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頌銀心里頓時難受起來,看皇帝,臉上的悲傷幾乎要傾瀉出來。有什么比讓自己的親生母親嫌棄更叫人痛的?太后不愿意他多逗留,是怕被他過了病氣,寥寥幾句就打發他走,讓他來干什么?無非是讓他瞧一瞧,皇太后病了,該讓外頭的人進來探病了。如果不是為這個,恐怕今生都不愿意相見。 皇帝并沒有挪步,箭袖下的手握了又放,握了又放,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強自按捺下來,緩緩嘆了口氣道:“皇額娘體念兒子……兒子心里真高興。咱們母子身在帝王家,原比民間少了幾分親厚。兒子自小是愉貴妃帶大的,沒在皇額娘跟前行孝,是兒子一輩子的遺憾?;暑~娘保重身體,兒子只要看見您健健朗朗的,比給兒子添壽元,還叫兒子欣喜呢?!?/br> 皇帝是個不外露的個性,說這些話本不是真動容,是傷心到了極點,一字一句能泣出血來。他還盼著太后能念母子親情,可是太后不為所動,也許就因為不是自己養大的,哪怕他掏心挖肺,也激不起她任何愛子之情來。以前還費心維持表面,自打上次貶陸潤看瓷器庫,皇帝硬給留下起,情義基本已經斷絕了。她閉著眼睛不說話,皇帝等了半晌,漸漸緊皺的眉心平復下來,臉上也沒了表情。往外騰挪兩步,又頓下步子,寒聲道:“太后欠安,更宜安心靜養。傳令下去,豫親王側福晉明日不必進宮拜見了,待太后病愈再宣不遲?!毖粤T一抖袍角,揚長而去。 太后猛地撐起身子,氣得臉色鐵青。果真當初喇嘛說得沒錯,這個兒子就是來討債的。她熏灼了一世,沒想到最后落在他手里,禁她的足,不許她與外界往來,甚至連那些兒輩來看望她,他都要橫加阻攔。 頌銀掖著兩手不言聲,反正就覺得她自絕后路,很不聰明?;实奂热挥星蠛偷囊馑?,為什么偏要和他對著干?廢她這個太后會遭天下人唾罵,那么就架空她,慈寧宮畫地為牢,讓她頤養天年就完了?;实酆菹滦哪c,倒霉的最后不是她自己嗎,這么厲害人兒,連這點都想不通,白瞎了。 橫豎她覺得皇上干得漂亮,站了半天很不耐煩,既然沒什么事兒,就打算告退了。 她上前,溫言絮語道:“老佛爺別惱,作好作歹等到初一,到時候六爺和福晉就能進宮瞧您了。今兒天色不早了,用了藥早早兒卸歇下,自己身子骨要緊?!?/br> 太后順了氣,重又躺回去。再瞧她一眼,視線在她臉上打轉,似乎帶了些憐憫的味道說:“你六爺的婚事你出力不少,我心里都有數。你對他……”又自說自話地點頭,“明白了。我的兒,難為你,經得摔打受得捧,這才是咱們滿人的氣性兒。他府里兩個是側福晉,福晉的位置留著,我原不大贊同。如今瞧你……”她抬手撫了撫她的臉,“你是個有遠見的,好飯不怕晚,且緩一緩,不會虧待你的?!?/br> 頌銀聽她沒頭沒腦說了半天,到最后才醒過味兒來,原來她一著急忘了洗臉就來了,太后看她打扮得這么漂亮,誤以為她自己安慰自己,幻想著豫親王娶的是自己。 她頓時窘迫起來,囁嚅道:“老佛爺,您別誤會我……” 太后壓了壓手,“別說了,我也是過來人,還能不明白么?只是我聽說皇帝今兒下了旨意,給你們佟家抬籍了。原先佟佳氏屬鑲黃旗,這會子入了正黃旗……也好,不是主子奴才了,對你將來也有益?!?/br> 頌銀答不上來,沒有抓著這點逼她表明心志已經算撿漏了,她不敢多言,含含糊糊應上兩句,從慈寧宮退了出來。 仰頭看,一天星斗,自己也覺得眼前金花亂竄,兩手掖了掖臉,顴骨上一片guntang。真是鬧得尷尬非常,太后滿腦子豫親王,她可不是。她打扮自有她期盼的人,只是不知他今晚能不能赴約,都已經月上中天了,看樣子大概是不會來了。 回到值房,有些灰心,打算把臉洗了早早安置,誰知一轉身,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這人領褖熏著越鄰香,這種味道是她熟悉的。她伸手抱住他,欣然笑道:“我以為你不來了?!?/br> ☆、第49章 兩情相悅原來就是這樣,愿意依偎著,不能忍受距離。年輕的身體煥發綿綿的溫情,她靠在他懷里,親昵地蹭了蹭,像太后養的那只大白貓,平時那么剛毅,趾高氣揚不受擺布,但偶爾給你個好臉色,能讓你高興半天。 他收緊手臂微俯下身子,把臉貼在她耳朵上,“你在等誰?” 頌銀原以為安逸了,他來就好,可是聽見他說話,她才驚覺認錯人了。抬頭看見那張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怎么是你?” 本該在洞房度*的人得意洋洋,之前喝了不少酒,兩頰隱隱泛紅。那曜石一樣的眼睛愈發迷蒙了,緊緊盯著她說:“今天是我大婚,娶的是朝中大員的女兒,可是……我怎么那么想你……二銀,我想你了?!?/br> 頌銀被他嚇傻了,“咱們上回說好的,您不能再惦記我了,這么大個人了,怎么說話不算話?半夜三更您是怎么進宮的?宮門上沒人攔你嗎?您快回去吧,被人發現咱們都得完蛋?!?/br> 他哼笑一聲,“完什么?誰有膽子讓我完?”他抬手揮了揮,“爺自小練武,紫禁城的宮墻難不倒我。我想見你,哪怕你在鐵桶里,我也能找到你?!?/br> 他似乎微醺,說話前言不搭后語??山裉爝@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就跑進宮來了? 頌銀心頭貓抓似的,這是個燙手的山芋落在她的值房里,怎么得了!她急得團團轉,“趁著沒人發現,您還是走吧!夜闖皇城是什么罪過,您不會不知道。您醉了,現在干的事到明兒準后悔,您快走吧,求求您了?!?/br> 他搖搖頭,“我不走,我心里難過,想和你說說話?!彼谧琅宰?,搖搖晃晃摘了燈臺上的琉璃罩。 頌銀背靠門框手足無措,“您難過什么呀,今兒是您大喜的日子,您應該高興才對。再說您上我這兒難過……也犯不上啊?!?/br> 他抬眼看她,“怎么犯不上?我難過是因你而起,不找你找誰?”他的腦子還算好使,噗地一下吹滅了蠟燭,免得人影投在窗戶紙上叫人看見。黑暗里她像根木頭杵著,他瞇眼看了一陣,指指對面道,“坐下,還敢挺腰子給爺站著?” 頌銀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怔怔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小心翼翼道:“今兒不是尋常日子,您迎了側福晉,而且是兩位……您怎么中途跑了呢?您這么干可不厚道,上我這兒來,我也不能幫您什么忙呀?!睂嵲谑请y辦得很,她想過要不要一嗓子把禁軍喊來,拿個現形兒,如果鬧大了,對皇上應該有利,然而侍衛處必受牽連。要是能一氣兒治死了豫親王倒罷了,可要是治不死,等他緩過勁兒來,佟容兩家還有活路嗎? 她咽了口唾沫,“要不我替您號號脈,瞧瞧您的病癥在哪兒?” 他輕輕笑了笑,“你可真會裝糊涂啊,不知道我難過的是什么……我難過,因為娶的不是我愛的人。我難過,因為我愛的人愛上了別人……我堂堂的和碩親王,怎么那么不受人待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可是你不稀罕。今天我娶親,我一點兒都不高興,我從早上起就在考慮,要不要把你綁來成親??墒俏乙才?,怕你會生氣,更討厭我。這五年來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許我動心不比容實晚,甚至我比他早認識你,為什么你要選他,不選我?” 他在黑暗里的輪廓依舊明晰,然而不愛就是不愛,無關早晚。頌銀不想和他議論這個,該說的話上回已經交代清楚了,一再炒冷飯也沒意思。她說:“我想和他親上作親,一客不煩二主的話您聽說過嗎?我jiejie給了他哥子,我給他,這樣挺好?!?/br> 他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直起身子急切道:“你是迫于無奈嗎?是不是家里人逼你?要是有這種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來收拾他們?!?/br> 頌銀皺起了眉,“您要收拾我家里人,我還敢跟您?您權力太大了,我們都怕您。佟佳氏雖然給皇上管家,到底地位卑微,還是找個門當戶對的,將來好走動?!?/br> 要論門當戶對,他確實劣勢了些,可什么時候起出身低也變成長處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我也可以走動,你家里人來,我總不至于往外轟人的?!?/br> “在您跟前卑躬屈膝著,丈人爹看見女婿還得磕頭稱主子嗎?”她耐心和他解釋,“這樣就是我這個做閨女的不孝,嫁了主子,自己成主子奶奶了,家里大人見了我還得行大禮,那像什么?” 說來說去就是地位的問題,他遲遲點頭,“皇上已經給你們抬了籍,硬把你們從我旗下拽了出去,如今還有什么不足?還不稱你的心?眼下不是主子奴才了,你還不是照舊不愿意?!?/br> 頌銀仔細想了想,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其實和身份無關,這些話不過是托辭罷了。如今連托辭都沒了,還要如何敷衍?她嘆了口氣,“六爺,您往不喜歡您的姑娘屋里鉆也不是個事兒呀。還要我怎么說呢,我有主兒啦,您回家去吧,福晉們等著您呢!” 他借酒蓋臉耍賴,“我不走,我今晚要留在這里?!?/br> 她愁眉苦臉看著那團黑影,“您可別逼我叫人,宣揚出去您還有活路嗎?” 他嗤地一笑,“你還是cao心自己吧,叫所有人都知道咱們糾纏不清,你跟容實可跟不成了,不嫁也得嫁我?!?/br> 她惱起來,真是個臭不要臉的人,這是不給人留活路了。她叉腰說:“您這回是有恃無恐嗎?上我這兒壞我名聲來了?”想起他身上的熏香就惱火,“您什么時候改用越鄰了?這味兒也不是您的味兒,您到底想干什么?” 他說:“我就試試,也許你是因為喜歡這個味兒才迷戀容實的?!?/br> 她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喝了酒的人腦子都不怎么清楚,和他辯論也辯論不出頭緒來。她只知道往外轟他,“您就心疼心疼我吧,我還要接著做人呢?!?/br> 他站起來,朝她走過去,“二銀,你就從了我吧!” 她毛骨悚然,所謂的從了他是什么意思?值房太小,騰挪不開,她想避讓的時候已經被他拽住了。圓明園那晚的回憶重又回來了,他強吻過她,她究竟有多厭惡他,這種厭惡是不敢表露又無法回避的。她早就想過,再來一次她一定以命相搏,他抓住她手腕的時候,她的怒火蹭地便上來了。屜子里有剪刀,他要敢亂來,就一剪子下去結果了他的幸福。 也就是那么巧,一團昏暗里你爭我奪的時候,門上傳來篤篤的聲響,然后是容實的聲音,低低叫著:“meimei,你歇下了?” 這一聲頓時驚醒了兩人,豫親王也有些慌了,潛進宮是一時興起,要果真和容實碰了頭,他擔著內大臣的職務,借機發作豈不自找麻煩? 頌銀這里也不知怎么才好,屋里藏著個人,叫容實怎么想?倒不是怕他誤會,怕就怕他壓不住那火氣,到時候聲張起來,弄個兩敗俱傷。 她手忙腳亂把他拉過來,借著窗外月色掀起炕上棉被讓他鉆進去,這位爺倒還算配合,沒言聲,悄悄躺下了。她回頭答應了,摸黑過去開門,開了一道縫說:“這么晚了,干什么來了?” 他從門縫里擠進來,“昨兒說好了要來瞧你的,我沒吃席就進宮了,本該早來了的,先前遇著點事耽擱了。角樓上兩個侍衛打架,一個被逼得跳墻,摔死了?!?/br> 她吃了一驚,“這么大的事?” 他嗯了聲,“好在是兩個藍翎侍衛,要是一二等,非弄得朝野震動不可?!?/br> 頌銀提心吊膽,容實不知道豫親王也在這里,萬一脫口說了什么內情被他聽見就不好了。她含含糊糊應著:“也太沒規矩了,究竟是為什么?” 他直搖頭,“前一天牌桌上結下的宿怨,過了一宿心里還不自在,找了個由頭就打起來了。你別擔心,已經報都察院了,等明兒天一亮再回皇上,請圣上裁度?!彼龥]點燈,不知怎么,他升起了一腦袋旖旎的念頭,伸手攬了她的腰,“想我不想?” 她不敢說話,往他懷里靠了靠,伸手觸他的臉頰。 他覆在她手上,轉過頭親了親她的掌心。 畢竟炕上還藏著人呢,她心里貓抓似的,牽了他的手說:“屋里有點熱,咱們上外頭坐坐好不好?” 他覺得納悶,這個月令已經有了些微寒,再過陣zigong里該燒火龍子取暖了,哪里熱?可是她既然這么說,他完全沒有質疑,拉她出門,指指不遠處的太和殿,“咱們上那兒去?!卑阉p臂纏在自己頸上,“抱緊了,掉下來我可不管?!?/br> 她緊緊摟住他,像一株菟絲花,依樹而生。這會兒不想告誡他犯不犯宮禁,就想和他在一起,上哪兒都沒關系。他帶她到墻邊,幾個起落便躍過了內務府夾道和三殿圍墻,落在中右門配殿的殿頂上。 她從來沒有爬得那么高過,八面玲瓏的小佟大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高。她咬著嘴唇,手腳都纏在他身上,袍子左右開叉,后片的袍角像面旗幟,獵獵飛揚起來。她輕輕囁嚅,“我腿軟?!?/br> 他笑了笑,白牙在月色下發出品色的光來,“不怕,有我在呢?!彼€穩踩在琉璃瓦上,縱身一躍,上了太和殿的重檐廡殿頂。 這里太開闊了,那么大的殿宇,屋頂平整,簡直有大半個容家花園那么大。夜風凜冽吹過她的發梢,她吸口氣,歡快得差點叫起來?;厣肀ё∷?,“二哥,我真快活?!?/br> 她當然是快活的,她是中規中矩的人,活了十八年,謹小慎微了十八年,偷個懶只會躲在慈寧宮花園。哪像他,夜里殿頂隨便上,有時乏了,找個舒稱的地方睡上一覺,睡到月沉西山了,再從上面下來。他看月色下的她的臉,光潔的面頰和額頭,像上等的羊脂玉。他心里柔軟起來,“你喜歡,我下回還帶你來?!狈鏊?,問她,“你等我了嗎?” 她低頭,雖然夜色迷茫,她依舊感覺害羞。但是愿意讓他知道她的心思,小聲說:“我等了很久,這期間慈寧宮老佛爺又出幺蛾子,我都嫌她麻煩了,我著急回去,怕和你錯過了?!彼严掳蛿R在他的肩頭上,“你瞧瞧我,我今兒擦了粉,還涂了口脂?!?/br> “真的?”他高興起來,趾高氣揚像只打了勝仗的公雞,“是為了讓我瞧的?” 她嗯了聲,“我想讓你夸我漂亮?!?/br> 他認真看了又看,雖然看不真切,但還是不遺余力地贊美她,“我meimei就是好看,不管打扮不打扮,在我眼里都像花兒似的?!彼哪?,傾身過去吻她的唇角,“頌銀……”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除非是在別人跟前,要不開口閉口都是meimei。頌銀喜歡他吐字的味道,纏綿的,浩浩的。她閉上眼睛,“二哥?!?/br> 他鄭重其事吻她,像蓋戳似的,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愿意,總是百依百順的。她啟了啟唇,他不請自來,一雙帶著薄繭的手從耳垂劃過去,落在她纖細嬌脆的脖頸上。 容實以前是缺根筋的,他根本不懂其中的玄機,忽然之間開竅,狂喜不已。用力抐住她,又不敢太忘情弄疼了她,手忙腳亂著,咻咻道:“你是甜的……甜的……” 頌銀很害羞,在他肩上擰了一下,“不許說,再來?!?/br> 這是項非常好的活動,激烈碰撞出火花來。仿佛餓久了的人,永遠沒有饜足的時候。他索性把她抱上身來,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她摟著他的脖子,唇齒相依是親密的極致,自此就真是自己人了。她枕在他肩上,心里咚咚地跳著,人在輕輕顫抖。隔了很久才抬頭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迷亂里帶著羞澀,復在她唇上又啄一下,“我們總沒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蹉跎了好些日子?!?/br> 她把臉頰壓在他的皮膚上,感覺到他的溫暖和奔涌的脈浪,“也許總在一起就不新鮮了,這樣忙里偷閑的,心里真是又緊張又高興?!?/br> 他嗯了聲,圈著她的柳腰感嘆:“你不知道我有多急,那里的事一時處置不完,我唯恐你生氣了,不再等我。好容易辦完,立刻就來見你,你還沒睡下,看衣裳都沒脫呢,還在等我吧?” 她咕噥了聲,“你說好了來的,我自然當回事?!彼嬎拿?,“二哥,你喜不喜歡我?” 他笑著說:“何止喜歡,是愛?!?/br> 她輕撫他的脊背,“我也愛你?!?/br> 這樣的月色,人心都浸得拾擄不起來了。她動了動身子,他輕輕抽口氣。她嗯了聲,“怎么了?”坐得不太舒稱,探手摸了下,“這么硬的香囊?我給你做了一套葫蘆活計,在值房里擱著呢,明兒給你送去?!奔毜嗔吭偃?,好像不太對勁,猛意識到了什么,慌忙放開了,“這個……” 他扭捏道:“以前早上有這毛病,一醒就直撅撅的?,F在時間沒個定規了,看見你也會這樣,它認得你了?!?/br> 頌銀在黑暗里燒得兩頰guntang,“著急的是這里?” 他嗯了聲,“從心一路往下,直達這里?!?/br> 她羞得無地自容,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其實多少也知道一點。他是對她動情了,動情才會如饑似渴。她有些怯懦,壯了膽兒又摸一下,“等成親了……” 他把她的手壓住了,語不成調,“要糊了?!?/br> 她嗤地一下,“讓你物色個通房,怎么不聽呢?” 他說不要,“我只要你?!?/br> 她重新靠過去,在他下頜親了一記,“這話我記一輩子,往后要動心思,你可仔細皮?!?/br> 他訕笑了下,“真有那一天,不用你動手,我自己劃花自己的臉,成不成?” 還有什么不足的?青澀的少年人,到一起就是一輩子。要沒有那么多波折,不知是怎樣十全十美的人生??上Я恕肫鹬捣坷锬莻€人就犯愁,不知他走了沒有。既然今晚能潛進宮,就說明那天書房的話全不算數。果然她高興得太早了,她以為他至少能言必行,原來信錯了。 她攬緊了他的手臂,輕輕瑟縮一下,他知道她冷了,解下大氅包住她,“回去吧,快立冬了,沒的凍著?!?/br> 她說不回去,“我害怕回去?!?/br> 并不是因為難分難舍才不愿意回去,是因為“害怕”。他聽出端倪了,追問她為什么,頌銀本不想告訴他的,可豫親王大婚當夜闖進她值房,這種事已經很嚴重了,看來到最后還是改主意了,以后不可能撂下。 她委屈地嘟囔:“你來時,我值房里還有個人?!?/br> 他訝然,立時就明白了,憤然一拂袍角起身,“我不把他大卸八塊,我容字倒起寫!” 頌銀忙拉住他,“我當時沒告訴你,就是怕起沖突。他夜闖內務府是罪,你翻墻進內務府就不是罪么?兩下里都沒好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br> 他著急起來,“他有沒有欺負你?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他要是動你一根寒毛,我這就進他豫王府,扒光他兩個福晉的衣裳?!?/br> 頌銀哭笑不得,“扒女人衣裳算好漢?” “他欺負我的女人,我不弄死他的女人?” “給他個理由休了她們,上陳條請旨娶我?”她盡量安撫他,“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放心,他這回是訴衷腸來了,沒有對我怎么樣。我就是覺得這人實在太放肆,干的事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這紫禁城成了他們家后院了,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眼下時局緊張,你就是拿住他,他到時候反咬一口說我和他有染,那我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還是煞煞性兒,這事鴉雀不聞地掩過去吧?!彼е母觳矒u晃,“你就聽我一回,成不成?”