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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太陽雨在線閱讀 - 第25節

第25節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完美的邏輯鏈仿佛被蛀出一個洞,時濛坐立不安,眼睜睜看著洞越擴越大,從中鉆出一個不斷蠕動著的、黑漆漆的預感。

    這不詳的預感在時針慢悠悠走過刻度五,逼近刻度六的時候逐漸成型。

    時濛在它變成一個具體的輪廓之前,拿起手機,給001打電話。

    第一遍沒接,第二遍也沒有,直到第三遍,聽筒里才傳來嘟聲以外的環境音,還有傅宣燎那個姓高的朋友的聲音。

    “老傅人不在?!备邩烦娠@然不擅撒謊,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有什么事等他回來……哦不,我幫你轉達?!?/br>
    時濛不需要轉達,他只有一個訴求:“讓傅宣燎接電話?!?/br>
    電話里的嘈雜停止,因為麥克風被手捂著變得十分安靜。

    再度響起聲音時,時濛坐直身體,整個人不自覺亢奮起來。

    他等不及地喚道:“傅宣燎?!?/br>
    能通過一個呼吸聲確認對面的人是傅宣燎,這是只有時濛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可惜傅宣燎對他這項天賦并不感興趣,語氣也摻雜nongnong的不耐:“找我干什么?”

    時濛也沒有繞彎子的習慣,直接道明來意:“今天周六?!?/br>
    “周六怎么了?”

    “你應該過來?!?/br>
    “過來哪里?”

    “我家?!?/br>
    傅宣燎笑了一聲:“時濛,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解約了?!?/br>
    一語擊中痛點,空著的那只手攥住窗簾布料,絞緊,時濛說:“沒有解約,合同還在履行期?!?/br>
    對此傅宣燎只覺煩躁。這周他給時懷亦打了好幾個電話,希望能和他單獨談一談,結果他老人家要么沒空,要么就是臨時有事,硬生生拖到周六也沒能找到機會碰面。

    “已經在議了?!备敌侵荒苷f,“早晚的事?!?/br>
    如此應對本來沒毛病,可他忘了時濛的腦回路與常人不同,而且固執透頂。

    “不管早還是晚,現在還沒有解約?!睍r濛理直氣壯,“周六,你必須過來?!?/br>
    最恨被命令的傅宣燎險些把手機摔了。

    不過還沒到需要妥協的地步,畢竟時濛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得遵紀守法。

    于是他又淡定下來,對著電話悠哉道:“要是我不過去呢?”

    我就是不過去,難不成你要用根繩子把他從鶴亭捆去時家?

    傅宣燎以為時濛會抓耳撓腮,會氣急敗壞,沒想對面傳來咔噠一聲,電話掛斷了。

    正在傅宣燎對著被掛斷的通話界面發呆的短暫工夫,手機振動,時濛發來了一張照片。

    抱著“我到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的想法點開,看清照片內容的瞬間,傅宣燎雙目圓瞪,蹭地站了起來。

    然后只來得及同高樂成說了句“有事先走一步”,便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

    一路超車變道,只用了半小時就趕到時家大宅。

    太陽落山,天已經黑透,敲開門進去的時候,來開門的阿姨一臉驚訝:“傅少爺你怎么來了,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家……”

    傅宣燎無暇細聽,進屋后他就頭也不回地往樓梯口跑,三步并作兩步,一鼓作氣沖上閣樓。

    撞開畫室的門時,他過分急促的喘息里竄入了迎面而來的涼風,冷熱交替之下突然咳嗽不止,頭發也被吹亂了,形容頗為狼狽。

    然而傅宣燎顧不得這些,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驚悚,驟然目睹令人肝膽俱顫,像是出現了應激反應,讓他從手指末梢到心臟都在瘋狂顫栗。

    ——在他所處位置的正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一襲單薄睡衣的時濛抱著一副足有半人高的畫坐在窗臺上,畫框連同半具身體掛在窗外,頭頂一束聊勝于無的晦暗燈光,背后是無邊無際的黑夜。

    風自身側爭先恐后地擠入室內,撩起時濛寬松的衣角,讓他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起來,然后托到高空,再重重摔下,最后粉身碎骨。

    聽見聲音轉過頭,時濛望向站在門口氣喘未已的人,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他的選擇是對的。

    他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對傅宣燎笑著說:“你來了?!?/br>
    心臟震耳欲聾跳得極快,傅宣燎甚至分不清這幾乎滅頂的恐懼,究竟是源于害怕那幅畫被毀掉,還是擔心時濛摔下去。

    情況危急,沒有時間容他理清思緒,傅宣燎邊上前邊喊道:“你瘋了嗎?快下來!”

    許是那個“瘋”字提醒了時濛,坐著吹了很久冷風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為什么要坐在這里。

    他把那幅名為《焰》的畫往窗外送了幾寸,覺得好玩,自己也往外挪了半臂距離。

    然后像發掘了什么新鮮刺激的事情,再度轉頭看向傅宣燎,帶著滿腹好奇,無知無畏地問:“你是不是想把我推下去?”

    傅宣燎只覺心口一沉,腳步也隨之釘在原地。

    看見他的反應,時濛又無聲地笑了。

    冷風吹人醒,此刻的他擺脫了與身俱來的遲鈍,靈魂脫離到半空,借了雙慧眼,搖身成了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的神明。

    他仿佛能看見傅宣燎心中所有邪惡陰暗的念頭,已經萌生的,被壓抑著的,藏在隱蔽角落的……全都被放大無數倍,看得清楚真切。

    可惜太晚了,他已經孤身踏上一條鋼索,前方狹窄陡峭,身后漆黑不見五指,沒有回頭路,只能朝前走。

    在這里,眼淚和軟弱最是無用,溫柔和等待換不回任何憐憫。

    所以變回平民、rou體凡胎的他只能將卸下的盔甲穿了回去,再在外面裹上堅硬的刺。

    唇角的笑容失去溫度,被沉重緩慢壓平。時濛在凜冽的風中冷眼看著傅宣燎,置身事外般地告訴他:“可是你把我推下去的話……這幅畫也沒了?!?/br>
    第22章

    趁風勢減弱,傅宣燎大步上前,一把扯過時濛的胳膊,雙手撈住他的腰,將他從窗臺上拖下來,頭也不回地往屋里扛。

    動作自是談不上溫柔,被摔到床里的時濛懵了幾秒,回過神來忙撲到一旁的畫框上,唯恐被搶走地緊緊抱著。

    傅宣燎也抬腿上床,壓在時濛身上掰著他的肩逼他松手:“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會把討厭的東西毀掉嗎,還留著這幅畫干什么????”

    他喘得很急,嗓音粗而兇狠,顯然是被激怒了,下手絲毫不知輕重。

    肩胛骨被捏得很疼,胛骨瀕臨錯位似的發出咯吱聲響,時濛卻不怕,用全身力氣護著那幅畫:“這是、我的畫?!彼а?,斷斷續續地說,“我的,是我的……我的畫?!?/br>
    傅宣燎急紅了眼:“我出一千萬,我給你一千萬,你把它給我?!?/br>
    掙扎中,時濛扭過頭來,看向傅宣燎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森冷。

    “我不賣?!彼谔弁粗刑崞鸫浇?,笑容得意又蒼白,“別說一千萬,就算你給一個億,十個億,我都不賣?!?/br>
    無人退讓,結果便是兩敗俱傷。

    為了護住畫,時濛死死維持一個姿勢,肩膀和脖子被捏出道道青紫。傅宣燎更狼狽,方才把時濛從窗臺上抱下來的時候就被畫框撞了臉,扭打爭奪的過程中又被畫框邊角劃傷了手,如今額角到臉頰腫起一片,手側傷口還在滲血,看起來十分猙獰。

    雖然以前也經常這樣,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咬一下抓一把,甚至可以歸類為zuoai前的調情。這次動了真格,屋內氣壓極低,兩人的呼吸粗重交織,仿佛隨時又要扭打在一起。

    到底是傅宣燎覺得沒勁,先翻身下了床。

    喘勻了,才有力氣去找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蹬掉的鞋。

    繞行到床那頭,傅宣燎見時濛還是固執地抱著那幅畫不動,想起他剛才滿口“我的我的”,冷笑道:“也是,花了一千萬呢,從法律上來說這幅畫確實是你的?!?/br>
    時濛沒吱聲,傅宣燎看見他摳著畫框的手指動了一下,傅宣燎忍不住說:“你這么恨時沐,怎么不干脆把這幅畫毀了?”

    時濛突然坐了起來,沖他瞪圓眼睛:“這是我的畫!”

    “好好好,你的,是你的,行了吧?”

    不欲與一個神志不清的人爭辯,傅宣燎一腳踩進鞋里往外走。

    “你去哪里?”時濛怕他跑了,要跟上去。

    “包扎一下?!备敌桥e了舉還在流血的手,又抬下巴指床上,“小心你的畫被人偷走?!?/br>
    時濛又一驚一乍地回頭,雙手抱住畫框,模樣可憐又可笑。

    走到門口,傅宣燎忽然想起什么,回頭道:“你是不是有一幅畫,畫的鈴蘭花?”

    時濛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偏過頭,疑惑地看向他。

    “那就是有了?!蓖ㄟ^他的眼神確定,傅宣燎笑著說,“畫得不錯,可惜被我燒了?!?/br>
    看見時濛的肩膀狠狠一顫,傅宣燎心底終于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意。

    他忍不住想讓時濛更痛:“我都忘了那幅畫長什么樣了,畢竟連畫帶框,燒得灰都不剩?!?/br>
    就像你四年前,親手毀掉我的自由一樣。

    沿著木質樓梯走下去,傅宣燎收了笑,扭打過后的松弛并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舒適。

    短暫的快感過去后,也只剩下滿心冷寂與一身頹唐。

    時濛拿那幅畫當籌碼的動機并不難猜,因為四年前他就知道利益的紐帶最為牢固,知道用一紙合同把自己捆在身邊,現在又用一幅畫作為籌碼逼自己過來,還挺聰明。

    所以提出毀掉那幅畫的時候,傅宣燎自己也捏了把汗,一方面想著如果沒有那幅畫就不需要再受制于時濛,另一方面又怕時濛瘋起來真把畫毀了。

    至于時濛本人,定然是不想死的,不然又何必自導自演這一出?

    得出這個結論,傅宣燎甚至沒意識道自己松了口氣,便冷靜下來接著投入思考。他還是希望那幅名為《焰》的畫能好好的,只要它還在,就有機會奪回來。

    對自己下意識用了“奪”這個字,反應過來的傅宣燎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現在居然要靠搶,這個世界還真是迷幻。

    藥箱放在離餐廳很近的儲物間里,路過的時候碰上在中島喝酒的時思卉,她看一眼傅宣燎的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拉開身旁的高腳椅,示意他坐下聊。

    橫豎一時半會兒不打算上去,傅宣燎便坐下了,把藥箱放在桌上打開,翻出碘伏和棉簽,嫻熟地自己給傷口消毒。

    曾幾何時,傅宣燎覺得在人前暴露傷口是件很無能甚至丟臉的事,如今倒能面不改色處之泰然,原來丟人這事也會漸漸習慣。

    “我說剛才那么大動靜?!睍r思卉搖晃著酒杯,似笑非笑,“你倆鬧四年多了,還沒夠呢?”

    傷口碰到藥水,痛覺神經再度繃緊,傅宣燎皺眉道:“這話你該問他?!?/br>
    時思卉抿了口酒:“也是,你都提出解約了?!?/br>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一直持續到傅宣燎包扎好傷口,合上藥箱。

    怕來不及,時思卉先開口試探:“你沒忘了我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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