消失了一會兒。 時濛不喜歡下雨天,所以如果不安是來自這里,他反而放心了。 仔細想想也確實沒必要不安,畢竟他有的是法子讓傅宣燎回來。 白天,時濛畫畫,和蔣蓉一起做飯。自從他來到這個家,做飯阿姨上門的次數都少了,他單方面認為這是個好現象,至少證明他在被這個家慢慢接納。 等傅宣燎的父母都接受了他,就容不得傅宣燎本人不接受了。 這個傳統的觀念源自楊幼蘭的灌輸,當年她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告訴八歲時濛:“只要你身上流著時懷亦的血,他肯接你回家,就容不得旁人不接受了。至于他們心里痛不痛快,我管得著嗎?” 出于對不愉快記憶的逃避,時濛很少想到母親,冷不丁通過一件事聯想到一回,還心有靈犀般地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自是驚惶。 按下接通把手機放到耳邊,一聲悶雷同時響起,時濛手一抖,手機險些掉下去。 “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那頭的楊幼蘭才不管他什么情況,責怪完就劈頭蓋臉下達命令,“木木又不見了,你快去找找,尤其你家周圍,它可能又跑回去了?!?/br> 時濛沒告訴她自己搬出來的事,這里的“你家”指的是時家。 傅家位于市中心,離時家足有二三十公里遠。 外頭還下著雨。 時濛唯恐跑空門耽誤時間,想盡量把情況了解清楚:“它是什么時候跑出去的?附近都找過了嗎?給它做的名牌,有給它戴……” “我說它不見了,讓你去找你就去,哪這么多廢話?”不知怎么了,楊幼蘭在電話里的聲音發著抖,“我的木木,我怎么能不擔心?” 時濛愣了一下。 楊幼蘭方才的語氣,讓他想起了住在時家的那個女人,在提及喪子之痛時的反應。 “都怪你,都怪你沒好好照顧我的木木,自從回家之后他就總是到處跑,心都野了?!?/br> 時濛干咽一口唾沫,還是茫然。 他好像察覺到了什么,卻又抓不到頭緒,不可思議的念頭剛剛浮起,又被悶重的雷聲捂了回去。 “你去給我找,我不管,你快出去給我找!”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回應,抓狂的楊幼蘭歇斯底里地喊,“要是敢再讓我的木木死一次,我就拿你償命!” 這場雨一直下到深夜,帶著一身悶熱濕氣回到家,傅宣燎顧不上洗澡更衣,先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陣。 他喜歡趁沒人的時候坐在這里想事情。雖然此刻他腦袋空空,什么都沒想。 確切地說是不敢想,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于回憶也是一樣,何況今天又看到了時沐的黑白照,聽到李碧菡哀慟的號哭,類似的場景總是能被動加深印象。 風吹開覆蓋其上的塵土,記憶中的畫面也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清晰。站在荒寂的墓園中,傅宣燎好像聽見來自曠遠之處的聲音,問還他記不記得當初的約定,問他怎么可以輕易忘記。 沒忘記,我沒有忘記——傅宣燎一面這樣回答著,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遮掩,哪怕并沒有人知道星期六在他眼里的鮮明度早已超越這個日子,他大可以告訴自己——長眠于此的人,仍是我的此生摯愛。 可是他不能。 因為他知道自己變了,不知從何時起。 他愧疚著,掙扎著,甚至懷疑所謂的摯愛究竟真正存在,還是自己一廂情愿的粉飾太平。 他厭惡極了忘記承諾,放任陷入另一場糾纏的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從外面打開,那個打亂他堅定的步調,在他原本干凈清晰的回憶上揮了一刀又一刀,讓它變得烏煙瘴氣、面目全非的人,出現在了眼前。 時濛渾身濕透,像是淋了很久的雨。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進來的時候腳步輕得如同一抹幽靈。 “你去哪里了?” 聲音也很輕。 傅宣燎不想再被打亂,索性站了起來,向房間走去。 那道聲音卻不放過他,走到哪里都如影隨形。 “你去看沐沐了對不對?”時濛悠悠地自問自答,“你們都喜歡沐沐啊?!?/br> 緊接著,一聲短促的笑落入傅宣燎的耳朵。 “可惜,他是個偷畫賊?!?/br> 房間左手邊是衣帽間,門口的墻上安了一面兩米高的鏡子。 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伴隨著劇烈撞擊的悶響,時濛只來得及倒抽一口氣,便被扼住喉嚨的手掐斷了所有的聲音。 “誰是偷畫賊?”傅宣燎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經過近三個月不冷不熱的相處,再度勾起傅宣燎憤怒的時濛得意非常,他艱難地張開唇,無聲地比嘴型,一字一頓地說——時、沐、是、偷、畫、賊。 短短六個字,便將傅宣燎許多年來固守的堅持、以及剛筑起不久的防御砸得七零八落。 怒火頃刻間燒光理智,滿天飛舞的灰燼中,傅宣燎手掌收緊,看見時濛胸膛起伏喘不上氣,只覺頭皮發麻,沸騰的血液里涌動著報復的快意。 “是你偷畫?!备敌菑娬{,“是你偷他的畫!” 趁扭動脖子的間隙吸進一口空氣,時濛有了說話的力氣,哪怕斷斷續續:“那你……也要,拿我,償命嗎?” 氧氣愈漸稀薄,時濛在混沌中想——你們都喜歡他,都想他活著,不如拿我的命去換他的吧。 興許看出他只是在挑釁,傅宣燎怔忡不過須臾,揚唇冷笑:“你也配?” 時濛也笑起來,仿佛又自作多情地把傅宣燎的反應當成了舍不得他死。 他用雙手按住傅宣燎的肩,拼命地往前湊,恬不知恥地要去吻他的唇。身體被翻了個面按在鏡子上時,面頰傳來的涼意令時濛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啞聲問道:“你……究竟喜歡他……哪里?” 你不是說我畫得很好嗎,為什么不相信我? 你不是還讓我別怕,說沒有人會欺負我嗎?可我現在為什么會覺得痛? 傅宣燎被他的問得一愣,緊接著便有一種被質疑的惱恨襲上心頭。 “我喜歡他哪里,你不知道?”他拼命抓住那些僅有的、叫他心動過的回憶,試圖反襯時濛的卑劣下作,“他溫柔,善良,尊重我,會為我畫畫,會陪我聊到天亮,會心疼我受的傷?!?/br> “我、我也……” 時濛想說我也會,我也曾經那樣偷偷看著你,悄悄對你好。我可以變回從前的樣子,甚至你心目中他的樣子,只要你想要。 他都死了,你喜歡我,不行嗎? “而你……”傅宣燎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咬牙細數道,“你只會偷竊,霸占,強制,禁錮……做盡令人不齒的事?!?/br> 背對的恐懼被另一種更深的恐懼覆蓋,因為時濛清楚,他陳述的全部都是事實。 像是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時濛還是掙扎著扭頭:“你cao我吧,把我當時沐cao也可以?!?/br> 他急不可待地想被傅宣燎cao,想證明自己被需要著。 至少這個世界上有人不想他死。 可是傅宣燎說:“你不配?!?/br> 他那樣溫柔那樣好,哪是你這種惡毒的人比得上? 終于為自己過剩的憤怒找到合理的支點,傅宣燎扯著時濛的頭發,把他按在鏡子上,手背拍了拍他因窒息泛紅的面頰,貼在他耳邊說:“看看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么能跟他比?” “可是……”時濛干咳兩聲,從鏡子里與傅宣燎對視,唇角扯開一抹譏誚的笑,“可是,他已經死了啊?!?/br> 他偷竊我的心血,遭了報應,所以落得早逝的下場。 那我呢?我執意搶回屬于我的東西,不管不顧地霸占著你,現在是不是也到了自嘗惡果的時候? 深藏心底的危懼破土而出,爭先恐后地鉆出來興風作浪,上一秒還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時濛忽然開始害怕死亡。 他像每個知道自己行差踏錯卻以無力挽回的人,在抵達生命的終點線前張開五指,企圖抓住點什么。 “如果我死了,如果我也死了?!北昏滂糁鵁o法轉身,時濛只好從鏡子看身后的人,“你會記得我嗎?” 鏡子不知何時被撞壞一塊,以時濛的額角為中心散開蛛網般的裂縫。 傅宣燎的眼睛落在其中一個碎片里,淬了冰似的冷。 被時濛吻過許多次、弧度漂亮的薄唇,在一開一合間被反復打碎。 “那得等你死了,我才知道啊?!?/br> 第29章 (上) 傅宣燎做了個夢。 時間夏末,地點cao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